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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个官司都不会输

简律师,我反对 顾苏 19561 2021-04-06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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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谈判破裂,案件毫无进展。

  回去后,卫遥也挺受打击。

  一个是作为代理律师,她不知道案子接下来要怎么走,另一方面是,走出机场的时候,张倩咬牙决定要让贝迪接受解剖,张倩还说:“我绝对不能让贝迪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死掉!”

  这让卫遥有点触动。

  为了更好地处理案件,她一直把自己代入到案件当事人的身份上想事情,但是到了现在,当案件脉络渐渐清晰的时候,她却突然有点想要像简熙年说的一样,从里面剥离开来了。

  解剖是为了把案件往真相处推动,可感情上又确实让人难以接受……难道她也被简熙年给同化了?

  卫遥叹了一口气,又拆了一包白糖,倒入咖啡里。正搅拌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前站了一个人,身长腿长,像棵大树,遮天蔽日的。

  他叩了叩玻璃,对着里面的卫遥招手。

  卫遥径自想事情,还沉浸在案件里,倒是星巴克里的其他人发觉了唐景林的这个举动,有的还举起相机。

  闪光灯和咔嚓声一闪而过,卫遥从神游天外里飞回来,发现对面坐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长得十分标致的男人。

  “嗨!”那个男人朝她打招呼,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

  眼前这人长得太帅,帅到旁边都有兴奋不已偷拍的女士了。有了简熙年的前车之鉴,卫遥对这些长得太好看的人不感冒,没开口之前,她已经率先给唐景林贴了一张标签:此人太帅,敬而远之。

  尽管知道有人在偷拍,但唐景林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反而是被卫遥的冰块脸给打击到,他语气失望道:“还记得我吗?”

  瞧这小可怜样,搞得好像她是负心汉,抛弃了他一样。

  卫遥把咖啡杯挪开,移过脸,闷声说:“认识,不就是广告牌嘛……”

  唐景林点头:“我是机场的……”

  卫遥简短地说:“知道,发言人。”

  “是不是觉得好巧?”

  唐景林这人显然有点受虐狂的症状,别人要是一副花痴样贴上来,他铁定把人拒之门外,可是像卫遥这样冷冷淡淡的,他反而有聊天的兴致。

  更别提,他们俩之前还有很深的渊源。

  他说:“其实我去过你的办公地点,他们说你在这附近喝咖啡,我就过来了。卫律师,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这黏腻和自来熟的口吻,听得卫遥没来由地一抖,这人说话都是这么肉麻的?他们这才第二次见面啊!

  卫遥不觉得自己长了一副让人一见如故的面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想了想,抿着嘴笑。她大概知道了,机场让唐景林来,是有原因的,这是个美男计!

  正这么想着,唐景林就用他那花美男的脸蹭过来,再摸摸鼻子,说得是一脸诚恳:“其实我觉得吧,上回那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颜即正义,看着他那张脸,卫遥是怎么也气不来。况且,即便唐景林是剪着短短的寸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帅。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是有优待的。卫遥舔舔唇,说:“那个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两人说话的声量不大,隔着一道植物墙,后面几个人伸长了耳朵在偷听。

  “是她男朋友?”

  “天啊,帅得要命!卫遥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吧!”

  “哼,你说她这人,怎么一直运气那么好?”

  蒋梦盈、关彤和其他几个人在交头接耳,带着羡慕嫉妒恨,语气酸溜溜的。而陈思榕手里捏着一杯星冰乐,眼睛发着亮光,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直勾勾地看着卫遥和唐景林,紧张得鼻子都冒汗了。

  这是有情况啊!陈思榕的眼神复杂,饱含老母亲的关爱,仿佛从小养大的白菜要被猪拱了……

  哦不,是从小养大的猪要拱白菜了,而且看着是颗挺不错的白菜。

  她们几个人会在这里盯梢,主要是刚才唐景林上维特利找人的时候,实在是太高调了。他那高个儿,加上那帅气逼人的脸蛋,往那里一站,就是全场的焦点。

  蒋梦盈听到唐景林要来星巴克找人,当即也跟上了,后面还缀着一群小尾巴,都是热爱八卦的主儿。

  当然,八卦中心的主人并不知晓她被一群人用灼热的眼神盯着。

  卫遥正和唐景林谈判呢,哪顾得上旁边一群饿狼一般的女人。

  二十平方米的咖啡店里,一个声音在蒋梦盈、关彤她们身后响起,不徐不疾的。

  “都在这里喝咖啡呢?”

