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灰色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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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那个世界中清醒过来,校园中传来学生走动的声音、谈笑聊天的声音。
“你像是……沉睡了很久。”
江茴看着我。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对不起……似乎,走神了很长时间……”
“你需要休息。”
她轻轻地说。
我看着她的眼眸,身心感到一阵放松。
我眨了眨眼睛:“我休息好了。”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笑了笑。
我继续说:“你的眼睛,像冰雪一样纯净,我会不由自主地走进去。”
“谢谢。”她开心地笑着,“不过那里面有什么呢?”
“那里是一片冰雪荒原,有着无尽的纯净,感受不到任何烦恼和欲望。”我说着,心中有股感动想要涌出,“而且,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后面这句话,有些不太明白呢。”
“如果那天你不来找我,我就不会遇到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快乐。”
我指的是那天在篮球场的第一次见面。
“你能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
我感到自己心中对她的感情愈发地明朗,也愈发和孙子钧、唐菲菲等人不同。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这里,也是一样的。”
我看着面前的江茴,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做的噩梦:“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会消失……”
她摇摇头:“我不会消失的。”
这一刻,我的精神一阵恍惚。像是那个世界,和眼前的现实融合了……如果不是江茴,我就真的迷失在那场关于白衣女子的梦魇当中了。
江茴,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谢谢你,来到我的面前……
过了没多久,元旦到了,最令学生期待的元旦晚会也终于来临。
林修宇在寝室里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戴着黑色高顶帽,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夸张地大笑:“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我要在近千名学生面前朗诵我的诗歌,《我爱钓鱼岛》!”
“简直是疯了,求你放过钓鱼岛,它和你无冤无仇。”韩安说。
林修宇毫不理会:“这是院长颁布的圣旨,让我上台朗诵自己的原创作品,我是在给咱们院争光。今晚会来很多外院的领导和学生。”
“那俩人去哪了?”我问。
寝室里此刻就我们三人。
“他俩一个被老乡抛弃,一个被海南的女生拒绝,编了个《王子复仇记》的话剧,也参加了元旦晚会。”林修宇说。
“你们快去吧,再不去就晚了,我要在寝室里学习。”韩安不知何时埋头读起了书。
林修宇走过去看了一眼,叫道:“不是吧,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你还在学习怎么赚钱?”
韩安手里拿着一本《如何当上总经理》,说:“这段时间,我看了《如何考上公务员》《如何自己创业》《如何有花不完的钱》……我感觉,心好累……”
“学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将来啊。等大学一毕业,什么青春、爱情、友情,全是浮云,工作挣钱才是最要紧的。”
林修宇脑中灵光一闪:“好,我决定把诗歌的内容改一改,我要向近千名学子表明,钱,够花就行,钓鱼岛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得默然无语。
“七点了,向学院晚会进发!”
林修宇甩着身上臃肿的燕尾服,浑身振奋。
晚会在学校的大礼堂举办,此刻礼堂里坐了九百多名学生。
我在后台看其他人都在整理着衣装背着台词,林修宇、叶凡、秦向南也正对着镜子排练着,而自己拿着台词本,却一句也读不进去。
“呆子!”
一个声音叫起来。
我吓得一哆嗦,唐菲菲已经蹦蹦跳跳跑到我的面前。
“不要这么紧张嘛,你要把上台当做是抛头露面,想想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是丢人现眼?”
我已经能想象到那么多人盯着自己的感觉。
“呸呸呸,少胡说。”
唐菲菲双手叉腰:“身为一个男生,怎么能怕上舞台呢,小羽要相信自己呀。”
她倒像个男生一样,真是个假小子……想到这,我突然发现她穿的衣服怎么有点男孩子气?
“你是不是穿错我的衣服了?”
她看了看身上的红色王子装,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没有呀,这就是灰姑娘的故事呀。”
“可是,你不是那个,姑娘吗……”
我犹疑着问。
“这个嘛。”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时代变了,都是女王的天下。所以,灰姑娘的故事也要变一变,舞台剧已经改名叫《灰小伙儿》。”
“什么?!”
“不要那么激动嘛,我就知道小羽会为新剧本感到兴奋的。”
唐菲菲嘻嘻笑着。
“我兴奋个鬼啊,我压根不知道剧本现在成了什么样。”
“来,我跟你说啊……”她在我耳边捂着一只手,小声地说,“到时候,你穿着破烂的衣裳,演一个在家中被后爹百般欺凌的男孩,然后乘着西瓜马车,去皇宫参加女王的舞会,和女王跳了一支舞。随着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你匆忙离去,结果一只拖鞋掉在地上,之后我就满城地寻找这双拖鞋的主人……”
我被她说话间吹出的香气弄得心里发痒起来,但听着这么变态的故事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实话,她穿着红色王子装很帅气,不像是简单的角色扮演,好像她天生就是一个女王。
“不要再说了……我无法想象你举拖鞋的那幅画面。”
“谁举了,有大臣举好不好。”
“可是……这个话剧太难了吧,我感觉自己很难融入,不如你换个人……”
这已经不是去丢人现眼,这是去自杀。
“放心吧,力求逼真,所有道具完全呈现,小羽一定会很好地融入到故事当中的。”
唐菲菲一脸的自信和得意。
“这怎么可能?”
我难以置信。
“所以说,不要那么兴奋嘛。”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兴奋了?”
