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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老二等在小区门口道路对面的时候,孟雪贞是看见了的。她匆匆拐进小区,孟母跟在后面还在说着门口的豆腐脑多么正宗。她胡乱应付着母亲,眼睛余光溜见对面的那人还在,心里一阵烦躁。
早上男人出门上班后,三个女人一向是八点半结束早餐。昨天晚上孟母在厨房整理收拾擦拭的锃明瓦亮,说是不能让秦翔来了看了笑话;小侄子因为白天睡足了觉晚上就睁着两颗葡萄似的黑眼珠直玩到大半夜,嫂子自然也就陪着玩、哄着玩;孟雪贞东想西想入睡的时候已是深夜。她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收拾出屋才发现嫂子蓬着头打哈欠也才醒,孟母从厨房里走出来说今天早餐不自己做,叫着她一起下楼去小区门口买豆腐脑吃。
因此看到葛老二的时候孟雪贞心里既慌乱又震惊。慌乱是因为没想到他会来,昨晚她编辑短信告知过他今天不会赴约,看样子他又不以为然;震惊是因为没想到他来的这样早,他似乎是说到做到的人,很重承诺。他站在对面一会儿背对着她一会儿正对着她,他自然是看到了她,冲她挥手来着,但并不叫喊,也许是因为孟母在她身旁。
食不知味的吃了两个素馅小包子,又喝了半碗豆腐脑,孟雪贞摸摸肚子对孟母和嫂子说:“我吃饱了。”她起身离座,孟母说她吃饭快,嫂子说她饭量小,她只是笑。
“妈,中午国强不回来吃饭。”嫂子跟孟母聊天。
“怎么?怎么不回家吃?”孟母疑惑的问。
“这不快过年了,店里忙。他不才招了个新伙计,抽空还要教那孩子。”嫂子解惑。
……
孟雪贞关上卧室的门,摊在桌子上的书本仍旧摊着,她稍作打扮穿上新衣便下楼去。
***
葛老二坐在副驾驶座上呼了旁边的人一巴掌,巴掌呼在那人脑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被打的人驾着汽车不敢反抗,只用脑袋闪躲做抵挡,他脖子一转,脑袋刚做出歪头的架势,葛老二抬手又是一巴掌打上去。
“不好好开车,瞎看啥?”葛老二喊嚷。
喽啰没有说话,孟雪贞认出这个人,正是之前见过的葛老二跟班之一,上次也是他在开车,这次也是。
车子行驶了半小时,转进一条宽阔主道,葛老二翘着二郎腿回头说:“快到了。”孟雪贞点点头回问:“这是哪里?”
“好玩的地方,带你见识见识。”葛老二说完转过头。
车子转进窄路,刚进了个车头,就熄了火。葛老二打开车门下车,喽啰也下车,孟雪贞忙不迭从车里下来抬眼四顾:主干路车水马龙,这里只在甬路拐角处;路的另一头似是主进路口呈现U型路势,密密麻麻停着众多车辆看不清楚布局,道路开口处明亮异常。
三个人站在路口正要往前走,突然从前面门里走出一个男人,这人看到葛老二眼睛发出光芒,小跑着屈上前说:“狼哥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兄弟鸽子呢。”
“就这里?”葛老二问。
孟雪贞认出这个人是大毛,印象里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人,许久不见脖子上围着肉围脖,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荡漾着,站在葛老二旁边足有两个葛老二那么宽。
