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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花

　　很多人在春天爱赏樱花，自虐般地沉醉于哀伤之美。我本来也有此打算的，但还是被汹涌的人潮吓退了，划掉了去京都的选项，到这山里来看野花。

　　在我心里，明媚蓬勃，总比哀伤要好。

　　追随日光的步子，野花精于此道。

　　下了半个月的雨，一旦开始放晴，短短几天，这山上的野花，就数量惊人地开放了。我时常散步的那条路两旁，昨天还什么都没有呢，今天就开满了紫云英，它们就像是藏够了，听见了我的脚步声，猛地从丛林里钻出来！而且还在继续开，开得很尽情，把我的心也染上了颜色。

　　它们总是向上的，仅仅需要一点儿日光和雨水就能维系自己的生命。有一种白色的，贴着地面生长的小花，非常柔软，形状像小蝴蝶，真是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刚开始只是零星开放，并不引人注目，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在一条山路的旁边铺满了，星星点点，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上一个春天，上上个春天，明年春天，它们都是这里的主人，一阵风吹来，就开始骚动，漫山遍野地骚动，可了不得！

　　还有一种紫色的小花，它的花瓣特别细碎，在阳光底下显得蓬松，一根根直立着，看上去很有个性。我有时候路过，会忍不住想掐几根拿在手里，但它非常顽强，拉扯是拉扯不断的，只能用指甲，一点点掐下来，再揪一根草叶，把它们捆成一束，这束花会被我带回去，插在房间里，只要一看见，心里就高兴。

　　更不用说山上的红杜鹃，那是我最喜欢的了。它们有着惹人注目的鲜红的花朵，花瓣和花蕊有别致的姿态，而且很大株，生机勃勃地点缀着每一个山头。这种花枝茎粗壮，采摘需要带工具，徒手只能折断极细的花枝，但只采一点儿，哪能够呢？

　　紫藤喜欢攀附在参天的古树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古树开花了。有一次，我在附近的一个古村里看见了好多，它们把整个深林都染成了淡紫色……那天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就遇见了马匹队伍，赶紧侧身，让路，让那些鼻子喷着热气的高大动物先过去。古树紫藤，花间走马，让我这个外乡人有了瞬间的时空错乱之感。

　　我经常会因为这些野花，想就在这山里一直住下去好了。它们是那么简单和美。没有任何一朵野花是平淡的，只要你肯把目光停留在它们身上，即便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还是会觉得和它们的相遇是一段缘分。

　　而对它们来说，在最恰当的时间，在最恰当的地点，土地解冻了，风暖了，就开始吧！它们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渺小，也肯定不会在乎有没有人来看它们。

　　人间寂寞，是人的事。

　　下雨喝酒的时候，我们聊了很多

　　说到女儿。

　　“她提前出生了。当时我还在外地出差，接了电话我就开车往回赶。大雨里把车窗大开着让自己保持清醒。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孩已经出生了。我太太哭着把我痛骂一顿，我只顾着抱着她，仔细看她。以前一直以为这个时刻会流泪，但没有哭，就是觉得她好小、好难看。

　　“后来每天照顾她，第一次看到绿色的大便感觉很惊奇，真是臭不可挡。她很能吃，咕嘟咕嘟地喝奶，像个小猪。好胖，我当时就想，完蛋了，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胖。晚上我哄着睡觉，必须要唱歌给她听，我会唱的歌全唱给她听了，包括《十五的月亮》。发现她睡着了，我赶快把她放到床上去，只要一放下，马上醒，又要抱起来。

　　“最头疼的是她不舒服的时候，长牙、发烧，急得人团团转，一晚上睡不了觉。

　　“最幸福的一刻，是她会走了，摇摇摆摆地向我走来。

　　“小孩长得很快。很快就会说话了。突然有一天，她被什么绊了一下，说了一句：‘Oh，no！’

　　“我们都很惊奇，因为在家里，没有人说英语。

　　“那时还在杭州，没有开始做民宿，每天都想法儿给她做好吃的。端给她，她会说：‘哇！真好吃啊！你好棒！’我当时听了很高兴，会夸人的女人命运都不会太差。

　　“开始做民宿以后，就没那么多时间做饭给她吃了，去年过生日，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我就给她做饭当作礼物，她特别开心。民宿开张，她回城里上幼儿园，更是聚少离多。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明天幼儿园要表演，你来看我’。我把门锁上，就去了。看完表演，吃了中饭，要走了。她哭得厉害，怎么哄都不行。只能心一横，头也没有回地走了。”

　　“真的头也没回吗？”

　　“并不是，一边开，一边在后视镜里看她和她妈妈，心里特别难受。回到村里，一个下午情绪都很差。”

　　……

　　“我说说我女儿吧！两岁多，前段时间学会了一个词——求求你。

　　“‘求求你，妈妈，让我再玩一会儿。’

　　“这词一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还不什么都依她了？

　　“后来又学会了一句——都是我的错。

　　“犯了错，就马上说：‘都是我的错，妈妈你别生气。’

　　“唉。我还咋生气呢？”

　　“小孩很聪明。”

　　“对。”

　　“有时候想想，我们都不能陪小孩一辈子，很心酸，但是也没有办法。” 今天的我有点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