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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相亲(1)
已经是晚上9点,大街上人来人往,衣着暴露的女郎,豪华的跑车,五光十色的灯火,构成一个喧哗热闹的夏夜。
林澄在街心喷泉池子边上找了个空地坐下,在易磊对她说分手的第57天,她终于有机会来缅怀她那逝去的爱情。想想也觉得可悲,她怎么就忙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这么多天之后想起这件伤感的事,她竟然无从下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痛哭一场来表遗憾,还是去酒吧喝个痛快,大醉完了,庆贺自己将会有新的开始。她想了想,还是选择坐在人流密集的大街边,这样至少不会显的她形单影只没人疼。
大街上很热闹,她脑子里却觉得难得的清静。她突然想起易磊告诉她决定去留学的那一天,当时正是下午,因为没课,操场上到处是来锻炼的同学,还不时有慢跑的同学从俩人面前经过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而易磊一直在沉默,他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当他觉得难以开口,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
他们背对夕阳,却面朝阴影。那不是个好的征兆。
他终于开口问她,问她会不会跟她一起去。仿佛早已经料到了答案是什么。当她说她不能去的时候,他便双手抱住脑袋维持低头的姿势良久没动。
她却没心没肺,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会不会移情别恋。他一直没有说话,直起身,轻轻抱住了她,仿佛怀里的是件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或许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只是她不愿意让自己面对。
他终于在某一天一个恰当的时机对她说出来这句话,她想他们再不能像上学时那样,每当发生一个误会,一次口角,拼了命的要见到对方,因为只要一见到面,一个热烈的拥抱,一句温柔的话语,再大的问题都能解决,可现在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她即使一时冲动脑子发热买了机票飞过去,可那又能怎样?她不能为了他而留在美国,她的家人在这里,她终归是要回来。即使相爱又能如何,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样的爱情脆弱的不堪一击,而她除了不甘,无能为力。
林澄觉得心里烦闷,看见坐在旁边的男人正在抽烟,忍不住就扭过脸去,“大哥,能借个火吗?”
男人愣了一下,连声说好,双手捧着打火机递了过去。
林澄又说,“再借根烟。”
男人惊讶的张大嘴险些把烟给掉地上。
……
乔治和同事在安全通道偷偷抽烟的时候,林澄挤进来,“借个火,借个火。”
乔治惊愕的险些说不出话来,“姑奶奶,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你不是最讨厌抽烟吗?还说什么闻见烟味就恶心。吓的我每次抽完烟找你都得先给自己喷点香水。”
“别给我提你那香水,10块钱8瓶小商品市场批发的吧?还没我姥姥那six gold闻的舒服。”林澄熟练的点燃手里的烟,看着指上的烟雾缭绕开来,冷哼,“这世界上啊比烟味恶心的事太多了,恶心不过来了。”
乔治呲牙,“别啊,不就失个恋吗?还烟酒不忌了,你至于吗?这天底下什么都不好找,可最不缺的就是好男人。”
“比如我眼前站的这几个吗?”
乔治和几个同事互相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林澄仰头吐出一个烟圈,“古话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
“古话还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林澄斜他一眼,“你是忘了刚开始带我的时候怎么骂我的了?说是狗血淋头也不为过吧。”
乔治不满了,“我要不严格要求你,你能有今天这样的进步,白眼狼,没良心。”
林澄摊摊手,“所以说嘛,你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跟我爹差不多了,你让我怎么爱你,那不是乱伦吗?”
乔治气的差点把放楼梯扶手上的烟灰缸朝她头上砸过去。
后半年是事务所的淡季,即使有没完的项目,但不用再赶命似的加班。大家可以利用难得的时间喘口气,轮流歇年假。
林澄本打算把年假用来在家睡觉,没想到张美丽雷厉风行,已经开始着手给她安排相亲。陌生男女坐在或明媚或优雅的餐厅里,不想亮出自己的底牌,怕被人看低了去,却又不得不对对方旁敲侧击,打听收入财产家庭情况,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被对方看穿了心思难免尴尬,却又怕一时失误,后续的付出全部付之东流。
人一变得现实,便期望所出能有所得,所以即使明知道不妥,还是硬着头皮几乎用尽毕生本领,挖空心思,拐弯抹角的从对方只言片语里推断自己想了解的情况。相亲?那不是相亲,那是敌对国搞谍报资料。林澄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相亲这个词会跟她有关系。
她闷在房间里低头做题应付即将到来的最后一科考试。
张美丽在客厅嚎啕大哭,“你都25了,女人的黄金年龄就那几年,一过25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你还不抓紧,难倒真要做个剩女剩到家,到时候让你大姨笑话我。”
林澄郁闷,就算真剩到家,我现在的收入也够自己吃饭生活的,你怕什么,有这么难以接受吗?干脆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你爸那个没良心的,被那小狐狸精迷的五迷三道的,这么多年都对我不闻不问,你也跟他学,是吧?我是欠你们的吧,你们姓林的这一家非把我气死才罢休是吧。”
张美丽哭的撕心裂肺,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抬头看眼前的房间竟然没有一丝动静,于是又加大分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也没人管我,我看我跳楼吧,我死了得嘞。一了百了。”
房门终于打开了,林澄倚在门口一脸平静的看着张美丽,矮胖敦实的女人穿着宽大的红色T恤,前面还印着某某蜂胶的大名。本来就肿的眼泡因为正在眯着眼哭,更是让人分不出眼神的对焦点。在楼下花5块钱理的头发因为自己刚才的一番手忙脚乱的表演,已经彻底变成了个鸟窝,这个年纪的妇女仿佛已经失去了性别特征,再加上她病愈后便日渐的将生活重心转移到了与健康息息相关的保健上面,于是注重仪表这样的词汇已经从她的字典中彻底剔除,穿着睡衣去楼后菜市场买菜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澄只觉得每次看见张美丽,都给人一种雌雄莫辩的豪壮感,一张口就让人想到大河向东流,开嗓吼一吼。
再这样下去恐怕她连那声妈都要喊不出来了。
但是她又能如何,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林澄知道窗户外有物业统一安的护栏,而张美丽那在药物激素刺激下越见增长的体重想跳楼的话,只能选择把身体平均分成若干等份。
只是,如果她在家就要一直听她干嚎下去,那她宁愿去相亲。
“哪个餐厅?”
