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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爱你，你爱他

　　沈思奕躲过慕笙拳头的时候，一侧身，正好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夏晴澜，也看到了她此刻看着慕笙的神态。

　　震惊的表象下涌动着深深的疼惜，将他刚刚完败慕笙的胜利快感扫荡得丝毫不剩！

　　她还爱着他！

　　纵然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纵然她明明也恨着他，却依然无法抵消对他的爱！

　　感觉到沈思奕的目光，夏晴澜猛然回神，对上沈思奕的眼却又迅速避开。他的眼神太凌厉，像是将她的心完全看透，再无半点秘密可言，让她不敢直视。

　　沈思奕垂了眸，敛去眸中黑洞般浓郁的黯然，举步向前，擦过夏晴澜的肩膀，就这样无言地离开了。

　　夏晴澜下意识地回首，张了张唇却发现思绪苍白，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思奕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视线，她的世界……

　　沈思奕离开，只剩夏晴澜和慕笙两人。气氛冷凝，夏晴澜怔在原地，不知该去还是留。

　　慕笙这才注意到她，目光掠过她，有片刻的怔愣，而后竟有一丝夏晴澜从未见过的难堪从他眼眸深处匆匆闪过，末了，似没看到她一般重新开始工作。

　　不过须臾之间，方才那个暴怒到颤抖的男人消失不见，只剩下夏晴澜熟悉的那个凉薄男子，好似天地间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漠然的心半分。那到底要怎样的坚毅或冷血，才能做到在知道那般真相后依然如此镇静？

　　原先想要说的话，在这样的气氛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夏晴澜思忖半晌，终是转身离去。他是那样强势的男人，大抵不会想得到她怜悯的眼神吧？

　　轻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慕笙才缓慢抬首，入眼的是一片空荡。一如他的心，永远是一片孤寂清冷，从来无人温暖。

　　消息发出三天后，陈蓉再次来访。

　　“夏小姐，谢谢你所做的一切。思奕已经同意跟我和司琦回去了。”

　　夏晴澜默默听着，心中五味杂谈，说不出什么滋味。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夏晴澜微微垂眸，静默半晌，低声道，“伯母，帮我跟学长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所能给予的，也就只有这五个苍白无力的字眼了。

　　陈蓉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阿笙，我相信他是爱你的。只是我从小就不在他身边，他父亲又总是忙于工作，根本没有人教他如何去爱。他越紧张一样东西，才越容易为之失控。如果你有一天发觉他看着你时，眼里再无半点波澜，那时的他，才是真的不爱了。”

　　陈蓉说着，嘴角牵起落寞的苦涩。

　　夏晴澜看着她，心念不由自主地一动，脱口而出，“伯母，有时候我们看到的，也许并不是真相。”

　　陈蓉疑惑于她为何忽然有此一言，不解看她。

　　夏晴澜才惊觉自己差点失言。沈思奕那日所说的事并未经过证实，只是她从心底隐隐感觉到他并未说谎。不管事实如何，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都无权插手，更无力承担那沉重的后果。

　　如果一个人发现自己恨了一辈子的人其实才是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她是会庆幸自己没有继续错下去，还是后悔终生，无颜以对？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

　　“如果我说，那些都不是我做的呢？”

　　脑海中，倏地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凌乱的思绪。慕笙所说过的话，慕笙看她的眼神，狠狠搅乱了她的心。

　　甩甩头，摒弃那些让她心慌不安的念头，一抬眸，对上陈蓉仿若洞悉一切的深邃眸光，一颗心顿时愈发紊乱。

　　陈蓉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告别离去。

　　天意集团。

　　晚上7时，夕阳已沉，天色却犹亮。少许霓虹灯光亮起，整座城市处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没有白日的喧嚣，亦没有深夜的迷离，颇显阑珊。

　　“我买了今天晚上11点飞芝加哥的机票，再陪我吃最后一餐晚餐，好吗？”蔚微近乎乞求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慕笙将手中的钢笔搁下，静默良久，终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蔚微似没想到慕笙竟会答应，异常欣喜，“那待会儿见。”

