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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花袜厂的货款大多是月结，也有的是半年结一次，虽说也是先出货后见钱，不过双方都是国营的又是按上级指示的统购统销，绝对可以放心。

　　郝厂长犹豫不是怕苏云溪赖账，他是怕销量不好。

　　“如果价格优惠，我可以帮着您清空所有玻璃袜库存，您先前也说了，这批货不止压着成本还占地方，既然如此，您何不相信我一回呢？”

　　“我不说给你们厂带来多效益，最起码成本您肯定还是能收回来，让您吐血价卖给我纯属开玩笑的。更何况我还连房契都抵押给您了，沪市的老房子再不值钱，还能不值几百双玻璃袜么？”

　　“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第一次拿货我也没想那多，您看着批，多少都行，只要卖出去了我手里有钱，立马就能来进第二批。”

　　苏云溪把话都说到劲了，她很清楚，国营工厂不比私人，厂长没有完全决策权，而且国营工厂最可气的地方就是，生产出来的东西有时情愿堆在仓库里发霉也不愿意低价处理，都是拿死工资谁也不想担责任。

　　当然也有像漆园大市场那样的，内部人员私自倒卖残次品。管理层良莠不齐裙带关系又多，无法随机应变顺应市场需求，这是许多国营大厂倒闭的根本原因。

　　苏云溪提供给郝厂长的是另外一条路。

　　办公室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郝厂长笑着摇了摇头，“小同志呀，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这样吧，你们舟车劳顿肯定也是累极了，先在我们厂的宿舍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保证给你答复。”

　　说着说着郝厂长站了起来，苏云溪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决心，她的直觉告诉她，郝厂长做了个很重大的决定，他可能要做清城国营工厂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了！

　　苏云溪发自真心地笑容灿烂，伸出双手与郝厂长相握：“那我等您的好消息，您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正好我带我朋友到城里去逛逛，晚上我们自己找地方住就行，就不给厂里添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们尽管去逛，逛累了就回来，宿舍我给你们提前安排好，要是不来的话，可就是嫌弃我们厂条件简陋了！”

　　郝厂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苏云溪便只好笑着说：“真是给您添麻烦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晚一会回来。”

　　来的时候是亲自到厂门口接，走的时候郝厂长也是亲自送到厂门口，苏云溪能感受到他满满的诚意和重视，心里头十分感激。

　　“超越大哥，你觉得我这事儿能办成不？”俩人坐上了三轮车，苏云溪就先开口问。

　　张超越凝眸直视前方，三轮车的座位总共就那么大，他都尽量坐到最边上了膝盖还是偶尔会碰到苏云溪的膝盖，而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更是不断往鼻子里钻。

　　这对张超越来说无疑是场艰难的考验，他得说话算话，控制住自己不要流露出情不自禁的表情。

　　喉结动了动，平复了心情张超越才说：“应该能，清城的县长是刚走马上任的，大学毕业以后就扎根农村，从基层干起，政绩斐然，尤其是在抓经济方面，今天如果江县长在场估计直接就拍板了。”

　　苏云溪笑而不语，眼睛弯弯的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张超越被这笑容迷惑，呆了足足三秒才恍然大悟，“你知道江县长！”

　　苏云溪当然知道，否则她怎么会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三花袜厂？还不是因为郝厂长跟江县长是大学同学，江县长可是有名的经济先锋派，还是苏云溪曾经的恩人。

　　上辈子如果不是江县长在清城任上对经济对教育实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那她一个辍学多次的乡下丫头根本没机会考上大学。

　　苏云溪因此对江县长特别印象深刻，至于之所以知道他和郝厂长的关系，那还得从大批工人下岗说起。

　　三花袜厂后来也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工人们闹事郝厂长迫于压力跳楼自杀江县长在葬礼上致辞被刊登在了报纸上。江县长以不给老同学开后门铁面无私而闻名于世。

　　想到这里苏云溪的眼神开始黯淡，她希望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能给其他人带来些许帮助，例如郝厂长，例如三花袜厂的工人。

　　许是察觉到她情绪忽然间低落，张超越开始打岔：“既然你知道江县长，那就不需要再担心，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到处逛逛么，走吧咱上哪儿？”

　　“你的车呢？不说专门来把车开回去的么？”苏云溪想着反正也没事干，不如到卷烟厂打听她“亲爱的小姑”攀上了高枝儿没，于是她打算支开张超越：“要不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开你的车，我去办点事儿。”

　　张超越微微皱起了眉，停了停没提出异议：“也好，你办事需要多长时间，要不要我去接你？”

　　“嗯，会不会太麻烦了，你不跟你朋友叙旧吗？”车都可以放在人家那里可见交情匪浅。

　　张超越却只是淡淡地说：“不用，他很忙我也不想打搅他工作，说吧，我上哪儿接你？”

　　最后一句问得相当执着了，苏云溪都觉得她要是再忸怩，张超越就该生气了，于是干脆厚着脸皮说：“卷烟厂，就到卷烟厂门口接我吧，你知道地址吗？”

　　张超越忽然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苏云溪一头雾水：“怎么了？卷烟厂有什么问题？”

　　“我车子就停在卷烟厂了，有个战友转业后就被分配到卷烟厂了，现在是车间主任。我们顺路，不用分开。”张超越说得满脸得意，藏都藏不住。

　　战友？难怪总觉得张超越举手投足间有股与众不同的精气神儿，原来是当过兵的呀！苏云溪佯装不在意，其实心里早就犯了花痴。

　　而此时卷烟厂门口有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非要冲进车间找人，不让进老太太就赖在地上闹，保安看她年纪大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只能任由她撒泼。

　　葛老太算是彻底豁出去了，既然亲事黄了，那她里外里花的钱就不能打水漂！ 奋斗在八十年代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