大毛看到她,先是一怔,后就咧着嘴笑。他冲她打招呼,喽啰早跟在葛老二身后往前走去,孟雪贞不得不抬脚跟着走,大毛双手垂在身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笑着问:“吃过早饭了吗?”他的语气里带着狭促,笑容里带着调笑。孟雪贞红着脸心头火起,心知这个大毛是错以为她和葛老二做了不正当事因此才有此问。头上日头爬上高处,问说午饭还可,竟大喇喇问早饭,纵使她想装作不解也不能够,懊悔在家一时脑袋发热就跑下楼,如今人已到这里,拔腿回去葛老二已经进了那扇门不见人影。如此只好忍下怒火另作打算。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脚步故意放慢,大毛身躯肥胖本就不愿快走,如此也就乐得一步三挪。
“这里是新开的会所,一楼歌舞、二楼包间,听说贼好玩。”大毛边说边笑。她心里不以为然,知道大毛没说真话。两个人走到门前,只见两扇暗灰色铁门紧紧闭着,铁门不宽,只窄窄两三人并进的样子。连接墙面的部位斑驳的厉害,翘着铁皮;每扇门上铆着五六个拳头大的门钉,门钉上呈现赤色,其余部分则呈现半灰半黄的落拓颜色。好似一大片玳瑁杂七杂八的糊在这里。这里阳光照射不到,墙皮浸水之后剥落处泛着菌类繁殖的特有绿光,门里有人相应,大毛推开一扇门,自己先挤进去,又开另一扇门,对着门外的孟雪贞说:“这里很安全,正规地方。”他这样解释,惹得孟雪贞噗嗤笑起来。她已经透过大毛扭动的身躯看到里面的些许场景:两个服务员式的人物走过去,手里甩着盘子有说有笑。
她迈上台阶,才发现铁门后站着一个人,穿着保安式的服装,见她走进来,也不搭话,抬手重新关闭门。
孟雪贞晓得这里是后门。先是跟在大毛身后走一段洋灰溜光的路,然后踏上红地毯铺成的路,很快走到楼梯前,大毛走到楼梯旁的一处门前,打开门朝里望,望了几秒钟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这才几点钟,小兔崽子倒不少。”他关上门,孟雪贞瞥见里面仿佛是酒吧样装饰,满眼珠光宝气璀璨颜色,只恍惚看到有一男一女坐在吧台前谈话,并没看到大毛嘟囔说的许多人在里面。
两个人上楼梯。她想二楼该是包间,许是吃饭的地方。毕竟这时间正是正午,大毛一手扶着楼梯把手一手摸着肚皮,他冲她讪讪的笑。
“这是他的产业吗?”孟雪贞问。一番相处下来,她知道葛老二名下有家饭店,想着他手底下又有许多喽啰,恐怕光是饭店不足以支撑众人的挥霍,这会所有酒吧舞厅包间适合他的身份。而且几个人从后门进来,怎样说他也是和这里有瓜葛的。
“谁?”大毛气喘吁吁的问,忽又恍然大悟,忙说:“你说老葛呀。别的我不知道,这个我可够保证和老葛没关系。要不能从后门进?”他止住口,呼哧呼哧爬到二楼,站在当口直喘气,又说:“我也是担了风险的,这地方邪性,一般人还不让进。也才得到点子,这不就叫老葛也来看看,听说晚上有好玩意,本来说定晚上来的……”他又止住口,看着孟雪贞笑。
她知道大毛本性难改,又想到不入流的地方去。先他一步推开门往前走,大毛跟在她后面突然叫住她:“别再往前了,这里就是。”
孟雪贞看前面深不见底,落针可闻。清一色的漆红木门紧紧关闭,门上刻着金色阿拉伯数字,大毛指的这一间门上是数字8;她盯着8看,下面是黑色把手,把手做成半回形云纹凸面式样,从上通到下,占到整扇门的三分之一面积;地上依旧铺着红地毯,鲜红的颜色与门的暗红差异很大;墙面包着隔音棉,灰白色,格成一块一块的几何图案,错落有致。每间包间外都设着长条高几,几上摆着瓷瓶,瓶里插新鲜的花,空着大半个几面方便服务员走菜时搁置物品使用。
大毛推开门,孟雪贞站在门外踌躇。门里的葛老二坐在显眼处吞云吐雾,他仿佛没有看到她。对大毛说:“看你小子这肥样儿,咱真就不能控制控制?乌龟都比你爬的快。”他声音不大,开着门也就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呢?”葛老二问。
“咦……刚才还在我后边呢。”大毛说着探出头,似乎要给她吃定心丸,破天荒的对孟雪贞说:“放心,我大毛坏是坏了点,但不是烂人。”他的话听在孟雪贞耳朵里自然没有说服性,但他态度诚恳严肃,便对他笑了笑跟着走进去。