  蒋梦盈几个扭头看过去,神色慌张:“主任……”

  简主任站在那儿,不用开口,就有迫人的压力。他笑了笑:“想喝什么,我请。”

  维特利的考勤灵活,年轻人工作是该松弛有度,偶尔犯懒到隔壁喝咖啡是常有的事,谁想碰巧遇到了简熙年。

  在老板面前偷懒总不是件好事,而且她们还集体偷懒。蒋梦盈、关彤几个见了鬼一样,一溜烟全跑了。八卦什么的,和大老板的威严比起来,那还真不算个事儿!更何况,她们只是偷个懒,卫遥她可是在老板眼皮底下用工作时间撩汉子啊!

  这么一想,大伙儿心里平衡了,总算有个垫底的了。

  2

  那边有了动静,卫遥再怎么瞎,也看见了。特别是蒋梦盈、关彤几个离开星巴克时那夹着尾巴灰头土脸的样子,十分显眼。

  更神奇的是,陈思榕落在最后,还不忘给卫遥递个眼色,再用双手点个赞,那意味实在太明显了。

  卫遥正在喝咖啡,一不留神,全呛着了,咳得厉害。

  “怎么了?”

  唐景林正关心着,对面的卫遥突然起身,恭敬地喊道:“简主任。”

  简熙年慢慢踱步过来,他和蒋梦盈、关彤那些八卦分子不一样,他纯粹是来喝咖啡的。既然遇见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过来。

  唐景林也跟着站起来,挪动了一下椅子。

  简熙年这才打量起卫遥对面的这个小伙子。长相清隽,比电视上很多小明星都好看。

  简熙年倒真没把唐景林和卫遥联想到什么事情上,反而是卫遥,极力撇清自己和唐景林的关系。

  她说:“这是我们维特利律所的主任,简律师。这位是机场发言人,唐景林。张倩的案件,他代理机场和我们洽谈。”

  卫遥把“洽谈”咬得很重,简直就像是在说,我没有偷懒,也没有偷汉子,我是在办公,纯纯正正地办公!

  “哦,”简熙年扬眉,“谈得怎么样了?”

  唐景林是诚意满满:“我们同意提高赔偿金额,具体的细节也还能再详谈。”

  卫遥看回去,想也不想就说:“我上回就已经说了,我们提出的两点要求,是谈判的基础。”

  “要公布视频,我可以回去申请,但道歉这块……”唐景林有点为难,“我尽量争取,好吗?”

  “事先没有取得必要事项的授权,我觉得我们两方还是不要私下见面。”简熙年公事公办地说,“毕竟,原告代理律师和被告代理人私底下见面,不太合适。”

  卫遥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她干了什么蠢事?如果被张倩看见了,会不会觉得她两头靠?眼看简熙年已经起身准备走了,她站起来:“简律师说的是,你有什么要谈的,正式约个时间,我们再进一步洽谈吧。”

  “就这么走了?”唐景林颇有些失望,“卫律师,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是带着诚意来和解的。况且,我们还是老相识呢……”

  唐景林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简熙年靠得太近,这么清晰的语句他不可能没听见。再加上唐景林欲语还休的语气,又增加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简熙年没有多加猜测,而是缓了脚步,转过头去看另外一方,这是职业反应,看见一方发言,总想知道另外一方是怎么辩驳的。

  而当事人卫遥,已然奓毛。

  什么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唐景林这人八成是来搅局的。这算什么?降低她在简熙年面前的可信度?还是想让她自乱阵脚?

