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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回忆的海面，眼里的金沙

　　四月的春光洒在校园里，柳艳莺娇，明媚的天气让人也跟着神清气爽，这座城市的这个季节，曾有好几天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吐芽的新绿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显得格外娇嫩。

　　又到了班级扫除的日子，夏晓荷擦着玻璃，一时望到窗外新鲜的颜色，擦着擦着竟也看痴了……一丝凉风袭过，恍惚之间，她又回想起了那一段又一段的往事……

　　在她的印象里，自记事开始，生活一直都是充满欢乐的，一家三口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父亲身材高大，经常把她扛在肩上走，每当这时她就觉得自己比巨人还要高。母亲是他们那纺织厂的一名纺织工人，是出了名的厂花，不仅漂亮还心灵手巧，经常拿回布来给她做不同样的小衣服，穿出去还特别地与众不同。父亲虽然也是工人出身，但是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参加了不少推荐考试，凭着在工作里的表现，后被调到了省城的一家工业研究院工作，那时候她才6岁……母亲带着她独自生活了半年以后，终于有一天给她做了好看的碎花裙子，戴上了漂亮的小遮阳帽，抱着她坐了整整一天的汽车到了城里，他们的新生活也就此展开。

　　父亲的工作一直顺风顺水，慢慢坐上了财务科科长的位置，而那时的母亲已经没再上班了，专心在家照看幼小的自己，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织织毛衣，实在无聊就约着朋友逛逛街，给自己添置些衣服和化妆品，当然也会给夏晓荷买，母亲每次出门都习惯性地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涂脂抹粉的，也把夏晓荷装扮得很洋气。所以在她眼里母亲从来都不像周围的那些阿姨一样成天素面朝天，不修边幅。有一次母亲烫了一个当时特别流行的卷发，随意踩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就像极了那个年代的香港明星，不仅在她眼里，在任何一个人的眼中，她都可以称得上是风华绝代的美人了。不少人都说父亲有福气，娶了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美人回来，还生了如此可爱的晓荷，但也有人总会私下非议几句，让他把老婆看紧一点儿等等……“就算她不拈花惹草，也未必不会有人主动示好。”夏晓荷每次去父亲的办公室，一个大婶经常会嗑着瓜子这样说，每当这时侯，父亲总是摇着头说：“她19岁就跟了我，年轻的时候没吃过什么好的，也没穿过什么好的，现在有这个条件让她好好美一美，也是我做丈夫的责任。”竟把那人说得哑口无言……虽然当时的夏晓荷并不太懂大人们之间的谈话，但她知道父亲就是这样，对母亲一直都是宠爱有加，从没限制过她打扮自己，在夏晓荷眼里，父亲不仅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更是一个称职的好丈夫。

　　可这样的格局似乎在她小学三年级以后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那时候家里的生活条件更好了一些，母亲已经不仅仅是买衣服或者鞋子了，而是穿金戴银起来。后来因为闲来没事就迷恋起了打麻将，甚至发展到有时候一打就是一天，父亲因为这些也跟她吵过几次，但后来也都不了了之。从那时开始，母亲的生活圈子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些所谓的牌友阿姨不是某某局长夫人就是某某企业董事长的妻子，个个衣着华贵。有一些熟悉的也有一些不熟悉的，常会有人问她：“你丈夫是干什么的？”母亲总是淡淡一笑：“科室主任。”每每这样，旁边的人一般都会说：“这样也蛮好的，责任小，事情就少，自然陪你的时间也多，不像我们天天望风扑影，到头来也扑不到什么，倒是天天买回些好东西来哄着，可买什么其实都不如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心疼着好，大家说是不是。”周围的那几个阿姨也都随声应和：“谁说不是呀……可是，如今没了他可行，没了钱我还真活不了了。”接着就传来几个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听到这些，母亲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而已。