　　大约是为了方便，蔚微就约了慕笙在她所住公寓附近的西餐厅见面。只是这个时间点本该有不少客人的西餐厅今天不知为何只有他们两位客人，柔和的轻音乐在餐厅内流淌，气氛安详静谧。

　　“怎么忽然想到回芝加哥？”慕笙优雅地切着牛排，淡声问道。

　　蔚微抬眸看他一眼，微笑道，“反正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去哪里都一样。芝加哥我至少在那边生活了几年，也有一些朋友。”

　　“嗯。”

　　“想想真怀念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自由着不受拘束，家里有牵挂自己和自己牵挂的人，身边又有朋友陪着。”蔚微轻声说着，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似陷入到曾经美好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慕笙默默听着。

　　蔚微忽地叹了口气，憧憬的语气倏地变得落寞，“谁想到才不过几年时间，我爸不在了，小沐直到现在都还……”

　　除去几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对面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沉默的，直到刚刚都还是如此。但当提到“小沐”两个字时，蔚微明显地感觉到周遭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像是低压气骤然降临，压抑得让人心悸。

　　但蔚微却似根本无所察觉一般，浅抿一口红酒，继续说道，“小沐真的太傻了，大学都没念完就跟着秦天……要不是这样……”

　　对面的男人缓缓放下刀叉，捻起餐巾印了印嘴角，目光清冷地望着蔚微。

　　蔚微似这才反应过来，眼底闪烁着尴尬和愧色，连连道，“对不起，阿笙，我不是有意的。”

　　慕笙神色寡淡地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机场吧！”,

　　蔚微静静凝望着他，妩媚水眸染尽伤感和哀怨，“最后一餐，你都这么不情愿陪我么？”

　　慕笙淡淡将目光移向别处。

　　蔚微重重咬了咬唇，眼底凝动着深刻入骨的痛，“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信任过你，而且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要……”

　　提到那个女人，蔚微终于在这个比冰山还要冷的男人脸上看到一丝裂缝，瞬间似有什么东西流泻而出，却又很快被他凝住，恢复了惯常的冷然无温的模样，凉凉道，“走吧！”

　　蔚微眼里涌起一阵高过一阵的不甘，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刺入手心，不顾那男人愈发冷冽的神色，继续说道，“我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可是你看看你的样子，眼睛布满血丝，憔悴，落寞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就算过了六年，她依然因为那些你没有做过的事而恨你，对不对？！”

　　“够了！”慕笙霍地起身，俊逸容颜上满是心事被说中的难堪和痛楚！

　　蔚微笑着，却比哭还涩。这么多年了，也就只有那个女人能让慕笙这样一个对诸事都能淡然处之的人有如此多丰富的情绪和表情。

　　“我知道当初我不让你告诉她你答应和我订婚的真正原因，她离开后又偷偷阻碍你寻找她的下落让你很生气，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好。如果那个女人对你有哪怕一丁点的信任，也不会什么话都不问不说就这样消失整整6年，而你竟然还找了她6年！”

　　“蔚微，我说——够了！”他冷冷连名带姓地唤她，表明她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若再逾越半步，他定会直接走人，从此他们就是陌路人。

　　“那好吧！喝完这杯绝情酒，慕笙，我会忘了你。”蔚微苦笑着，率先仰脖将杯中酒喝尽。

　　慕笙渐渐收敛了那些多余的情绪，淡若无痕地蹙了蹙眉，在蔚微隐匿着丝丝期望的凄然眼神中缓缓举杯。

　　蔚微不经苦笑出声，不动声色地，静静地等待着。看着对面那个冷峻疏离的男人缓缓皱紧了眉头，重新坐了下来，眼神带着疑惑地抬手揉着眉心，而后终于明白什么似的猛然抬首瞪向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扑倒在餐桌上。

　　如果他不是那么绝情，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丝丝的感情，那他就不会喝下这杯绝情酒，接下来的事也就都不会发生。

　　……

　　后现代装修风格的公寓内橘黄灯光朦胧暧昧，在床上那个男人脸上蒙上一层淡淡光晕，稍稍柔和了他深刻立体得显得过分冷峻的容颜，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疏离气质也因此淡了许多，让人可以近观沉迷。

