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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莫斯科墓园说起

　　到莫斯科去，印象最深刻的是探访了它的墓园Novodevichy Cemetery，里面埋葬了两万多位苏联的重要人物，包括音乐家、科学家、文学家、艺人、诗人和政治家。在墓园内溜达，就像是经历着二十世纪的苏联历史。

　　这个墓地连接着围墙一个同名的修道院，斯大林的第二任妻子就是在修道院逝世后，直接移到这里埋葬。她死时手中拿着手枪，很多人说她是自杀，但是更多人认为她是被谋杀。她的墓碑上雕塑着一个清秀的女士，墓上放满鲜花，可见有不少人为她凭吊。苏联前总统Mikhail Gorbachev（戈尔巴乔天）的妻子也葬在这里，据说她生前作风开放，不像当时一般第一夫人的低调，因此很受争议。但是死后却有很多人来拜祭，据说她的丈夫在送葬时，泪流满面，久久不肯盖棺。

　　这里大部分的墓碑都设计得十分别致，甚有创意地表达墓中人的身份。例如一个心脏专家的墓碑，就是雕塑了一双手，捧着一颗鲜红的心。一个喜欢抽烟的诗人，他的雕像仍是烟不离手。Nikita Khrushchev（赫鲁晓夫）的墓碑，是把他的雕像镶在重叠的黑白云石之中，以示他生平的功绩是功过各半。

　　最有趣的是俄罗斯前领导Boris Yeltsin（叶利钦）的墓碑，用水泥塑成一面庞大的俄罗斯国旗，占地甚宽地占到人行道上。只见一面白蓝红三色的俄罗斯旗帜，像波浪似的摊在路上，上面写上Boris Yeltsin的名字，也许这象征着当年他战胜政敌后在国会上亲手挥动国旗的风采。但是不知何故，这旗帜上的颜色十分黯淡，好像颜料不够用的样子，只给人一种大而无当的感觉。

　　墓园内还有很多显赫的将军及政要人物，但是最受欢迎的却是埋在这里的艺术家、音乐家和演员，他们的墓前总是色彩缤纷。我看到其中一个堆满鲜花的墓地，上面坐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铜像，一派游戏人间的表情。原来那是一名苏联舞台上的著名小丑，他生前为观众带来无限欢笑，死后仍然让人万分爱戴。

　　还有音乐家Shostakovic的墓地，用单一音符作为墓志铭；文学家Gogol的墓碑，却出奇的方正，缺乏他文字中那离奇怪诞的荒谬，据说他活得离奇，也死得古怪。临终时老是怕被人活埋，要在棺木上开一小洞，并放一条连接到一个铜铃的绳子，让他求救；可惜的是，他最后一直没有醒过来。这些人的墓前都是放满花朵，可见这个民族对艺术和舞台是何等热爱。在那严峻的寒冬，除了Vodka酒外，文艺是他们最暖心的东西。古今多少事，都在一片墓碑中。

　　我也找到一座白石雕像，一个白天鹅舞人正从石隙中脱颖而出。原来那是芭蕾舞家Galina Ulanova（乌兰诺娃）的墓碑！她是我儿时的偶像，多少少女时代的幻想和憧憬都紧紧地系在她的脚尖上。这次到圣彼得堡，也特别去看了一场《天鹅湖》，那著名的剧院仍在，只是这些新时代的天鹅，已失去当年对我的魔力。突然在这里找到一份旧相识，让我感到无限安慰！

　　这次岀门，其实是要到瑞典去工作。既然要到北欧，就干脆往俄罗斯转个圈。俄罗斯人内心的浪漫奔放，与瑞典人的冷静恰成对比。都是适应寒冷天气的民族，怎么会有如此不同的文化发展？每到外面工作，我都会花功夫去感受当地的互动方式，以免出洋相。只是无论文化的差别多大，家庭仍是每个文化的主流。莫斯科的墓地，主要仍是为家人而设的。其中有个领导人的墓，看上去十分萧条，原来其儿孙都岀国了，长居美国；墓园的访客都骂那子孙不肖。

　　瑞典的墓园没有如此显赫，却平易近人，那也是家人凭吊的地方。观古鉴今，我也得收拾心情，准备在瑞典的工作。那是当地家庭治疗协会的年会，他们请我做大会的主讲。但是瑞典是个思想发达的国家，在人文方面的发展尤其先进，他们的社会福利比谁都优厚，对男女平等、同性恋的包容，比北美更开放。他们重视人人平等，不像其他文化那样崇拜英雄，却十分重视孩子的声音，与我在儿童方面的临床工作十分吻合，这样先进的社会，我可以说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呢？

　　从莫斯科的墓园说起，到瑞典的崭新世界观；从隐秘的俄罗斯宫廷秘密，到Ingmar Bergman（英格玛·伯格曼）的Scenes from a Marriage（《婚姻生活》）。原来文化与文化之间，每一种表达都是一道桥梁，交叠成一个个不同形状的网络，它扩展了你的视野，也让你眼花缭乱，情不自禁。这个行程为我奠定了这次工作的背景和反思，增加了我与当地交流的深度和密切度，而不只是例行公事。也许因为我愿意投入他们的经历，他们对我分享的一些亚洲家庭个案及研究心得也显得分外兴奋。他们最后的结论是：怎么我们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

　　也许表达方式不同，但是亲情与家庭关系，原来真是不分国界的。 李维榕家庭心理治疗系列·解剖原生家庭真实案例（套装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