　　其实在幼小的夏晓荷看来，即使是每天坐在一起的人，母亲也明显和她们不一样，更加宠辱不惊，淡然处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迷上了炒股，看别人炒股赚了钱，就把家里的积蓄也拿出来炒，好几次在赚钱的情况下家人都劝她尽早收手，她变得不听劝告起来，赚了又赚，依然觉得股市春光大好，可就在股市暴跌最惨的一次，她几乎赔掉了所有的钱，那时夏晓荷11岁，那一次，她听到母亲哭得很厉害，后来听说因那次的股市大蚀，还有人抵抗不住打击跳了楼。那次，父亲也并没有责怪母亲，还说钱可以日后慢慢再挣，怕她哭坏了身体。可母亲不忍妥协命运的安排，更不忍清苦的生活，又开始续赌，不仅这样还大买彩票，希望一夜暴富的神话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随着赌瘾越来越大，赌注也越下越大，后来不仅之前欠下的债还不上，欠债的数目还逐日递增起来，窟窿也越撕越大，大到已经不是父亲每月那一星半点的工资可以弥补的了。那段时间，重重的压力让母亲变得十分憔悴，瘦骨伶仃，常常在夜里哭泣，虽然每次都是在夏晓荷熟睡之后，但也有好几次，夏晓荷隔着门窗就看到了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哭个不停，父亲则在一旁抽着闷烟。从那时候开始，家也似乎变得不再像个家了。

　　一天放了学，她回到家，看到父亲被一些警察围着，父亲看她走进来，缓缓走向她，半蹲着扶住了她的双臂：“晓荷，爸爸对不住你，以后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责怪妈妈，不要在乎别人说些什么，一定要坚强，照顾好自己和奶奶。”那时候的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父亲，她几乎哭得没了声音，推推搡搡中那些警察还是把他带走了。后来夏晓荷终于在别人口中明白原来父亲近一年多利用了职务之便悄悄挪用了公司公款，因为数额巨大被告上了法庭，父亲对此供认不讳被判了重刑。父亲进监狱以后，母亲也变得更加消沉，很少出去见人，因为她也知道外面的人对她总是指指点点，说的话都很难听，什么红颜祸水，克夫一类的话经常回响在耳边，那个时候，她发现母亲经常独自坐在床边默默掉眼泪，让她突然有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母亲的想法，夏晓荷总是悄悄走到她身边为她擦干泪水，而母亲每一次都会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半年多，母亲的生活几乎是在哭泣和探监中度过的。有一次母亲带她一起去探望父亲，她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隔着玻璃，母亲拿着电话和他说着什么，她看见玻璃窗的另一边，父亲的眼眶湿润了，母亲的眼睛也红了……然后母亲带她去了那片她一直都想去看的大海，那是夏晓荷在她童年的相册里发现过的一张照片，画面里，美丽的大海，翩翩而起的海鸥，父亲环抱母亲坐在礁岩上笑着……母亲说那时她与父亲属于一见钟情，后来就在那个海边私订了终身，海鸥远远飞过来，父亲就让路人帮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其中这张他们都没有注意镜头，却同时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笑得特别开心，父亲最后只洗了这张照片，说是他俩笑得最自然最好看的一张。

　　那天，母亲终于带她来到了这里，海风轻拂过她们的脸，夏晓荷开心地跑来跑去，踩着浪花，回眸瞬间，她看见母亲犹如海风般轻柔地微笑，她跑上去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她用稚嫩的小手捧起母亲的脸，母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纵使没有化妆面容憔悴，也丝毫掩饰不了她的美丽，美得就像风中摇曳着的一朵素莲花。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竟成了她们最后的回忆……

　　这一切美好的画面就像梦一样在第二天戛然而止，当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一位陌生的叔叔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次，母亲打扮得很漂亮，小声和这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后就走到她跟前：“不要怪妈妈，也不要想妈妈，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你要等着爸爸回来。”她紧紧抱住夏晓荷，把她抱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母亲泪流满面，哭花了妆容，被陌生男人扶起，她起身递给奶奶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男人出了门……夏晓荷跑到窗台上不住地喊她，可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上了男人的车，徐徐地开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和那个男人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他一直对她爱慕有加，只是母亲没有给过他任何亲近自己的机会。爸爸出事后，他不仅主动要求帮助他打官司，协助父亲减刑，还答应给夏晓荷一笔数额不菲的抚养费，当然这些都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求母亲跟着他走，而那时已经万念俱灰的母亲最终还是同意了。有一次夏晓荷去探望父亲，问他是否恨她，父亲坦然讲他不恨，说她始终是他最爱的女人，而父亲也反问了她，她摇着头说不知道……也许在她心里，答案也是不恨吧，她只想知道这么些年，母亲究竟去了哪里。如果她知道他们并不恨她，还会回来吗？想到这儿不知怎的，像风吹迷了眼睛，她的眼角突然滑下泪来。