  卫遥走过去,正色道:“唐景林先生,作为一名律师,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你,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第二款规定,你刚刚的行为已经涉嫌诽谤罪,有可能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卫遥撂下那句话,跟在简熙年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景林哑然,而后重重地一叹—“遥遥,看来你是全忘了啊……”

  3

  匆匆回到维特利,简主任居然在资料室里翻找东西,真是冤家路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卫遥呆坐了一会儿,索性起身,推开门,认认真真说:“我和唐景林没有串通一气的可能。”

  简熙年合上书,淡淡地笑了:“我没有怀疑过你。”

  那他刚刚又那么说?卫遥内心想翻白眼。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我一贯的准则。更何况我不会把时间花在这些无谓的地方。”简熙年言简意赅,“以后别问我这些事情了,你只需要认真办案子就行。”

  卫遥撇过脸,摸摸鼻子。

  就在简熙年要走出资料室的时候,卫遥适时地出声提醒:“对了,张倩把贝迪送到鉴定所进行鉴定了。”

  “嗯,我听刘记者说,新闻的热度比预想中还要好。”简熙年轻笑,“机场方面该着急了。”

  新闻发酵的最佳时间是48小时,在这时间里,机场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也就说明,他们这一步是走对了。

  他又说:“如果我料想得没错,这周案件就能了结。”

  卫遥咂舌:“有这么快?”

  简熙年挑眉,揶揄:“机场方面应该很快会过来讲和。怎么,还对这案子依依不舍?”

  简熙年前脚刚走,陈思榕又来了,死命抓着卫遥,要她老实交代。

  “说,什么时候藏了一个汉子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她装腔作势掐卫遥的脖子。卫遥怕痒,躲了几回,差点没磕到柜子。

  卫遥怕了,解释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是机场的发言人,代表机场来的。”

  陈思榕“啊”了一声,拍大腿:“真没别的什么?”

  “真没……”

  卫遥说得诚恳,陈思榕半信半疑,到最后才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哎,这都不好好把握,情商感人。”

  事情的进展比卫遥所料想的还要迅速。

  第二天,卫遥就接到了唐景林的电话。那头,唐景林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卫律师,你们的要求我们这边尝试接受,明天早上能过来一趟吗?”

  挂了电话,卫遥再一次觉得简熙年真是,神了。

  唐景林着急打给卫遥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张倩在网上曝光贝迪的事,机场所在的美诺集团股价已经连续三天跌停了,所面临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这也是为什么机场突然舍弃盛洁,改让唐景林作为发言人的原因。

  唐景林主张和解。

  而这次的矛盾,远远不止和解那么简单。

  唐景林进入机场工作的时候,就发现机场的高层中,分化成了两个对立阵营,一派是顽固派,以国内一批最早驻扎的人为主,一派是创新派,以海外归来的人为主,这两派早就斗得不可开交。而唐景林因为在海归中表现瞩目,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顽固派仍然保有趾高气扬的做派,觉得张倩夫妻两个纯属讹诈,不能给他们让步,否则以后会有源源不绝的人上门来讨要钱财。唐景林这边,更多地保有国外的服务性行业理念,觉得用普通的托运合同来约束活物,太过于死板和一刀切。

  不同阵营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牵一发就动全身,内部矛盾就是这么深深种下的。

  这次由于股价大跌,顽固派守不住阵地,只能匆匆把接力棒给了唐景林。而这次能够和卫遥谈判,唐景林手里是握有东西的。监控视频原本被控制在顽固派手里,昨天晚上临时交给了他。

  当他把案发当天的监控视频看完时,有人敲门。

  “唐总,卫律师来了。”

  唐景林把资料放下:“让她进来。”

  张倩夫妻到鉴定所去了,卫遥自己先过来。

  这次,唐景林穿着正式的西服套装,起身相迎:“卫律师,你好。”

  卫遥剪着利落的短发,左手抱着资料,伸出右手:“唐总,你好。”

