第32章 猫和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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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久经沙场,但是,特勒贝尔还是足足用了三秒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摄政王过世以后,她就挫折不断,而这180度的大转弯着实令她感到天旋地转。
她不敢肯定马克西姆·柴尔德辛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是,她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认为,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绝对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听证会中止!”他大声喊道,“显然,这个孩子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可是,她的大脑受到了损伤,那是新近她被苦力绑架了的结果……”特勒贝尔看见他把一只手慢慢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扣。突然之间,她的理智占了上风。也许,那是个无意的动作。然而,更有可能的是,那是一个信号,让刺客把她干掉,免得她说出更多不好的东西来。他的工具反水了。如果不及时处理,会给他带来伤害。
特勒贝尔敲了两下栏杆,发出了自己的信号。她提前采取了防范措施,以保证证人的安全。现在,她要亲眼看一看这些措施是否到位。
“让证人继续发言!”
*
“……我当时没有多想,直到后来,阿伯莱恩夫人的一个‘礼宾小姐’波尔卡丝来找我。她跟我说,她在隧道里捡到了我的顶针。后来,鞋子的事情证实了这一点。再后来,当我跑开去调查时……”
内佛菲尔的语速很快,全然不理柴尔德辛和特勒贝尔时不时做出的一些意味深长的小动作。她熟知他们之间不光是明争,还有暗斗。
一只看上去凶巴巴的野蜂飞到她的面前,露出尾巴上的蜂针,准备进攻。内佛菲尔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蝙蝠从天而降,像钟摆一样,在她眼前晃悠。蝙蝠飞走后,野蜂也不见了。
特勒贝尔又打了一个手势,听众当中传来了劈柴一样的声,接着是一声细细的、痛苦的尖叫。
“继续!”特勒贝尔果断说道。
“嗯,实际上,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发现了很多东西。”内佛菲尔继续说道,记忆像书籍一样一本一本地打开,“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跟踪毒药的样本。这些毒药在苦力身上试验过,有人疯了,把自己的亲人杀害了。当然,最终他们也死了,或者给处死了,而且他们的尸体被抛在了荒郊野外。事实上,下毒的人把剩下的毒药扔到了附近的废物槽里。于是,我们就搜索垃圾堆,看看哪个地方发生了老鼠自相残杀的场面。特案调查员,我们专门搜集了一些这样的老鼠,不过,它们都死了。不管怎么样,你还能从它们的体内找到残留的毒药。
“当然,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内佛菲尔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发起最后一击,尽管一支毒箭从她耳旁呼啸而过,“我知道柴尔德辛家的秘密,知道为什么他的家人都长得高大、强壮、聪明,而且,他们从来没有失去过时间概念。柴尔德辛老爷给他们带来了一样特殊的东西,一样有魔力的东西,而这样东西他只能从外部世界偷运进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样,他的家人就比别人占尽了优势。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不惜杀人。
“7年来,柴尔德辛的家人一直在服用这种药物。他们个个长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好,人也变得越来越聪明。而其他人呢?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迟钝,越来越没有时间概念。这就是柴尔德辛家的秘方。他们想独吞,不想与别人分享。”
疑惑的听众开始大声喧哗。摄政王遭到暗杀的消息令他们很吃惊,也很绝望,使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与盟友间的问题。然而,神秘药物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它让每个人都愤慨不已,妒火中烧。原来,有一个宝贝一直被人藏了起来,那本来应该是属于大家的。此时,柴尔德辛家人所在的红色区域形成了一股先锋队伍,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最近的出口走去。
“本庭已经失去了秩序,我要求休庭!”柴尔德辛大声喊道。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顺手把门摔上了。
“卫兵!”特勒贝尔咆叫着,“追出去!把他拿下!”说完,她转向内佛菲尔,“跟我说说偷运进来的药物。它在哪儿?”