　　蔚微与慕沐中学就是同学，那时起就已认识了他。时至今日，她犹然记得初次见他时的情景。那是初一放暑假的第一天，她与慕沐约好一同去逛街，司机载了她到慕宅来等慕沐。慕沐还在换衣服，她便随处在慕宅参观着。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前院葡萄架下的他。

　　暑期正是葡萄成熟的时节，一串串紫红的葡萄如珍珠般垂坠着，浓郁的藤蔓枝叶爬满藤架，阳光从繁茂的枝叶之间投射下来，在他脸上落下斑驳光影，明媚了他清隽如斯的容颜。

　　他躺在老式的藤椅上，手里捧了一本书，察觉到有人便看了过来。他眉目疏朗，淡然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凉薄，浑身散发出一种疏离的高贵气质。

　　现在想来，他的冷漠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他那并不凌厉的眼神下，蔚微却忍不住慌了神，支吾半晌才说出自己是小沐的同学。

　　他听了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又专心于手中的书本。

　　想来，大概从那时起，当年那个清冷少年就已深深印在了她心里吧！

　　醒过神来时，她的指尖已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抚摩游走，画过他浓密的剑眉，深邃的星眸和高挺的鼻梁，最终流连于他凉薄的唇，一遍又一遍，如魔怔了一般俯下身亲吻。

　　他的唇那么凉，在她的亲吻下全无半点反应，一如他那颗冷硬的心，从不为她多年的温柔而融化半分。苦涩的泪水顿时潸然落下，慌忙起了身，往衣柜走去。

　　拉开柜门，取了件黑色真丝睡裙，陌生的手机铃声悠悠响起。

　　……

　　夜阑人静，月朗星稀。夏晴澜揉了揉眉心，阖上书本，起身打开窗。一阵夜风吹拂进来，比起开着空调的房间稍显闷热，让人莫名的心生烦躁。

　　夜晚的慕宅总是寂静无声的，夏晴澜走在幽暗的廊道上，声控灯一盏盏亮起，却照不亮前方的路。

　　夏晴澜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主卧来的，回过神时，就已身处其中。慕笙一直偏爱冷色调，黑色沙发，灰色的床，由黑白灰组成的世界，冷冷的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夏晴澜站定在门旁的壁柜前，犹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那张DNA鉴定报告，从此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如今整个房间里除去应有的家具，空无一物，显然他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住在这里。夏晴澜甚至怀疑现在的他是否也已经遗忘了她和小纪的存在，整日整夜的不回来。

　　为了方便他办公，房间里也放了一张办公桌。夏晴澜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一个个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像是在搜寻着他存在这里的痕迹。

　　抽屉里倒放了不少东西，大多都是工作的文件。夏晴澜一一拿出来看了看，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得可笑。

　　她放出那样的消息，以为凭他的能力应该很轻易地会发现是她所为。她等着他来询问，却等来他将近一周的销声匿迹，比起最初那段时间的偶尔归来，这几天来，她完全失去了他的消息。

　　就好像，她的世界从来不曾有过他……

　　心底忽地一阵烦闷，正欲将文件放回原处，目光忽然触到抽屉内侧放着一个天蓝色的文件盒，静静地躺在角落里，明亮的色泽与周围灰暗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颇为引人注目。盒子并不重，也没有上锁，夏晴澜的心跳却莫名地乱了节奏，似乎她将要打开的是藏着魔鬼的潘多拉魔盒。

　　盒子打开，里面放的也是文件。夏晴澜全部取出，拿起第一份文件浏览起来。

　　文件的内容让夏晴澜觉得愈发怪异。这是一份极其详尽的人物调查资料，从被调查人的家庭背景、出生、童年、成长一直到6年前所有的信息都列在其中。但最让夏晴澜惊异的是，被调查的人她也算认识，竟是慕笙的助理严俊。