  两人握手,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入座后,唐景林勾着唇,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卫律师,想来你已经知道我们这次谈判的主题了,我也不废话,直接入正题。相信你一定也很想知道,案发当天的情况。”

  唐景林伸手按了遥控器的按钮,视频开始在大屏幕上播放。

  “这是案发当天,整套运送的流程视频,从打包,传送带运输,上机,下机……所有监控,我都拷贝了。”

  办公室里,除了放映视频的沙沙声外,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卫遥右手放在桌子上,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越看眉头越紧锁。

  机场方面所说不假,整个运送过程都没有一丝差错。

  卫遥的表情凝重,唐景林全看在眼里。

  看完后,他关了视频:“相信卫律师看完这个,对整个事件也有所了解了。”

  “我发现在贝迪经由传送带送到飞机上的时候,视频有所缺失。”

  “侯机坪那么大,不可能每个角落都安装有监控。但你可以看见,无论是贝迪在被送上飞机前的视频,还是送下飞机的视频,都是完整的。”

  卫遥沉吟片刻,说:“你们的处理意见是?”

  唐景林正色道:“我们愿意公布真相,也可以对赔偿金额再度进行提高,同时对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的原告方赔礼道歉。”

  卫遥淡淡地道:“就这样?”

  所以他们提出的要求,机场照单全收了?

  唐景林点头,笃定地说:“是的。”

  卫遥咳了咳:“这样的话,我得和我当事人谈谈……”

  案件的发展出乎意料地顺利,但是最终要怎么处理,还得过问当事人的意见。

  卫遥想拨打张倩的电话,刚巧对方也打了过来。

  张倩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在那头十分愤慨地说:“卫律师,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都不要答应他们!”

  卫遥看了唐景林一眼,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鉴定的时候,发现贝迪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弹孔,它绝对不是因为高空压强过大而死!”

  “张姐,你在哪里,我们详谈吧。”

  张倩情绪激动,又哭又气地说:“现在没法儿详谈,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我……要为贝迪讨回公道!”

  电话被挂断了,卫遥很快拿起东西:“我当事人那边临时有点问题,下次再谈吧。”

  唐景林说:“我送你。”

  两人走出办公室,走到过道时,唐景林在二楼,朝着楼下看了眼,突然停下了。

  卫遥挑眉:“怎么了?”

  唐景林按着太阳穴:“那是不是你的当事人?”

  卫遥走过去,只见一楼候机大厅里,围着一群人,而他们站得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包围圈中的人,正是张倩。

  张倩站在正中央,拿着一只扩音喇叭,歇斯底里地吼着:“无良机场,践踏宠物生命!粗暴运输,致使宠物无端惨死!”

  罗勇则带着一批人,在周围布置黑底白字的布条,上面同样写着机场残害生命、暴力运输仍不悔改等字样。在布条前面,是一张放大了的图片。贝迪被剃光了毛,光秃秃地躺着,口鼻都是血,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狗的身上遍布着大小不一、青紫色的瘀痕。

  4

  电脑屏幕上,张倩满脸泪痕:“机场方面从来没有说过,我家贝迪在死前遭受过什么,我们也是听从了律师的建议,对贝迪进行解剖,没想到在剃毛的时候,才发现了贝迪的真正死因!”

  记者追问:“张女士,你认为贝迪的真正死因是什么?”

  “我们家贝迪是被机场的人虐杀而死!无良机场,交出真凶!”

  背后的罗勇也站出来,振臂高呼:“无良机场,交出真凶!”

  张倩在机场接受的采访画面,犹如突然投放在海面上的炸弹,掀起了汹涌的浪潮。群情激荡,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已经发酵成了人人皆知的社会新闻。

  当天,张倩、罗勇等人在机场闹事,被机场驱逐,甚至差点引发了更大的冲突事件。

  幸而有卫遥和唐景林在场,按压住了双方,但事态一触即发,已经不可能再言和。

  看完采访视频,简熙年蹙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半晌才懒洋洋地问:“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卫遥义愤填膺:“当然是机场方面做得不对!”