“我恐怕不能告诉你。”内佛菲尔毕恭毕敬地说道,“而且,特案调查员,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事情。你看,马上就要大乱了……”
*
又一件事回到内佛菲尔的脑海里。
她和飞天大盗紧挨着坐在一个深谷上面狭窄的岩架上。蝙蝠在他们周边盘旋着,就像茶杯里搅动的茶叶一样。
“你对宫廷了解不少吧?”她问道,“你从偷来的东西中了解了不少秘密,从观察蚂蚁搬家中悟到了不少东西,你了解了他们的阴谋、他们的计划……”
“你想知道什么?”飞天大盗问道。
“很多很多。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只要是他们不想让大家知道的都可以。我们需要弄出一个更大的动静来,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制造更大的混乱。我们需要让宫里的人自己先折腾起来,这样,他们就没有工夫对付我们了。所以,我想弄很多猫,把它们扔到鸽子窝里,越多越好。”
飞天大盗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不过内佛菲尔觉得,内心里,他一定是在微笑。“猫。”他低声说道,“嗯,这个交给我来办。”
*
“……因为,此时此刻,罗斯比格斯家族正打算通过在肥皂里投毒谋害奎尔特家族。”内佛菲尔声情激昂地解释道,“而奎尔特家族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们正忙于为入侵布里托克拉格地区做准备。实际上,布里托克拉格地区并非像传说的那样盛产钻石,那只是塔尔昆联盟抛出的一个谎言。噢,当然,药膏商之间可能会爆发一场大的战役。只要他们发现托拜厄斯老人去世前埋葬千禧石油的地方,这一仗在所难免。嗯,它们藏在凿镐岔道的大钟里。对了……”
喧嚣变成了混乱。一切休战协议都成了废纸。
“保持秩序!”特勒贝尔大声喊道,“你,姑娘,这个证据跟本案无关!对,药物,说说偷运进来的药物!”
“对不起,特案调查员,这个恐怕不行。我敢肯定,我该说的都说了。”
“你现在无权和我们讨价还价,姑娘!”
“特案调查员,”内佛菲尔慢慢说道,“如果没有办法再次出去,你真的以为我会走进今天的法庭吗?”
“什么?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内佛菲尔冲着特勒贝尔咧嘴一笑。那笑容很阳光,很疯狂,就像一个大大的日光蛋奶酥一样。“特案调查员,你喜欢惊喜吗?我喜欢,真的喜欢。”
的确,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内佛菲尔也不例外。
在长满石笋的朦朦胧胧的天花板上,一扇活板门轰然洞开,出现了一个黑魆魆的天窗。暗影里,一卷钢丝咝咝啦啦地垂了下来,一边下落,一边展开,直到底端碰到了内佛菲尔站立的平台上。随后,随着金属的嗖嗖声,一个身着闪闪发光的金属铠甲、戴着护目镜、健壮结实的身影从天窗里现身了。只见他顺着钢丝翻身而下,猛地来到内佛菲尔的身旁。
“抓住……”特勒贝尔喊道。
一只铁臂搂着内佛菲尔的腰,一只戴着盔甲的手弹开两个皮带扣。
“……那个……”
那个浑身铠甲的身影一个鹞子翻身,猛地一拉内佛菲尔,裹挟着她,顺着钢丝嗖嗖嗖爬了上去,钢丝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平台一点一点消失了,内佛菲尔朝下看着,无数仰起的麻木的脸也越来越远。
“……姑娘!”特案调查员声嘶力竭地喊着,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影穿过天窗消失在上面。就在这时,活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下面的法庭也从内佛菲尔的视线当中彻底消失了。
内佛菲尔发现自己来到一条狭窄发霉的通道里,里面堆放着尘封已久的十字方木。突如其来的救命恩人把手从她的腰上移开,把腰带扣从钢丝上解开。
“是你!”内佛菲尔缓了口气尖叫道,“真的是你?”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声音隔着护目镜有点含糊不清,轻飘飘的,然而,的确是飞天大盗的声音,这个绝对错不了。
“你还活着!”
“你净说胡话。”
“我们在哪儿?”