　　夏晴澜疑惑地翻看第二份文件， 似乎是什么人的手机通话记录。夏晴澜重新翻开第一份资料，发现正是严俊的手机号。资料上，有十多条通话记录被用笔圈了出来，都是与同一个号码在通话。

　　继续往下翻阅，第三份文件是严俊父母的资料。资料显示，严俊的母亲早年难产而亡，父亲严青是一名搬运工，在严俊即将大学毕业时忽然因病而亡。

　　夏晴澜下意识地看了看这几份资料收集的时间，都是她离开后的那个月。隐隐地，夏晴澜感觉自己似乎正接近着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那样的感觉悬在心中，迫使她更急切地往下看去。

　　之后都是一些较显凌乱的资料，夏晴澜看不甚明白，心里莫名地焦灼起来，干脆直接翻阅到最后一份文件——

　　这是一份长达40多页的知情同意书。因是影印版的，所以许多内容不甚清晰，但最上方的标题还是能够轻易辨认：天意医疗集团新药试验知情同意书。

　　夏晴澜的心跳猛然一窒，她清晰地感觉到，只需再近一步，她就能了解到某些已经在她胸腔中跃跃而出的事实，某些可能颠覆她整个世界的事实，某些……她竟忍不住有了几分抗拒的事实。

　　通过仔细辨认阅读，夏晴澜了解到当初还由慕笙的父亲慕意掌权的天意医疗集团正在研发一种治疗肾衰竭的新药，并找到一些肾衰竭患者与他们达成协议，由他们试验新药。作为报酬，天意医疗集团将支付他们每人三十万元的试验费用。

　　曾经一直从事医疗工作的夏晴澜知道，我国每年大约有800多种新药进行人体试验，涉及人群约50万人。而我国没有试药方面的专门法律，国内规范试药行为的只有一部《药物临床实验质量管理规范》，该规范并不具备强制作用，且临床药物试验前，试药人与院方签订的“知情同意书”大多都存在漏洞，隐瞒药物风险性、解释不清或只达成口头知情同意等。

　　她手中这份知情同意书正是如此，对于试验如果出现问题后相关的责任认定与赔偿问题写得极为含糊笼统。

　　天意集团这件案子当初可以说是轰动全国，因为研发出来的新药经过四期的临床实验已经取得了上市资格，并进入市场销售。天意医疗集团旗下的一些私立医院已经将新药在一些肾衰竭患者身上使用，结果当初那些试药者却开始纷纷出现各类不良反应，有严重的甚至转为了尿毒症，最终导致13人死亡，50多人病情加重，情节十分严重。

　　一时间，在治疗过程中使用过这种新药的病人和家属都人心惶惶，药监局勒令将此药即刻从市场撤出，而整个天意集团也将为此承担刑事与民事双重重大责任。

　　夏晴澜匆匆翻至最后一页的署名栏，但影印得十分不清晰，只能依稀看出是两个字。

　　夏晴澜的心跳急剧加速，思忖片刻，急忙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却发现电脑设置了密码。夏晴澜本欲用手机上网，心念却忽地一动，下意识地输入了自己的6位生日日期，伴随着开机的声音，干净整洁的电脑桌面缓缓呈现在夏晴澜面前。

　　夏晴澜握着鼠标的手不断地收紧，像是捏在了她自己的咽喉上，呼吸渐止。

　　不知过了多久，夏晴澜才回了神，打开网页输入“天意医疗集团新药试验试药者名单”几个关键字，即刻跳出许多相关新闻，但却没有一条有列出试药者名单的。

　　夏晴澜思绪一片紊乱，坐立不安着拿起自己的手机，目光触及手机上那简单的两个字，只觉得那两个字似都带着真实的重量，压在了她的心上。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夏晴澜正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时，那头传来一个妩媚女声，“喂？”

　　整个人蓦地怔住，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如果她没听错，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蔚微。

　　在被迫跟着慕笙回A市前，夏晴澜就考虑过慕笙与蔚微的问题。毕竟蔚微不同于他曾经那些保鲜期不超过一周的女人，她是他高调举行过订婚仪式的未婚妻。但在与池铭去民政局登记结婚时她发现，她和慕笙的婚姻关系一直未曾解除，那应该就表明他和蔚微已经结束了吧？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没有名分地一直跟在某个男人身边浪费自己并不多的青春和美好。