  简熙年抬眼:“当事人做这事情,你知不知情?”

  “我事先不知道,但是我没觉得他们有做错的地方。”卫遥据理力争,“难道机场方面不应该对此事做出解释和检讨吗?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简熙年却突然换了一副口吻,严厉地说:“在这个案子上,你起码犯了两个错误。第一,这个案子在其他人看来,可以是社会新闻,但在律师看来,就是一个案子,别人眼里的热度、热搜,在我们这里就是证据、效力、期限。你不能把自己代入到这个新闻里面被带着走,气愤是气愤了,案子怎么办?”

  他顿了顿,继续说:“第二,贝迪的伤情鉴定结论没有出来,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机场很有可能会否认这件事情。”

  卫遥瞪大了眼:“什么……否认?怎么可能!”

  “你以为已经铁板钉钉了?”简熙年说,“民事官司,就是看法官相信哪边的证词,你可以说贝迪是被机场残暴运输致死,但机场那边也可以说,是由于贝迪在送机之前就有伤情。双方各执一词,你依然没有胜算。”

  “事实胜于雄辩!”

  “机场方面大可以编造一个瞒天过海的谎话,甚至连谎话都不必找,因为监控视频握在他们手里。你也看过视频了,不是吗?就是这样,你还觉得,胜券在握吗?”

  与此同时,机场高层会议上,某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看着电视上的报道,脸色漆黑如墨。

  秘书在一旁使眼色:“怎么任由这些人乱来呢?”

  盛洁添油加醋:“我就说这群人完全是来惹事的,你看这不是应验了吗?”

  唐景林沉吟半晌:“那天我完全不知情。但我觉得这群人会这么做,和动物尸检的结果有很大关系,从那张图上来看……”

  盛洁的声音高了八调:“从那张图来看,倒是能看出什么来?小唐,你这是要站在他们那边说话了,难不成你也觉得他们这样做是对的?”

  “盛姐,那图上的伤痕又如何解释?”

  “不能是他们故意抹黑我们公司吗,又或者串通了检验的人,来故意讹诈我们呢?”

  “那我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公布视频?这宠物的伤,真的和我们毫无关系吗?”

  “够了,别吵了!”董事长太阳穴突突地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人就这么在机场大闹。小盛,我看小唐还是太年轻了,把不住事儿,这件事还是重新交给你处理,记得要和媒体搞好关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盖棺定论,说我们的不是。”

  盛洁志得意满,嘴边衔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知道了,董事长。”

  “盛洁这人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唐景林走出会议室,转念一想,“不行,不能任由她这么搞破坏下去。那天,到底是怎么样的?”

  5

  夜深了,卫遥心事重重地把从唐景林那里拷贝来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还做了注解,比如在1分37秒的时候,有人走动,挡住视线,在2分04秒的时候,传送带开始移动。

  然而,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正如简熙年所说,视频毫无破绽,想找出一丝问题都难。

  没想到第二天,站在风口浪尖的机场又见报了。

  但这次见报,却不是因为卫遥那件案子的事,而是因为近期有一些航拍器进入机场,被机场抓获报案的事情。

  在新闻的最后,盛洁落落大方接受采访,表示机场方面一直秉持着高效、便捷、安全的理念服务客户,也会竭力为客户做好安全保障。

  记者又对宠物运输一事提问,盛洁果然早有准备,很快抨击说:“民事案件自然有待法院查明事实与真相,我们相信法院的处理结果。但如果有一些人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恐吓机场,机场方面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看完了新闻,陈思榕讶然:“瞧这二五八万的样子,遥遥,你这次不会折她手里了吧?”