“摄政王修的一条通道里。”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内佛菲尔的耳畔响起。内佛菲尔吓了一跳,她转身望去,看见几个仆人站在一旁,其中一个正在给活板门上门闩,“我们前面说过,他采取了很多预防措施,包括一条连接儒雅厅的秘密通道。一旦他给推翻了,要接受审判了,他就可以从这里逃命。”
“我不能在此久留。”飞天大盗向前一步,握了握内佛菲尔的手,“一切正按计划进行,你成功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如果我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就必须马上离开,执行我的下一步计划。祝你起义成功!”
“嗯……谢谢……谢谢你!”内佛菲尔低声说道。接着,等飞天大盗越过最近的横梁,消失在黑影里时,内佛菲尔的话在后面响了起来。“等等!起义?什么起义?”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身边的仆人低声说道,“把这个喝了。”
她们传给内佛菲尔一小瓶带木塞的烟熏酒。瓶子上有个标签,她一看是自己的笔迹。
别担心。把我喝下去。
她喝了,顿时,整个世界翻江倒海,新的记忆像星星一样奔涌而出。
“哦,那个起义!”
*
特案调查员特勒贝尔气咻咻地回到宫里的指挥部,身旁有两个身着红色服装的保镖。据她所知,她是唯一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并设法制止的人。
内佛菲尔神秘消失之后,儒雅厅里顿时人去楼空。不同的派别和不同的家族像潮水般涌了出来,有的是为了避开平辈人的愤怒,有的是为了追赶逃亡者,有的毫无疑问是趁机浑水摸鱼,有的是为了报私仇,也有的是为了避风头。
内佛菲尔披露的一系列真相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其威力比向听众席上扔十几颗炸弹还要大。当然,这些话如果是出自他人之口,不会产生这么大的杀伤力。然而,大家当时都是看着内佛菲尔的脸的,都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她是故意的。”特勒贝尔从牙缝里说道,“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揭露柴尔德辛?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大的混乱?弄得我们根本没法及时抓住他。他这个人我了解。事到如今,他不会认输,还想翻盘。各位,机灵点,他可是随时都会派人来把我暗杀了——”
特案调查员特勒贝尔的直觉很准。说话间,两个轻轻的金属刮擦的声音传到她的耳畔,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还没等大脑识别出那是拔剑的声音,她早已扑到了地上。当她抬起头来时,她看见两个保镖在向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猛刺,结果却刺中了对方。他们双双跌倒在地,其中一个死前脸上还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不会吧?”特勒贝尔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愤怒地说道,“我的天啊!到底有没有一个是真心跟着我干的?”
她一个人大步向前走着,边走边在耳根后面和手腕上面抹着香水。这种香水不是宫里常用的那种——味道柔和又绵延,而是用来让人恐惧的,用来征服人的。
让开。我是至高无上的死神,我能看穿你。我看见谎言就像苹果里的虫子在你心里蠕动。
“特案调查员特勒贝尔!”另一名调查员跑了过来。当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什么事,梅洛斯?”
“苦力!”新来的人停了下来。
“苦力?苦力怎么了?”
“造反了!好几百人从地下城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他们踏平了派尔坡因、贾迈田园、灰池威和斯果慕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向思埠思进发呢。”
“他们是向宫里进发啊!”特勒贝尔低声说道,“这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女孩让我们自相残杀的原因!”她就是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给那些该死的乌合之众创造造反的机会。赶快在宫殿周边排兵布阵,每间储藏室也不例外。不能让他们接触‘珍馐佳肴’,否则,他们就真的变成了难以对付的魔鬼。”至此,追捕柴尔德辛的事只能往后排了。
她赶到宫殿,得到了一个又一个肯定的消息。那些长期以来逆来顺受、冷漠迟钝的苦力造反了。他们像源源不断的污水从石缝里、从水槽里涌出来。特勒贝尔在宫殿周围东奔西走,警告她遇到的所有朝臣和卫兵,让他们恢复理智,团结起来,准备对付敌人的包围。
然而,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来。原先确保整个凯弗纳市供水的水管,现在彻底空了。地面附近的净水部门派来的信使很快做出了解释:从地下城深水河里取水的传送带停止了运转,爪柘荔把宫里的水源切断了。
很快,来自爪柘荔的造反人潮出现在宫门外面。几百号人,不,几千号人,而这只是爪柘荔人口的一小部分。尽管如此,还是浩浩荡荡,规模空前。所有人都塞着布质鼻塞,免得受到香水的影响。
特案调查员特勒贝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在凯弗纳市可以使用火药。当然,她理解凯弗纳市禁止火药的原因,而且,平时一旦有火药从外面偷运进来,她都会想方设法没收摧毁。不过,此时此刻,她真的想象着用能冒烟、能炸响的武器把敌人击退,想象着几十枚导弹同时把敌人炸得皮开肉绽。是啊,那将是怎么一个场面啊!
