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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寂呈回

　　从紫草的山上下来，外套已经被雾气和雨水打湿了，冷冷地粘在身上，还不如脱下来，仅穿T恤。

　　小林坐回车里，把雨刷器打开，说如果不冷的话，还有点儿时间，去呈回看看。

　　“你之前去过吗？”

　　“没有去过，听说很好。”

　　车子启动，离开紫草，再次碾过满地桃花，回到三岔口。向左，朝呈回的方向开去。

　　起伏的群山，千重万壑。

　　山的颜色也变化多端，波浪般起伏，连绵不绝。山和山的分界线，全靠云的作用才能看清。山色像浓墨重彩的水墨画，逐渐晕染，层层铺开。我们的车就在这山里蜿蜒快速地移动。我很有照相的想法，但是因为弯道多，我已经开始晕车，所以完全顾不上了。

　　确实想不到，在这样的深山里，隐藏着这样一个大村子。全村都是泥木结构的房子，一户一户错落在山上，走到哪里都是长着青苔的石板路，连跑遍了全国古村落的小林都惊喜地说，很难得，这样的看不到一点儿水泥痕迹的古村，已经很少了。

　　房子很多，却是寂寂之地。街道和小巷空无一人。石墙，木门，古松，竹林，野花绕户，燕子筑窝。一个“大户人家”，门口有拴马石、旗杆石，房子里有天井，字迹斑驳的牌匾，牛腿雕刻精美，如今住的却是几位接活做的泥匠。

　　小林仰头看了一会儿，确认说，这是明代建的房子。

　　我问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指着二楼木窗边的墙说：“竹夹板隔断，是明代建筑常用到的，就是用泥土做墙的时候，把竹子夹在中间。这栋房子，规格很高的，主人当年一定非富即贵。你看房子的构造多么严谨，浑然一体，一气呵成，全是木头的支撑，却能保存几百年。还有牛腿上雕刻的狮子、青蛙、燕子，很是精妙。门口的旗杆石虽然丢失了一个，但剩下的那个，也彰显着主人当年身份的不一般。”

　　正说着，房子真正的主人过来了，他和我们聊天，验证了小林的话。他说，这是他的太公传下来的房子。太公当年在山东做官，职位相当于教育厅厅长，辞官之后，举家搬迁，寻到这里来修房掘井，生养后人，躲过了战乱，与世无争。

　　“只是现在，村里越来越空，房子也无人修缮了。”他遗憾地说。

　　这处房子临街的墙上，还有个支出去的小台子，上面有一把长条椅子。小林坐上去，靠在上面说，这叫美人榻。以前的大户人家，女主人梳洗完毕，就靠在这上面，摇着扇子，看这石路上人来人往……

　　我看着美人榻和空荡荡的巷子，想象曾经的车水马龙。

　　无奈，寂寞，才是古村的美感。

　　在外界到处都在挖路建造，越来越喧闹的时候，这里却越来越寂静。

　　雨又滴滴答答下起来。我们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板路继续向前，两旁古树参天，野生的莺尾沾满雨水，长在路边、山坡上，甚至在人家的墙上。

　　我们遇到了一口古井，井水饱满清澈。一阵风吹来，我们很快被云雾侵吞。一个扛着锄头、戴着斗笠的男人，穿着朴素的布衣，从古井边爬上山坡，他目不斜视，步履缓慢，专注前行，走路的姿态颇有古风，我们目视着他渐渐走远了。

　　我们又沿着一条长满青苔的小路往下走，探寻幽深的沟壑。一路都是大片的野花，洋洋洒洒飞扑而去。路过悬崖瀑布，危桥，路过一棵倒掉的巨树，我们听见了河水的轰鸣。山下一定有条不小的河，只是此刻迷雾笼罩，看不清，只知在脚下，不知在何方。

　　要是晴天，这浓雾下的山谷，应该美到极致。

　　正这么想，一个女人站在家门口和我们打招呼。她穿着厚毛衣，围了一条鲜艳夺目的红丝巾。我们走到她跟前，她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全是雾，什么也看不清。

　　“想看看这里没雾是什么样吗？”她问。

　　“我们当然愿意了。”

　　“你加我微信，我发给你。”她说。

　　我拿出手机，添加她，看到她的名字：女王。

　　呈回“女王”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女儿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之后，她每天就在山水间创作，拍了好多春夏秋冬、风花雪月的照片。她还很愿意跟来这里的人交流摄影心得，尤其是那些拿着长枪短炮的人来了，她更是喜欢掏出手机给他们看。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拍的照片是很满意且骄傲的。我问她，将来可否放一张你的作品到我的书里。她非常愿意！小林也表示，以后书出来了，我寄给他，他会亲自送来给“女王”。

　　和“女王”交流完照片之后，我们向她问了近路，开始往回走。

　　一个上午已经过去。走了大半天，竟然一点儿不觉得疲惫，就是饿了，需要点儿吃的。

　　“想找一个地方吃饭，会有餐馆吗？”我问。

　　“不会有。”小林肯定地说。

　　“会有小卖部吗？”

　　“刚进村的时候，有户人家门开着，里面好像有个柜台，我们去看看，如果是小卖部，我们买方便面吃。”他提议。

　　走到村口他说的这个地方，我已是饥饿难耐。确实是个小卖部，但商品少得可怜，只有几盒布满灰尘的饼干、牙膏和白酒。店主应该有六十多岁了，穿着日常的灰夹克，头发大部分已经白了。我们询问有没有方便面，他说：“没有，但是，你们要是饿了，就在这里煮面吃吧！”他拿出锅、面条、鸡蛋，递给我。

　　我看着这三样东西有些茫然。

　　小林说：“我来吧。”

　　小林做饭很熟练，即便是在陌生昏暗的乡下厨房，只有简单的食材，他仍然有步骤地进行，烧水，点火，磕破两个鸡蛋，在碗里飞快地搅动，倒进油锅里煎……我就站在门框边看。

　　店主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攥着一把湿润的青菜。小林又把菜洗了，在菜板上切成小段，扔进面锅里。

　　一锅面端上了漆迹斑驳的木桌，店主提起热水壶，给我们泡茶，他健谈爽朗，指着墙上的玻璃相框一一介绍他的家人。四个孩子都已成家，远离故土，有的去了国外。他的外孙女，穿着公主裙，已是异乡人的模样。

　　那些菜，清甜水灵，土鸡蛋煮出来的面汤香浓乳白。这顿饭，几乎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一锅面，被我们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有放过。

　　临走时，我们要付钱给店主，他不要，我们坚持。

　　然后店主站在石板路上，送我们离开。我走了一段儿，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 今天的我有点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