　　“夏晓荷！快、快……”这时沈嘉突然从外面冲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跑什么呢？慌慌张张的？”夏晓荷赶紧擦了一下眼角。

　　“哎呀，阳子，阳子和高三的人吵起来了！”沈嘉着急地说。

　　“什么？阳子和谁？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阳子去水房涮墩布，不小心桶翻了，脏水洒了王川一身，可阳子也不道歉，对方就急了！我也找不着白玲，你快先和我去看看吧。”沈嘉喘着粗气说。

　　“王川？”夏晓荷似乎也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那不是高三的头子吗，阳子怎么不小心把他给惹了，夏晓荷没再多想，匆忙跑出去冲向水房，到了门口，她看到水房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她挤进人群，却看到郑宇也站在那儿。

　　“哦，原来是郑宇的朋友啊，那误会了，误会了。”

　　夏晓荷刚到，就看见王川拍着阳子的肩膀，带着几个小弟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阳子你性格也太急了，明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道个歉就完了……”人散开之后，沈嘉开始嘟囔起阳子。

　　“凭什么道歉啊？我又不是故意的！”阳子心里不服。

　　“那毕竟是你把脏水洒到人家身上了，没一句对不起，还嘴硬，还不是你的错啊？”沈嘉揪着阳子的小辫子不放。

　　阳子看看沈嘉：“得得，女人就是女人，尽是妇人之见，惹不起，还躲不起？麻烦你让让！”阳子气鼓鼓地拎起空桶侧身从沈嘉前面走了出去。

　　“哎！墩布！”沈嘉边喊边拿着墩布跺着脚追出去，气得大声嚷道：“你再这么不可理喻，我可不当你的组长了，我要去和老狐狸辞职！”

　　只听走廊里悠悠地传来一句：“爱当不当，随你的便！”

　　郑宇和夏晓荷看着都“扑哧”地笑了出来。

　　“他俩倒是挺好玩的，每次见好像都在拌嘴。”郑宇说。

　　“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反倒觉得他俩斗起嘴来挺有意思的。沈嘉是我们组组长，阳子平时太难管了，一有事，老狐狸还总找沈嘉说事，但她每次还是会包庇着阳子，有时阳子不但不领情，还不念她的好，这让沈嘉觉得满肚子苦水吐不出，他俩是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密，一会就没事了！”夏晓荷说完回过神，发现郑宇正专注地看着她，连眼都不眨一下。

　　“以前以为你话少，没想到说起朋友来也滔滔不绝的。”郑宇打趣说。

　　夏晓荷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倒是你，刚才是怎么化干戈为玉帛的？”“哦，我只是路过，刚好看见我徒弟在这儿和阳子叫板，顺便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做徒弟的当然得给师傅一个面子了，对吧？”郑宇娓娓道来。“师傅？真的假的，他高三的吧，你教他什么啊？”

　　“哎，话不能这么说，有志不在年高，他虽然年龄比我大，但他进校队打联赛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后来退了赛，也没他现在小前锋的位置啊。”郑宇说。

　　学校里出名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夏晓荷也听说过这个素有“小川枫”称号的王川，虽然个头没有郑宇高，模样也不算特别帅，但是打篮球的样子也着实令不少女生着迷，他们班就有几个典型的“川菜”。如今仔细想想，王川打球的风范与郑宇那天打球的样子确实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况且关于郑宇退赛的事也是人所周知，郑宇这么说倒真不像是骗人。

　　“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就阳子那脾气，如果不是你给他解围，没准就打起来了，老狐狸一向看不惯阳子，阳子也从不听老狐狸的，如果今天真动起了手，吃亏的估计还是阳子。”夏晓荷替阳子道谢。

　　“这没什么，根本不足挂齿，正好被我撞见，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你别光想着阳子的事，反而忘了我们的约定吧，周五放学有空么？一起去自习室上自习吧，我给你补补数学。”郑宇拉了一下斜挎在肩上的背包说。