另一方面,她的装备比敌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敌人大都拿着石块和工具。然而他们毫无畏惧。特案调查员通过望远镜看到,门前的每一名苦力都在做着鬼脸。他们用手指把眼睛底下的皮肤使劲往下拉着,同时,把嘴角使劲往外拽着。
单个看上去,有点奇怪,有点滑稽。但是,当一百多张脸在同一个时间里、用同一种方式扭曲着,就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特案调查员特勒贝尔的直觉告诉她,她正面对着一张革命的脸。
那我们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眉头紧皱的权威的脸,一张他们永远都无法忘却的脸。
“长时间围困在一边,没有水可不行。”她大声说道,“所以,首先,我们要摧毁他们的意志,采取一切手段击溃他们。然后,乘胜追击,设置路障,切断他们的后路,这样,他们就无法回到爪柘荔争取援军或补充给养。把他们困在缺水断粮的陌生隧道里,很快,他们就会跟我妥协和谈。注意,他们来了!”
苦力们大喊一声,朝宫门扑来,边走边扔出石块、瓷片。然而,在一阵石弓、圆柱和热油雨之后,他们的进攻戛然而止。进攻似乎还没开始就放弃了,苦力们给击溃了。
“他们正逃往彩绘阅兵场呢!太好了!把他们身后的通道切断!把他们困在海蓬子区和章鱼区!”
卫兵们借着香料,向前冲去,他们用木质围栏把一个又一个隧道快速围住。
“等他们发现自己给困住了,没有给养,就会坐下来和我们谈判。”她一边小声说道,一边擦了擦眉心上的汗水,“留在爪柘荔的人,一旦发现我们手上有几百个人质,也会乖乖就范。”她的计划成功了,而且,没费吹灰之力。不过她也一直在担心,担心胜利来得太容易。“你,去问一下仆人,看看宫里是否受到什么损失。”
不过,这件事可不简单。哪儿也找不到仆人,更不用说问话了。在刚才的混乱当中,他们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
柴尔德辛的家人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把拉车的小马藏了起来。没有人想过要等一下马克西姆·柴尔德辛。如果有人能仅靠自己的智慧单枪匹马地幸存下来,那个人只能是他们的族长了。
“把门封死!”伯父们对冲进来的仆人们说道,“5分钟后,那些暴民就要追上我们了。我们得准备好来对付他们的围困。”
“是的,老爷。”郝丽珂小姐说道,“泽艾拉小姐把事情的经过都跟我们说了,我们一直忙着准备呢!”
“泽艾拉回来了?”
“对,半小时前回来的。”
大家相互看了看,没有一个人想到她会回来。在他们看来,泽艾拉显然把酒弄错了,这件事全怪她。尽管有个别人认为她是故意的,是对家族的背叛,但是,大部分人仍然认为,首先是她拿错了酒,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于是便趁其他人没有发现,提前跑了回来。但是,无论如何,大家对她都没有什么好感。
“她现在在哪儿?”
“我想,她沿着通道去实验室和早餐室了,老爷。她说她有事要做,不让别人打扰。”
“现在还在那边?”