***
孟雪贞站在圆形图画前观看的时候,身边周遭一个人也没有。服务员是出去了、葛老二、大毛也早就出去了、那被打的人也拖了出去、就连几个好事的看客也不知何处去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她看着十二位穿红着绿的丰腴仕女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仿佛置身其中,又好似回到在走廊上行走的情景:寂静而又慌乱。
那画面上穿粉色衣衫的孩童一定是顶幸福的人儿,她看仕女们捣练又看仕女们织线,现在钻到抻平的白练底下投出好奇的眼睛,那她也一定是跟着煽过火的,因此才低着头俯身向上看:孟雪贞心里突突直跳,她懊恼自己的慌乱,控制不住的发颤,于是顺势坐到之前坐过的沙发上去。
有人敲门进来,嘴巴开了又闭,合了又张。她看着来人恭敬的站在门口,伸出右手做“请”的姿势,便攥住包身往外走。
有的包间门是开着的,有的闭合。过了饭点,该是闲适的午后时光,里里外外的隔音处理她此时仍能感受到楼下的热闹,她想那一定是大毛说的兔崽子们陆续光临了。
三楼倒没有很静,走廊里有淡淡烟味飘散,稀里哗啦隐约有麻将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人引她来到一处房间门口,门开着,她望见里面造型夸张的桌椅,富丽堂皇的半中式半欧式装扮,孟雪贞记起这里来了。
一楼酒吧、二楼餐包、三楼棋牌。平头哥和笑面哥看到她比她看到两人还要尴尬,挠着头站起身,孟雪贞站在门口手里搅着包带,心里渴望这时候再出来一位熟人才好——最好是秦翔:她定会不管不顾扑到他怀里,嘤嘤的哭,借着久别重逢的机会诉说担忧和恐惧。
秦翔不可能出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衣着休闲普通,坐在靠北的椅子上不看任何人。他手边有根通黑拐棍,并不挺直,手握的地方是嫁接的,也并非一样木材上造就,这屋子里有木香,她想该是因为这根拐棍,欧式家具不会散发香味,木门也没有味道的。
“有人闹事,好像是这小城上榜的人物。”拐棍男人说。他说话时很慢,仿佛一边想一边说,有时候又停顿的不自然,更像是刻意为之。但他是个中年男人,神情肃整中有不容置喙的杀伐气,说“上榜”看起来是自己也在榜上的那类人。
平头哥笑着点头,笑面哥反而一脸严肃。他回答说:“也不是多么……”不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形容词还是碍着孟雪贞在场,语塞后换了话题反问:“为什么放他们走。不是说砸坏了东西?有人见血?”
笑面哥不卑不亢,孟雪贞知道自己猜错了,先开始她以为拐杖男人是领导。
“砸坏自有人陪,别吓着玩的人才是真。见血?那也叫血?”拐棍男人拿起拐棍,点地,神色不变语气讥讽。
她没能听下去,陷入到对血的恐惧中。血她见过很多次,自信也不怕血,但葛老二拿着不锈钢饭勺敲那人脑袋的时候她看到有血从脑袋上流过脸颊,这让她当时就想到许多不好的联想,她骇然了,偏那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时之气终想不到会有那样大的气性,脸上鲜血横流也还叫喊着“打打打”,好在人不多,见血了打不起来,葛老二又敲了他的腿,那人就弯着腰跪下去。
“因为什么就打起来了?”拐棍男人撇着眼看孟雪贞,话说给三个人听。
她低下头,眼泪滚下来;平头哥和笑面哥不是仰头就是低头,总之刻意不看她。“这时候哭,窘死了。”她想,但是忍不住。
还是想他能来。 不曾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