在我们说话期间,晚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这时,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接下来是诗歌朗诵,诗歌名《我爱钓鱼岛之赚钱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内心》,朗诵者林修宇。”
台下的学生听完,都感到主持人快被诗歌名给噎死了。
我和唐菲菲从后台走到帘幕边去偷看。
“呆子!抓紧看下新剧本,记一下台词。”
唐菲菲把我从帘幕旁推开,递给我一个册子,自己往外偷看着。
林修宇穿着黑色燕尾服,向台下深深一鞠躬。
“你们班长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唐菲菲小声说。
话刚说完,“啪”的一声,林修宇头上的高顶帽掉在地上,露出了早已压扁的头发。
台下的几百名学生哄然大笑。
林修宇捡起帽子重新戴好,拿着话筒说:“同学们,还记得我们上学的初衷吗?”
台下有人喊:“记得,我不但记得初中,还记得高中。”
“我说的是初衷的那个初衷!”
林修宇在台上气急败坏,说完意识到这里是元旦晚会,台下一群领导都在看着,立即恢复斯文的模样。
“喊话的那个人是谁,明显是在挑衅哦。”唐菲菲问我。
我伸头望了一眼,是杨楠和他们寝室的几个人:“他们是老对头了。”
林修宇轻咳一声:“每个人都在努力奋斗,想赚大钱、得到自己想要的将来,却没想过那个将来该怎么过。比如说,我问一个同学,我说当你有了富足的生活,你打算做什么?”
我就知道林修宇一上台,他的演讲就要重出江湖。
“他说,每天在家看电视、吃零食、睡懒觉。我说,那你现在就可以这样做,你每个月随便赚点钱就够电费和零食费了。他说不,我还要买车,还要买新房,还要结婚。然后我又问他,这些都得到之后呢?他说,每天在家看电视、吃零食、睡懒觉。”
唐菲菲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很明显,对于某些人来说,赚着不多的钱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大多数人之所以不幸福,就是因为欲望太多,被世俗的规矩捆绑,并且太在意别人的目光。难道生而为人,自由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显然都忘了这本该是场诗歌朗诵。
有人小声地说:“这一定是讲给单身汉听的,要不然光结婚这一点就够他受的。”
林修宇忘我地演讲着,像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智慧之中:“很多人执着于人世间的输赢、面子、钱财,只看得到眼前,忘了自己的内心究竟需要什么、喜欢什么。”
正在我们所有人为他的话陷入沉思时,他的演讲画风一转:“看一看我们伟大的钓鱼岛,我爱它,就像爱我的母亲。这就是我内心的需要,我内心的热爱!我常常听人说,在屋里待了一辈子,从来没看过窗外,工作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自由地解脱过,理智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疯狂过。我想说,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上过钓鱼岛!”
“废话,谁能上得去啊。”台下有学生叫道。
这时有学生哭了出来:“我才想起来,我在地球上待了一辈子,还没有踩过月球的土地。”
第三个学生也流着眼泪:“我也是,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自杀过。很多事情再不做,以后就没机会做了,我觉得这几天要好好反省自己,把这件事做了。”
林修宇更是眼含热泪,声音中满是柔情:“当然,我也没上过。但是,我爱过。”
台下一片寂静。接着,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的亲娘啊,我当了一辈子校长,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的演讲。”
台下领导跟着哭了起来。
“所以,我的梦想只有一个,不是赚多少钱,而是,一定要登上钓鱼岛!”林修宇伸出手臂,振臂高呼,“其实,对于那些为金钱奋斗一生、拿钱和人攀比输赢的人来说,谁先死谁就赢了。因为谁活到最后,谁活得最累。”
“太感人了……太感人了……”台下领导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鼓起了掌。
旁边一个学生对我说:“原来你们班长是个想上钓鱼岛的男人。”
这时林修宇已经回到幕后,还没上台的学生纷纷向他道贺:“好样的,钓鱼岛的男人。”
外面主持人喊出了下一个节目。该叶凡和秦向南出场了,他们已经把《王子复仇记》改了别的名字。
“接下来请听相声《傲慢与偏见》。”主持人喊道。
“这相声的名字居然这么高大上?”台下学生说。
叶凡和秦向南穿了一身黑色中山装,尤为的正式。只有我知道,这身黑色是他们对逝去爱情的祭奠。
秦向南先开口说:“喜欢一个女孩,千万不要看她卸妆后的样子。”
“可我还是喜欢她化妆后的样子,即使她化妆前并不好看。”
叶凡指的是那个学会化妆的老乡,虽然她跟了别人,但他依旧念念不忘。
秦向南眉毛挑了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你爱一切美的东西?”
“对,哪怕她之前不美,但她现在美。”
“你这样会被某些女生说只注重外貌。”
“说这话的女生一定很丑吧?”
“你答对了,或许她还没学会化妆。”
“等她学会化妆,就会去吸引那些只注重外貌的男生了。”
“所以现在的女生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傲慢,因为她漂亮。不论是自身漂亮,还是化妆后漂亮。一种是偏见,因为她不好看,所以她对追求外貌的男生带有偏见。”
台下的学生恍然大悟:“厉害啊,逻辑性这么强。”
叶凡继续说:“而且女生还有一个傲慢和偏见,你还记得自己追过的那个女生么?”
“当然,我追了大半年,她才告诉我她有男朋友。”
秦向南说的是那个海南的女生。
“现在我喜欢了别的女生,她就背地里说我并不是真正喜欢她,还说我花心。难道我这辈子不婚不娶,不谈恋爱?”秦向南十分气愤。
“我早就发现,女生不喜欢男生在追自己的过程中半途而废,她们更愿意看到男生喜欢自己一辈子,以展示自己迷人的魅力。”
“所以说有些女生,追她时很傲慢,不追了,她就对我们男生带有偏见。这是另一种傲慢与偏见。”
话音刚落,一堆瓜子皮、菜叶子就砸到了台上,两人差点死于非命。
下面又表演了三个节目,终于轮到我和唐菲菲。 我只是不想成为自己不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