　　“怎么，不信我能当你的补习老师是吗？我都是王川的师傅了，当你的数学课外辅导应该够格吧？”夏晓荷犹豫着没说话，郑宇却又开了口。

　　“……如果诚意不够的话，你的信箱里还有我一份正式的邀请函，有‘学生’请‘老师’的，还真没见过‘老师’请‘学生’的……”郑宇自嘲地笑了笑……“总之呢，周五放学我可就在图书馆楼下等着你了。”他几乎贴近了夏晓荷的脸颊说，表情中带着些许俏皮，说完就从水房走了出去。

　　夏晓荷有些忐忑地来到信箱前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一张明信片……简约模糊的绿色背景映衬着一朵白色睡莲肃然开放，清丽而优雅，旁边还印着一排黑色隶书诗句：“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她翻过明信片背面，几行清丽流畅的钢笔字跃入眼帘：

　　夏晓荷：

　　我最开心的是能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美的你，你的微笑和眼泪，就像莲花在我心中开落……遇见你，我开始感受到我生命的颜色，就像你是为我而来，而我必将因你而在那般神奇。我想保护你，保护你的纯真善良，从此不再让你的眼里充满泪水。

　　郑宇

　　当这几行字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刹那，世界似乎安静了，唯有郑宇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郑宇的话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字字闯进了她的心扉。

　　……

　　周五这天，夏晓荷看到郑宇果然如约早早地等在了图书馆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朝他走去。这是夏晓荷第一次单独接受男生的邀请，她也暗想这到底算不算是和郑宇正式约会了……虽然心里很是紧张，脸上还是显出了轻松的表情，毕竟郑宇也没说这是约会，或许在他眼里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校内补习了……想到这些，夏晓荷的内心才稍微平静了些，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郑宇看见她，一手接过了她的书包。

　　“走吧！”他三步并两步地带着夏晓荷上了楼。

　　这是夏晓荷第一次来图书馆上自习，平时，大多都是区县的住校生往这儿跑，再就是高三冲刺高考的学生，像他们这种没什么学习压力，又离家很近的城市生，一下课都拼命跑回家了，还真是很少有来这里学习的。区县能考到这儿来的，绝对都是尖子生，抱着知识改变命运的坚定信念，在他们眼中学习甚至是比吃饭都重要的一件事，自然比学校里那些家境优越的城市生要努力得多，有事没事都泡在这里看书。而对于那些高三的学生来说，无论是真心想学还是迫于无奈在此画地为牢，可能觉得在这里就算是发呆、讲笑话、开小差，都比在家漫不经心的罪恶感来得少，所以图书馆自然也成了他们的复习圣地，这里的学习气氛被这两撮儿人烘托得异常浓烈。可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当夏晓荷和郑宇这对青年才俊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还是惹得不少学生纷纷抬起眼皮聚焦到这对金童玉女身上。郑宇走进去随便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

　　夏晓荷这种面目清爽、眼眸明亮的姑娘自然惹得不少男生频频回望，也不乏有男生直接投来眼神趁机放电。平时习惯了扎在人堆里的夏晓荷被一路这样注视着走过来，自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用在意，他们看两眼就会忙自己的了。你知道这些男生都是怎么想的吗？”郑宇一边掏书一边看着夏晓荷问道。

　　“我哪能知道？”夏晓荷随声应和。

　　“有一些会想，这么漂亮的女生哪来的呀？不过太漂亮了，像我这种条件这么差的，人家一定看不上我，算了，还是看书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夏晓荷被他说笑了，回问：“那另一些人呢？”

　　“另一些人会想，这么好看的小师妹……可惜我高三没时间追女生了，唉，算了，惦记也没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是看书得了。”郑宇用遗憾的口吻说得像模像样。夏晓荷拿出书放到桌子上：“那要是你，你怎么想？”