……
“林小姐做审计一个月能挣多少钱?”问话的是一个正好处于三十而立的黄金年龄的圆脸大头,戴金丝眼镜,五短身材的男人。这已经是林澄见到的第三个相亲对象了,张美丽秉承着一天一个绝不浪费时间的原则,把她这几天都安排的满满的。
林澄没想到张美丽的交际竟然如此之广,这些优质单身男都是她身边那群跳广场舞、爬山、练剑、唱歌的老姐妹们一呼百应,一个电话过去,便立马安排好过来见面的。只是阿姨们的要求跟她的侧重点没在同一条线上。母亲们第一看重的是工作工作工作,其次是家庭,然后是人品。而外貌,那是能吃还是能喝。
林澄虽然并非外貌协会,但也是期待对方在外表上与自己不要差距太大,省得俩人走在街上,让人误会她是以色事人的金丝雀。所以从第一眼看到对方与身体比例十分不协调的脑袋和那长得十分随心所欲的五官时,就已经难以产生继续聊下去的欲望。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她也不喜欢看丑男啊。
对方对于工资的打听让她心里莫名感觉非常不爽,冷哼一声,“也不过是混口饭吃。温饱线上挣扎。”
“那是,你们这种私人企业,就是给人打工,大头都是老板拿。”
林澄:……
我就是谦虚谦虚,你还当真了。你确实是银行事业编,可你一个做后台的,又不是行长,你工资能高到哪儿去?
“我们平时过节什么的都会有过节费之类的。你们估计发的不会太多吧。”
林澄怒了,“是,我们几乎不发过节费。”
大头呵呵一笑,刚要开口。
林澄又道,“估计今天年底也就是发个20万的年终奖。”
大头:……
眼睛里却闪过莫名其妙的喜色,“那小林,你有没有买车,我刚才看你怎么是走过来的?”
年终奖20万把林小姐这个称呼变成了亲切的小林,可林澄却只想速战速决。
她拿着勺子一下一下的往咖啡里加糖,“没有,一年是挣的不少,可挣的钱都用来还债了。我母亲生过一场病,医保外的支出很大,借了很多钱,她当年身体不好,办理的是内退,工资很低,我父母从小离异,父亲对这样的事从不过问,所以我家里负担很重,并且我母亲的病有遗传的可能性。”林澄特意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突然想起那年她问母亲,她能不能也去美国留学。
母亲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显然奇怪她怎么这么不知斤两,“能,或者把房子卖了,或者找你爸要钱。”
把房子卖了显然不可能,那是他们唯一的住房,找她爸要钱,那更不可能,自从他们离婚后,父亲几乎连回来看她都很少。父亲是南方人,当年当兵留在这里。
对于母亲生了个女孩十分介怀,于是磕磕绊绊的婚姻一直持续到她9岁,俩人离婚后,父亲火速和一个比自己小10岁的女人结婚,并且那女人如愿以偿的给父亲生了个大胖小子。从那之后,父亲就彻底忘记了他的第一段婚姻和第一个女儿。
父母刚离婚的时候,母亲脾气火爆,一点就着。而她就是那点燃鞭炮的小火捻,因为她长的实在太像她父亲了,张美丽只要看到她就不能不想起那个心中的负心汉。
那时候她宁愿放学后在操场坐着,也不愿意回家,因为母亲只要看到她就来气,吃饭不小心洒了米粒,劈头盖脸一巴掌,骂她浪费粮食。考试的时候退步一名,又是罚站又是臭骂,骂她不争气,天天在学校不安心学习,即使她跟第一名其实只差了2分而已。
母亲把对父亲的所有怨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一点儿小事,就能引起无限循坏的咒骂,埋怨,哭泣。
骂她不是个男孩,骂她害自己离婚,骂她长的太像她爹,骂她个子长太快,每年都要买新衣服。能想的到的借口都成了嫌弃她的理由,她觉得自己哪怕呼吸的急促一点儿,张美丽也会觉得她污染空气。那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活着就是多余,她想,那时候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轻生来躲避这一切。但是时间似乎有些久远,却想不太起来了,又或者是年龄太小,想不到自杀那么深奥的层次去。
因为温水煮青蛙的效应,她还是逐渐习惯并且麻木了,哪一天要没听见张美丽发火她到觉得浑身难受,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至亲又至恨的维持着。
直到张美丽生病后,她一声不响的在病床前伺候着,喂饭,倒尿盆,洗衣服。张美丽意识到原来她也才12岁,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突然抱着她嚎啕大哭,终于明白即使她长的再像那个男人,可这辈子相依为命的却也只能是她们两个人,对她的态度从那场病后稍有好转。却依然对她恨铁不成钢,刚毕业嫌她没找到好工作,找到月入一万的工作,又嫌她忙的一个月不回家一次。人生在世很少能事事圆满,可又期望能事事圆满。
林澄突然想,如果不是母亲那场病,他们俩的关系依然恶劣,她有没有可能当初真的义无反顾的跟易磊走,哪怕是以短期旅游的身份黑到那个国家。
原来,即使到现在了,她已经妥协去相亲,却还是没放下那种不甘。 回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