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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进侯府
父亲离开之后,师傅也病倒了,医者不自医,是世上最无奈的事情。
师傅在弥留之际拉着林晞的手对她说“只要不离开药王谷,你的身体至少可二十年无虞,可是若只呆在谷里与世隔绝,必不是师傅养育你一场的初衷,也绝不是你父母的期望。”
期望?母亲以性命相博换她来世上走一遭,必然是期望她一世无忧,一生快活的。父亲呢?锦衣玉食、平安康健已是父亲为她能做的一切了吧。
“晞儿”师傅唤回她的思绪,“人世一遭,喜怒嗔痴,爱恨悲欢,其中滋味皆应品味。我自负医术无双,空有一身武艺,而今回头看看我这一生,除了养育你竟是再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真是白活一场。出谷去看看吧,看看繁华似锦的京城,那里有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我们晞儿如此品貌怎能凋零在谷里呢。有清宁丹护你心脉,五年的时间够你到处去看看了,五年后再做打算吧,这世上医术精湛的高人有许多,你不必像我这般困在谷中寂寞一生虚度年华。今后这谷里的一切就靠你传承了。勇敢的走出去用你的医术去救更多的人,也不枉我养育你一场。”
安葬好师傅后,林晞在谷里潜心钻研医书两年,终是下定决心出谷。父亲已经去世,每月寄信送物给她的是从未谋面的姑母,她写了信告诉姑母她想回京城,姑母立刻就安排车马接她回京城。
侯府历历在望,香儿依旧哼着那两句“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林晞却想着香儿始终没唱出的那一句“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迷惘如她,离开药王谷,到底是对是错呢?
春日的京城,姹紫嫣红分外好看,西市大街上香车宝马,冠盖满京华。
可林晞的心思全在未曾谋面的姑母身上。她听师傅说过,姑母林君嫁入广宁侯府成为徐夫人之前就和母亲关系很好,是真心疼爱她的长辈。可林晞毕竟从未见过姑母,也不知姑母是什么样的性情?离侯府越近林晞越加忐忑起来。
下了马车,林晞就被院子里成群的仆妇惊着了,自她有记忆以来,身边就只有师傅和香儿,何曾见过这么多人?尽管这些人全部都低垂着头,安静的就好像木雕似的,林晞还是非常的不适应。
林晞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拉着香儿,掩饰着内心的惶恐。一双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她冰冰凉的双手,阵阵暖意自指尖传递到心房,这熟悉的感觉就像师傅的手一样。她抬眼看着眼前的笑容和善的妇人,圆润的面庞依稀有父亲的影子,饱满光洁的额头下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美目里满是怜爱。林晞柔柔的喊了声“姑母”。徐夫人轻轻搂着林晞,柔声在她耳边说“晞儿,你终于回来了。”
不过月余的时间,林晞已适应了广宁侯府的生活,她不喜身边有太多人服侍,身边依旧只留下香儿一个。侯府后花园里有一片静谧的竹林,虽比不上药王谷,但对于身处北方的京城已是难得。小时候在谷里,林晞不止一次的憧憬过谷外的花花世界,总觉得谷里的日子再好也不如京城好。如今,回了京城,她的家乡,可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谷里的安心和宁静,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有一种寄人篱下的不安和局促。
其实侯府的一切都很好,屋舍精致,雕梁画栋。她住的烟雨楼,虽然偏安侯府角落,却宁静安然,楼前是她最爱的竹林,竹林外是侯府的花园和莲池。女眷贵宾来侯府做客时至多在花园和莲池边的凉亭里转转。从未有人越过竹林,惊扰到她,香儿时常劝慰着林晞,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安心的。香儿说的不无道理,林晞最喜欢在日暮时分,煮一壶好茶,登楼赏景,看着夕阳一点点的隐入山中,阡陌纵横的街巷里炊烟袅袅升起,这正是药王谷里从来没有过的人间烟火。
侯府的人也很好,知道府里来了个天仙般的表小姐,闲杂人等皆不得靠近表小姐的院子和竹林,就连只有侯爷和世子才能进的藏书楼,也对表小姐是出入自由的。广宁侯府偌大的府宅人口却相当简单,侯爷长期驻守嘉峪关三年才回京述职一次,徐夫人只有世子一个嫡子,府中没有小妾姨娘。世子徐仲自幼为皇上伴读,被九公主凤台选婿,下月即将大婚,如今奉旨去苗地平乱,捷报频传,不日就凯旋归来。侯府上下皆忙于世子尚主一事。有这样尊贵的儿媳其实不见得是好事,尤其对人丁单薄的侯府来说更加有着不能明说的苦楚,仅夫妻不能同宅而居一事就够别扭的了。按例,公主应新建公主府,驸马只有在公主召唤时才能进公主府。可九公主心仪世子,愿意放下公主之尊,下嫁进侯府与世子做一对平常夫妻。
林晞虽自小在谷里长大,不太通人情事故,但她心思灵巧,聪慧异于常人。这些日子来,她渐渐也从姑母处了解了京城里勋贵人家的事情。对于这些凡尘俗事,林晞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看客,只是在门外看戏,从未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深陷其中。 晞春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