　　而且，那时的她也相信，即使慕笙不在乎她的感受，也应当不会让小纪看到他那样不堪的一面。所以从回来前到现在，她从未想过蔚微还会与慕笙有所牵连。

　　而现下，听着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妩媚声音，她不知，自己是该嘲笑自己的自负，还是该惊叹慕笙非同寻常的本领？

　　大脑一片凌乱，手指下意识地移向挂断键，却在目光触及手边的诸多文件时骤然停在半空中。

　　蔚微细细地听着电话那端的静默，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像是正在享受着什么极其美妙的天籁之音，直到那边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请问慕笙在吗？”

　　蔚微黛眉微蹙，声音却依旧娇媚，“阿笙在洗澡。夏小姐，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告。”

　　与6年前他们订婚时几乎如出一辙的话，让夏晴澜终于动了怒，清冷的声音中含了几分少见的威势，“如果他出来了，麻烦你告诉他，让他快点回家，他老婆和孩子都在家等他！”

　　说罢，也不等蔚微有所回应便兀自收了线。

　　蔚微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娇艳红唇紧抿，神色冰冷阴翳。

　　这一等，就是一整个晚上。电话再打过去，那头只传来清冷的女声不断重复着冰冷的话语：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夏晴澜伏在办公桌上，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电脑屏幕幽暗的光芒下光芒流转，戒环上的钻石并不大，但一看就知品质不菲，被细心打磨得格外别致。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男人在珠宝店细心挑选的模样——白色衬衣的袖口随意地挽在手肘处，单手插兜，脸色淡然地在成排的橱柜中穿梭搜寻着。看到合心意的戒指时，他清冷的神色不会有变，但深邃似海的黑瞳深处定会有如钻石般璀璨的光芒一掠而过，像是划破天空的流星，美得让人叹息。

　　如果当初是我的不信任伤害了你，伤害了我们，那么这一次，我会给你百分百的信任。

　　……

　　前几日已经平息下来的有关慕笙下月即将举行婚礼的新闻一夜之间忽地又开始沸腾，只因昨晚凭空出现的新闻。

　　“天意医疗集团总裁慕笙下月即将举行婚礼被证实，神秘未婚妻现身！”凌晨时分，某娱乐新闻网上出现这样一条头版头条，鲜明的标题下还配上了几张清晰大图和文字说明。

　　第一张照片是某西餐厅内两人用餐的情景，拍摄者应是从餐厅的窗户外往里拍摄的，只拍到两人的侧颜，依稀能辨出其中那名男性确实是慕笙。

　　第二张照片是在某公寓楼下拍摄的，两人靠在墙壁上亲密拥吻着。第三张照片的内容是接着第二张的，激吻过后，那名神秘未婚妻脸色绯红地侧过脸面向镜头这边，超清晰的正面大图终于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不是别人，正是6年前与慕笙高调订婚的前检察院检察长之女蔚微。

　　一时间，有关慕笙与蔚微的情史开始被挖掘出来。有知情人士爆料，蔚微与慕笙的妹妹慕沐是闺蜜，他们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相识。蔚微在芝加哥留学时，慕笙就多次前往约会，真正确定关系则是蔚微回国后，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两人终于决定订婚。

　　但最让人好奇的还是他们订婚后大约半年，就传出两人已经秘密解除婚约，之后6年他们再没有一同出现过的事实证明了这一传言。其中的缘由却一直是个未解的谜。

　　而那位知情人士也火热爆料，当年他们会解除婚约是因为蔚微父亲的死给蔚微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终日沉溺于伤心中的她无法再与慕笙继续幸福之旅，单方面地解除了婚约。知情人士又列出慕笙后来6年都再无任何绯闻作为证据，证明慕笙时至今日始终深爱着蔚微。

　　外面晨曦微露，金色朝阳从窗外渗透进来，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似都镀上了金边，轻轻飞舞着。夏晴澜依旧坐在主卧的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闻，手边还放着昨天发现的文件盒，湛蓝如天空的色彩映入眼帘，让人心情放松愉悦，嘴角也缓慢牵起浅淡而坚定的弧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慕笙终于醒来。