  卫遥心里烦躁,打算去楼下喝杯咖啡冷静一下。谁想又遇到了唐景林。

  他站在律所楼下,悠悠然朝她招手。

  卫遥走过去:“这回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卫遥看都不看他:“案件就快开庭了,我们不适合在这个敏感时刻见面。”

  “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你的。”

  卫遥站得远,和唐景林两个人泾渭分明。

  “你是被告代理人,我是原告代理人,我们恐怕没什么好说的。”

  “你误会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也怀疑贝迪的死另有原因,你知道的,我和你身份不同,我故意去打听了。”唐景林小声说,“我有证人。”

  唐景林说得不错,他是机场的代言人,他去打听的话,事半功倍。

  一路打听下来,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人看到过贝迪运输的过程。事情的转折是在清洁工梅姐的身上,那天她拖着大大的垃圾桶,从唐景林身边不经意走过。唐景林随口问了句:“梅姐,贝迪的事情,你有看见什么吗?”

  梅姐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但那表情骗不了人。

  趁着休息的空当,唐景林再次找上了梅姐。

  “梅姐,你在机场工作十来年了,一直尽职尽责,在工作上一丝不苟。”

  梅姐冷汗涔涔:“唐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唐景林双手插在口袋里,神色自如:“我的意思是,你工作这么辛苦,是时候要退休了吧?”

  “唐先生,你不要辞退我,我家里还有老人小孩。”

  “我什么时候说要辞退你了,我是在考虑要不要给你加薪。”唐景林微微一笑,“你怎么这么害怕,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情?”

  梅姐后背都湿濡了,她战战兢兢地左右看,发觉没人,才哆嗦着声音说:“唐先生,那天我听到了声响。”

  “什么声响?”

  “狗叫声,很急促。还有人跑动的声音,然后是不知道什么打在身上的噗噗声。”

  听完梅姐说的话后,唐景林立马跑来找卫遥。

  很简单,他需要同盟,而眼下最适合和他并肩作战的只有卫遥了。

  唐景林把公司内部的混战对卫遥说了,卫遥搅动着咖啡,心乱如麻,再抬眼看唐景林,他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呢?”

  “你不需要相信我说的,你只需要相信梅姐说的。因为我很笃定,她说的就是真相。”唐景林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已经说服梅姐,只要她愿意出庭做证,把事实讲出来。案件完结后,机场她肯定待不住了,我会重新给她找一份工作,或者让她选择是否要回家乡养老。”

  6

  几天后,案件如期开庭。

  卫遥和张倩、罗勇坐在原告席上,被告坐着机场的律师和盛洁。法庭上,还有许多记者在旁听。这是国内运输犬只侵权的第一案,又在此之前上了好几次热搜,记者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庭审开始,卫遥陈述自己的观点,又抛出了贝迪的鉴定报告。

  卫遥说:“报告中写明,贝迪是因为身体在高空中不适应,而产生应激性反应,导致七窍流血。同时,身上伴有多处黄豆大小的弹孔,疑在死前遭人追赶、虐待。这份报告说明了贝迪死亡的真实情况,它是在机场里受到了非人虐待,被虐杀而死。”

  对方律师是机场高薪聘请来的,是省里打侵权官司数一数二的律师。他站起身来,条理清晰地说:“贝迪身上的伤口,只能证明它有可能遭受过殴打或者虐待,但是具体在什么时候遭受,报告上没有写明。也即是说,有可能是在上飞机之前,也有可能,是在下飞机之后。既然有这么多的可能性,又怎么可以认定是在飞机运送途中所造成的呢?敢问对方律师,你亲眼看到贝迪死亡的情况了吗?贝迪遭受殴打,你也亲眼目睹了吗?”

  一开始就火药味浓郁,两人唇枪舌剑,底下的记者像打了鸡血一样,奋笔疾书,今天又有大爆料了!

  卫遥当然知道这个包袱对方肯定会抛过来,她不徐不疾:“法官,我方申请证人丁红梅上庭。”

  梅姐走上了证人席,而同时,唐景林也在旁听席上落座。

  “证人丁红梅,你可愿意为你所说的事情负责?”

  第一次上庭,又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梅姐有点紧张,吞了吞口水:“我……愿意。”

  “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机场的清洁人员,在机场工作了十三年。”

  “请问你是否有见过照片上的这只狗?”