　　“我当然不会和他们想的一样了，我肯定会想，这样漂亮的女孩身边还有个那么帅的小伙跟着，你别想了，你没机会的，看你的书吧。”郑宇自鸣得意地说。

　　“你也太臭美了吧？”夏晓荷翻开书扭头朝他看了一眼笑着说。

　　“这其实是我想要和他们说的，你，夏晓荷，从今天开始，已经正式由我郑宇接管了，他们通通都没有机会了。”郑宇轻拍着自己的胸膛，显出一点大男子主义的神态，顽皮地歪了一下嘴。平时温文尔雅颇显成熟的郑宇在她的面前，却总是调皮得像个大孩子……

　　……

　　今天，夏晓荷果然效率极高地完成了作业，一看时间还早，开始暗自窃喜自己的高效率，可一扭头，却发现郑宇早已百无聊赖地翻起了闲书。

　　“你们作业留得很少吧？”她不在意地问。

　　郑宇把一沓子书本摆在她的面前：“呐，就这么多。”夏晓荷一看，顿时觉得像五雷轰顶，这可是比她的作业多出近一倍的量啊，不仅有各种练习册，还有整整两套模拟卷。看得夏晓荷一下懵了，这么多题，没想到郑宇弹指一挥间就完成了，这才是真让她感到震惊的地方。她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庆幸起自己的运气真好，没落在一班，她顿时觉得老狐狸也不过是为人苛刻略加阴险而已，比起他们的理科班主任“业多魔”，真是还算好了。看来，这“业多魔”的名字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想到这，她对郑宇除了佩服，还多了几分同情。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才把自己疑惑的题拿给郑宇看，郑宇只匆匆瞟了一眼，想都没想就在纸上勾勒着讲起来……幸好夏晓荷脑子还算灵光，有时，只用郑宇点那么一下，她就能很快理出思路。

　　“挺聪明呀，丫头，一点就通啊。”每当听到这样的表扬，夏晓荷心里就像扳倒了蜜罐一样甜。但有时，郑宇也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找出最简单易懂的解题方法讲给夏晓荷听，这时夏晓荷心里就暗自感叹，郑宇的脑子绝对是非同一般的聪明。一道题他居然能变换着各种思路来讲，简直比辅导册的解题答案都全，最厉害的是那种极简单易懂的解题方法，肯定是她这种脑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在比自己思维更加敏锐的人面前，夏晓荷只能无数次地按着自己的脑袋痛骂“猪脑”，觉得笨到无药可救。可就在她听不懂，最垂头丧气的时候，郑宇还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讲，总是显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鼓励得多了，夏晓荷还真觉得他有点像自己的某个老师了，尽显着他异于同龄人的沉稳成熟气质……她心里琢磨这抑或是因为郑宇从小的成长环境所致吧，为了贴补家用，他很早就跑出去当家教赚钱了，因为接触社会比同龄人都早，自然就流露出比他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学生更踏实更稳重的一面，每次看到郑宇认真起来的样子，她就能回想起第一次看见他弹琴的样子，也是这样的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这时夏晓荷的内心总会微微泛起波澜，但她会很快地把这种奇怪的情绪拉回来。

　　其实每当与特别优秀的人在一起，夏晓荷总会感到有一些压力，但郑宇不一样，他对她那种谦和温驯的态度完全不像对其他人一样，别人都说他是个有距离感的人，总给人一种很冷漠的感觉，可夏晓荷并不这样认为，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总是轻松的，他总是在她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敏锐机智地帮她解围。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父亲，郑宇是第一个可以细心到能揣测出她心思的异性……如果非要从郑宇身上挖出些天性来，大概就是他无意间透出的大男子主义，总是为夏晓荷擅作主张。再就是偶尔流露出来的孩子气，这也是别人看不到的。

　　对于夏晓荷来说，她反倒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郑宇，他的境遇让他太早明白，也只能听自己的安排，命运已经过早地夺去了他能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的权利……这些，即使他不说她也懂，也许正是这些发自内心的小小举动，才让夏晓荷更真切地了解了这个人。

　　……

　　就这样，郑宇把所有周五的时间为夏晓荷的理科补习一路开了绿灯，彼此也都能如约而至……

　　“你有梦想吗？”郑宇不经意间问道。

　　“梦想？我还从没认真地想过，大概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和家人一起过平静的生活吧。”夏晓荷微笑着说。

　　“你的呢？你的梦想是什么？”她睁大眼睛，神采奕奕地看着郑宇，渴望听到他不同的回答。

　　“我想做一名医生，希望可以读到MD。”