不一会儿,集合起来的伯父们沿着通道走了过来。这件事不需要商量。他们觉得,如果他们要甩掉马克西姆·柴尔德辛眼里那个令人讨厌的小红人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马克西姆现在不在,而那个女孩又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因此,对她采取行动也是情有可原的。泽艾拉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她还识相的话,”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她就应该跑到我们的冤家那里去,而不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一点……后路……不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刚刚来到拐弯处。现在,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通往实验室的隧道上。实验室的每一道门都开着,走廊上有五六个木桶,地板上是纵横交错的图案,有线条,有魔符,有圆圈,都是用粉笔匆匆忙忙画的。
柴尔德辛的家人盯着图案仔细看着,同时,充分开动他们“葡萄酒商”的大脑,想悟出其中的含义。他们所有钟情的“项目”,大的也好,小的也罢,合法的也好,非法的也罢,此时,都给搬到了走廊里。所有的酒都醒了,恢复了原生态,那些魔符根本无法控制它们。它们已经感觉到其他酒的存在,变得极不高兴。空气很浓重,像砂纸一样锉磨着他们的脸颊。万一不慎踏入这个危险区,所有的酒都会毫无顾忌地冲出来。如果五六种“神酒”打了起来,就会像猫把袋子弄破一样,在地上留下很多破洞。
在木桶和透着跳动的光线的帘子那边,他们可以看到泽艾拉跪在地上,用粉笔这里补一下,那里补一下。
“泽艾拉!”
她抬起头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刚好躲过了一支飞来的箭。箭落到了她身后的墙上,削掉了一块墙皮,沿着通道飞了出去。
“泽艾拉!”
泽艾拉没有理睬,一口气跑到了早餐室。进去后,她把门插好,等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呼吸。
泽艾拉充分利用了前面的半个小时,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过她一直希望她的家人能晚一点回来。好在,她在走廊里所做的一切足以拖延一段时间。她唯一担心的是,马克西姆伯父成功地从特案调查组手里逃脱,返回家里。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他完全可以把她造成的损失挽救回来,可以把那些酒给驯服了。
快点,内佛菲尔。她心里想着。快点。
*
与此同时,内佛菲尔正匆匆忙忙地穿过摄政王的秘密逃生通道,她的同伴在一旁协助她填补记忆的空白。
“这么说,格蓝迪宝师父还活着?”内佛菲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非常激动,差点说不出话来。
“是的。”其中一个伙伴肯定地说,“他通过秘密出口脱身了,我想,就是你发现的那个。”
“兔子洞。”内佛菲尔低声说道,“多好的兔子啊!”
离弯弯曲曲的通道尽头不远,有一个尘封已久的缎面王位,旁边有一大瓶水,还有一橱补给品,这些东西看起来都价值不菲。很明显,这些都是摄政王为了逃难提前准备好的。
旁边有一个粗糙的斗篷,斗篷上带着帽子。此外,还有一双靴子,正好是内佛菲尔的尺码。有人把这两样东西递给了她,她迅速将它们穿好。
“这个也带上。”身边的女仆拉开橱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泪珠形状的小瓶子,“这是香水。如果你想瞬间把别人争取过来,这个可以派上用场。有了它,不愁别人不跟你走。”
“只是他们可能纳闷,我为什么老是捏着鼻子。”内佛菲尔小声说着,还是把它装了起来。
通道的尽头有一个活板门。她和她的三个向导从里面穿了过去,落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大路上,粗糙的路面上马粪都干了,一看就是时间不短了。
“小姐,你记得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其中一名女仆轻声问道。
“记得……”内佛菲尔搜肠刮肚,试图想起女孩的名字。令她高兴的是,她还真想起来了。
“克拉尔,对吧?记得。我们要去多尔多拉,我们要确保那里的路对苦力是畅通的。”