  “我……我看不清楚。”

  卫遥走过去,把照片放在桌上:“案发当天,你是否有看到过这只狗?”

  “我记不清楚了。”

  “案发当天,你有看到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事情吗?”

  梅姐冷汗都出来了,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卫遥,再看到上面端坐着的盛洁,她心一横,咬牙说:“那天有沙尘暴,我什么都没看到!”

  卫遥大吃一惊,但还是又重复了一遍:“证人丁红梅,你在案发当天,究竟看到了什么?”

  “律师,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梅姐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梅姐被策反了!

  唐景林暗叫一声“不好”,转过头,看到了盛洁嘴边的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从梅姐上庭做证开始,盛洁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她。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法官看了一眼卫遥:“卫律师,你是否已经盘问清楚?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卫遥失魂落魄:“没有。”

  法庭下面有一阵骚动,法官制止了好几次,才平息。

  此时简熙年起身,及时说:“法官,案件还有一些没查明的情况,我们申请延期再审。”

  庭审过后,卫遥一直恹恹着没有精神。

  唐景林也十分担忧。

  梅姐为什么会反水,卫遥并不清楚,心里却有一种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的痛感,钝钝的,很疼。她完全没想到在法庭上证人会矢口否认,在开庭前,这件事情也就她、唐景林和梅姐三个人知道,她连简熙年都没有说。

  因为办案思维的不同,她排斥简熙年的手法,又或者说,她想要力图去证明自己,告诉简熙年,没有他,她自己也可以的。

  可是却失败了,还是惨败。

  走出法院的时候,记者对卫遥穷追不舍,镁光灯照着她,不停地追问:

  “卫律师,请问你邀请证人的目的是什么?”

  “卫律师,你认为案件的走向会是怎样的,你们是不是还知道内情?”

  “卫律师,你是维特利的公益律师,是否因为是公益案件,所以才不上心?现在觉得还有胜算吗?”

  问题尖酸刻薄,铺天盖地而来,卫遥躲不了,也走不开,正在仓皇的时候,有个人从背后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护住了她。

  简熙年穿着西装外套,袖扣扣得一丝不苟。

  他眼看是在扶着她,其实俯低身体,在她耳边轻声叮嘱:“别乱开口。”

  有个话筒不由分说地伸过来,问题堪称老辣狠毒:“简主任,这个案子是不是因为由新手律师来办,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失误?”

  他径直看着面前一位记者:“《新周刊》是吧?看清楚了,我是维特利律所的负责人,这个案子由我全权负责。”

  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卫遥眼前一热。

  言下之意,简熙年是把这个案子给揽上身了,如果案件出了岔子,那也绝对是他的责任。

  那记者肯定提前做过调查,穷追不舍:“可庭上卫律师的发言也不少,卫律师执业不足一年,让她在庭上发言,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简熙年声音醇厚,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我们维特利,从创办至今,没有输过一个官司。以后,也不会输。我绝对信任我们律所的每一个律师,我相信他们把控案件的能力。”

  “她的辩护意见你这个指导律师事先知情吗?那么你知道她企图串通证人做伪证的事情了?”

  这个记者业务能力不怎样,盘诘能力堪称优秀,一个问题就能直接把人给绕进去。

  简熙年挑眉,轻巧回应:“企图串通证人做伪证?你怎么知道的?”

  “庭审上她不是邀请了证人丁红梅,大家刚刚都看见了的,证人否认了她的发问……”记者有点结巴。

  简熙年笑着朝其他拍摄的记者说:“其他人都拍下来了吧?”说完,又转过头对那名记者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第二款规定,诽谤罪,是指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你刚才的行为已涉嫌诽谤,对我所和我所律师造成严重伤害,我们保留追究的权利,回头记得查收我所的《律师函》。”

  卫遥看着那名记者的脸色由红转黑,再变成刷白的过程,其他记者纷纷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他,那个意思很明确:你惹毛简主任,你玩大发了!赔偿费用就够喝一壶的,自求多福吧! 简律师,我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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