　　“MD?”夏晓荷一脸的茫然，对于这个词她听都没听说过。

　　“就是Doctor of Medicine的缩写，医学博士的意思。”郑宇解释了一遍，夏晓荷大概听得明白……“我想做名医生，也是有原因的，感兴趣是一方面……主要小时候看着我爸就那样离开了我们母子，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至今难忘……如今我妈又倍受病痛之苦，有时我就想如果我是一名医生，无论如何都会把我妈的病治好，绝不让她苦苦挣扎……还有，医生收入比较高，我想让我妈以后能跟着我过上好日子……结束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说着，郑宇突然显出一脸落寞。夏晓荷想找些安慰的话，但翻空了脑袋也没想到说什么好。反倒是郑宇自己情绪调节得很快，他笑笑，随手拿起新一期的《当代歌坛》翻了起来。

　　“怎么，你也看这个？”平时看惯了郑宇翻书的样子，此刻看他拿着杂志，夏晓荷怎么看都觉着有点奇怪。

　　“我怎么就不能看了，不会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只会闷头学习，没有一点生活情趣的书呆子吧？”郑宇幽怨地问……“哦，你沉默，你沉默就代表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对不对？”郑宇又孩子般地追问起来。

　　“不是不是，只是越来越发现……你还有很多我不了解的地方。”夏晓荷不知如何为自己错愕的表情辩解。

　　“其实，我和很多男生一样，也喜欢流行音乐，也喜欢那种血气方刚的生活，只是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和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我身处和面临的毕竟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有亲人的保护，而我要保护我唯一的亲人，也许这就是差别吧……可没关系，男人总有一天得担负起更多的责任，有时觉得压力大了，我就会为自己开脱，说我只是比他们更早地接受和适应了这残酷的现实而已。”

　　夏晓荷听了郑宇的话，心里顿时也觉得不是滋味……

　　“不说这些了……不知为什么，以前从没想说过的话，一见你，就忍不住地想和你说……其实，我倒很想了解了解你，夏晓荷，总觉得你有很多故事。”

　　“我？我能有什么故事啊？不过，也算你猜对了一点。”夏晓荷突然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本藏匿了许久的《故事会》。

　　“这里确实有一些故事。”夏晓荷刷地把书亮出来。

　　“好你，竟敢耍我？”郑宇一把把书夺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呦喂，原来大家志趣相投啊，《故事会》！这也是我从小到大，如今枕边都有的必备读物啊。”郑宇差点笑出声来。

　　“啊？真的，我还以为就我现在还随身带着这种小儿科呢！”夏晓荷呵呵乐着，两个人看着对方都傻笑了起来。

　　“嘘……这可是秘密，千万不能让白玲他们知道，不然会被他们笑话死的。”夏晓荷突然正经起来。

　　“如果这算咱俩的秘密，那你还欠我一个秘密啊。”郑宇说。

　　“我还欠你什么秘密？”夏晓荷问。

　　“你还没告诉过我关于你的生活。”郑宇可爱地把头埋在了两臂间等着听……可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夏晓荷突然变得沉默起来，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就要落下来。

　　郑宇见状吓得急忙说：“怎么了？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说，就当我没问过。”他突然把胳膊伸出来：“如果真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整整一个袖子够你擦的吧？有什么委屈，以后都告诉我，我郑宇发誓做你夏晓荷的保护伞和垃圾桶，有什么气就朝我撒，不高兴了我的肩膀任你打！”郑宇举着一只手向她郑重其事地发誓。

　　红着眼圈的夏晓荷看到此刻的郑宇，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好笑，眼泪还没流出来，就又被他逗乐了。看见夏晓荷笑，郑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放下手，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个泪眼蒙眬的姑娘，竟觉得有些心疼，突然很想伸手去轻抚她那张略带忧伤的面孔，可他心里明白，擦得净的是眼泪，抚不平的是心伤。她的忧伤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抚平的。郑宇的内心突然像有石子落河般激起阵阵涟漪，他知道夏晓荷与别人的不同，已经全都映射在她那双清澈而略带忧郁的眼睛里了。 古言+网游+现言 超打动人心的暖萌小说合集（套装共13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