谢天谢地,在余下的路途中,她们没有碰到任何人,因为她们走的都是小路。与此同时,弯弯曲曲的隧道却给内佛菲尔送来了打斗的回声——喊叫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以及落石般的隆隆声不绝于耳。这都是我引起的。真的都是我引起的吗?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然而此时她的思绪却回到了泽艾拉那里。她想象着泽艾拉坐在早餐室里,竭尽全力把其他人拖住。同时她也知道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找到多尔多拉。
她们在海蓬子区迂回前行,之后,又沿着章鱼区的外围慢慢行进着,直到那条宽广的大路突然断了。大路的尽头是一堵厚厚的石墙,墙角边缝用灰泥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也不透气。
“就是这儿了!”内佛菲尔大声说道,“这就是通往多尔多拉最古老的入口。”她咬着嘴唇,仔细地查看着。把墙砸开动静会很大,不过,她宁愿采取这一方案,也不愿意让她的伙伴通过阿伯莱恩夫人的地盘,一路杀进多尔多拉。因为那将会引发流血事件,毕竟因她而起的流血事件已经够多的了。
“有人来了。”克拉尔小声说道。内佛菲尔刚刚把兜帽拉上,就有六七个女孩从拐角处飞了过去,继续跑着。她们穿着简洁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内佛菲尔认出来了,她们是阿伯莱恩夫人家的“礼宾小姐”。说话间,五六个穿着奶油色制服的男子也到了,他们正沿着拐角跑着。
“让他们去。我们要找到阿伯莱恩。看样子她好像逃走了。”男子们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
“那是德·梅娜姐妹的制服。”其中一个向导说道,“那两位颜匠。自从你在儒雅厅指责了阿伯莱恩夫人,我想,她们以为终于找到了攻击她的理由。”内佛菲尔对此深信不疑,她记得当时提到阿伯莱恩夫人时,这一对姐妹的语气是那么的尖刻,充满了仇恨。
内佛菲尔迅速瞟了同伴一眼,然后转身跟在那些男子的后面,她和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谨慎的距离。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条路直接把她们带到了阿伯莱恩夫人住宅的前门。
然而,门裂开了,铰链脱落了。门前躺着一根长长的原木,显然是当破门锤用的。门外有很多人,不是所有人都穿着和德·梅娜姐妹一样的制服。然而这些人似乎耗尽了元气,正要撤离。其中有几个人需要人扶着,身上有剑伤,足见阿伯莱恩夫人的安全措施准备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有颜匠的踪迹吗?”有人喊道。
“没有。”墙里边的人回道,“我们搜遍了,她不在。”
“问问‘礼宾小姐’,她在哪儿?”
“太晚了,她们也全都跑了。”
内佛菲尔站在拐角处观望着。当这个得胜之师里的最后一批人离开时,其中几个还顺手带走了熟悉的家具。最终,在破门的那边,再也没有传出任何有生命的声音。
“内佛菲尔小姐?”克拉尔打断了内佛菲尔的沉思,“我要回到大门那里,告诉他们道路通畅,警报解除了。”
“好的。”内佛菲尔心不在焉地答道。突然,她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在盯着什么。“是的,比想象的还要通畅。我们没有必要把通往多尔多拉的墙壁推倒了。我们可以从这儿进入,通过秘密通道。”
简短的商量之后,大家达成一致。内佛菲尔和另外两个人将作为哨兵在不同的路口蹲守。一旦有大股武装人员靠近,马上发出警报。内佛菲尔在离破门不远的地方把守着,另外两个人消失在不同的大路上。
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经历。然而,内佛菲尔的位置不算太近,所以她无法通过门缝看到很多东西。不过,她发现天色已晚,因为里边的捕蝇草一一熄灭了。这让她产生了同情心和恐惧感,希望走廊尽头的微弱灯光彻底熄灭。
内佛菲尔情不自禁地靠近了门口,她甚至用手指触碰到了被洗劫后的木头。沿着走廊望去,她看到了接待室房门的碎片,也看到了通往阿伯莱恩夫人花园大门的碎片。此时,走廊的另一端和接待室都笼罩在阴影里。内佛菲尔眨了眨眼,她仿佛觉得远处的花园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
渐渐地,她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在这些被摧毁了的隧道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棵捕蝇草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里有人,而且,那人还在呼吸。 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