　　入眼是一片陌生环境，混沌的记忆渐渐回笼。当记忆终于变得清晰，眸色顿是一凛，豁然起身，而后在厨房看到了那抹熟悉身影。

　　“蔚微，你到底想做什么？！”慕笙一脸森然地看着正在做早餐的蔚微，厉声质问道。

　　蔚微腰间系着围裙，背对着慕笙，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手里捧着刚做好的三明治，巧笑倩兮着从慕笙身边擦过，“饿了吧？你昨晚吃的可很少。”

　　“蔚微，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蔚微将精致早餐放置在白色长形餐桌上，摆好刀叉，风轻云淡地说，“夏晴澜昨晚给你打电话了。”

　　慕笙眉宇微凝，看着蔚微转过身面向他，浅笑道，“我告诉她，你在洗澡。”

　　慕笙脸色骤沉，几近咬牙切齿地重复，“你到底想做什么？！”

　　蔚微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冷沉得随时可能暴裂的脸色，阴鸷得恨不能将她撕碎的眼神，哪里还有当初那一星半点的温柔。

　　“慕笙，我想问你一句……”蔚微缓缓开口，声音戚戚然，“订婚那段时间你对我的好……都只是因为我父亲曾经帮过你父亲吗？”

　　慕笙阴翳表情稍稍平静了些，却愈发显得森冷无温。蔚微看着他菲薄的唇掀动，说出最残忍无情的话，“你一直都清楚的，不是吗？”

　　最后一丝可笑的希冀被毁灭，蔚微笑得惨然，“慕笙，你对我这般无情，是因为你的深情全都给了那个女人，我倒想看看，你对她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慕笙望着她，眼神染着些许不解。

　　“你应该跟我一样清楚，即使她知道你在我这里过夜，恐怕也丝毫不会在乎吧？你可以无怨无悔地找她6年，爱她10年，可是我不相信，如果她这一世都恨着你，你难道也愿意一辈子等她？！”一字一句地阐述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痴情不悔，像是一张由利刃织成的网，不断地收紧，直达心脏，痛到血肉模糊依旧不甘！

　　慕笙忽地有些恍然，时间不经意地悄然流逝，他从未意识到，竟然已过去这么多年。

　　从他初次见她时，竟已十年有余。

　　恍惚间，蔚微忽地上前执起他的手，仰望着他，眼里写尽卑微的爱情，“阿笙，放过你自己吧！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却仍执迷不悟。”

　　慕笙目光落在她脸上，却那样苍茫。她真切地看到他思绪飘远，而后对她说，“这句话，你最应对你自己说。”

　　话落，慕笙轻轻挣脱她的手，漠然转身。

　　他走得那么决绝，映衬着她彻头彻尾的失败，眼底涌现浓浓的不甘，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现在公寓大门外一定围满了记者，你想好要怎么从我这里走出去却告诉告诉他们，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发生的措辞了吗？你确定你要回那个从来无人为你等候的家吗？”

　　前方高大的身影顿了顿，但不过半秒时间，又重新迈开步伐，不带一丝留恋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公寓外果然已有成群的记者围着，看到慕笙出现，即刻蜂拥而上。

　　“慕先生，您是打算在下月和蔚小姐举行婚礼吗？”

　　“慕先生，6年前真的是因为蔚小姐的父亲去世你们才分开的吗？”

　　“……”

　　慕笙一路冷着脸无言地从诸多记者的围堵中穿行而过，找到自昨晚就停在餐厅门口的车，疾驰而去。

　　天不过刚刚亮，金色晨曦从窗外落下，清冷无温。街道上人迹罕稀，不见了平日熟悉的喧嚣繁华景象，一派的幽静让人心沉如水。或许正是这样难得的清静，让人心生出了缝隙，一些往常从未有过的情绪便顺着那细窄的缝隙攀爬而出，迅速蔓延，将他的心紧紧缠绕。

　　“你应该跟我一样清楚，即使她知道你在我这里过夜，恐怕也丝毫不会在乎吧？”

　　“你可以无怨无悔地找她6年，爱她10年，可是我不相信，如果她这一世都恨着你，你难道也愿意一辈子等她？！”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背青筋隐隐凸显，穿梭在这熟悉的街道上，却忽地觉得周围的一切如此陌生。

　　眼前的道路像是被无限延伸了一般，无数的弯道转折，怎么也找不到终点。他不知该开往何方，在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竟有了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也不知开了多久，直到街道上的车辆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熟悉的喧嚣重现，心中紧紧缠绕的藤蔓散去，却留下无法填补的空洞。

　　最终还是直接回了公司，将车停到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直达顶层。

　　远远地，就看到办公室的门没有关。浓眉微蹙，稍加快步伐来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那道纤细背影。

　　她穿着纯白的雪纺连衣裙，乌黑青丝随意地高高束在脑后，窗户开着，清晨沁凉的微风拂动她的裙摆，摇曳着画出柔美的线条。

　　并不是十分耀眼的存在，却狠狠撞入了慕笙的心里，久久无法平息。

　　似感觉到身后炽烈的视线，前方那道背影缓缓转过身，隔着几米之遥，两人静静对望。那一霎那，宇宙洪荒，沧海桑田，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过眼云烟。

　　还是夏晴澜先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如春时梨花绽放，清丽不可方物，“你来了？”

　　慕笙收回心神，剑眉微蹙，踱入办公室，神色淡漠地问道，“有事吗？”

　　夏晴澜微微咬唇，将放置在窗台上的东西取下。

　　慕笙视线扫过那片天蓝色，刚欲移开的视线猛地折回，惊异的视线在文件盒与夏晴澜之间游走。

　　夏晴澜走近他，微仰着头迎上他幽邃似海的眼瞳，神色郑重，“这里面，有我不曾了解的真相，对不对？”

　　慕笙垂首看着夏晴澜手中的蓝色文件盒，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修长的身影被东升的旭日在身后侧拉出长长的影子，孤寂而清冷。

　　“你一大早在这里等我，就是想问这个？”慕笙在办公椅上坐下，打开电脑，淡声问道。

　　心口倏地一阵牵痛，看着已经忙碌起来的他的侧颜，夏晴澜才忽地惊觉，几日不见，他竟如此憔悴！

　　脸色苍白，平日里凌厉的双眸如今布满血丝，黯淡无光。

　　咬着唇上前，“告诉我，所有的事都是你以前的助理做的，对不对？”

　　慕笙看也不看她，“如果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胸口发闷，俯身凑近了他，急切道，“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如果你不说，我怎么……”

　　话未尽，已止于慕笙凉薄沉寂的眼神中，他什么也没有说，夏晴澜却从他眼底读到了浓浓的失望和悲凉，仿佛在说，就算我说了，你会信吗？

　　“如果我说，那些都不是我做的呢？”

　　不到一个月前，他就曾这般说过，可她给他的回应却是无声的冷笑。更遑论6年前，她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未曾给过他就定了他的死罪！

　　“对不起。”哑涩的嗓音在清寂的空间中淡淡晕染开来，慕笙敲击键盘的手倏然定格，似成就了一座永恒的雕塑。

　　如果一个人发现自己恨了一辈子的人其实才是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她是会庆幸自己没有继续错下去，还是后悔终生，无颜以对？

　　夏晴澜不想后悔终生，可面对这样的慕笙，所有在脑海中勾画好的言语在这一刻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办公室的电话响起，将紧绷的气氛暂时打破。慕笙直接按下免提，秘书清悦的嗓音传来，“慕总，您9点约了恒睿的陈总在您的办公室见面。”

　　“好，我知道了。”慕笙开口，嗓音有些暗哑。

　　夏晴澜看一眼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已经8点50分了。慕笙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逐客”的意思很鲜明。

　　夏晴澜咬咬唇，自觉转身走了出去。慕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涩难懂。 古言+网游+现言 超打动人心的暖萌小说合集（套装共13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