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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如果没有你，我连呼吸都不会

　　蔚微将手中的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淡淡道，“这里有参汤，要不要喝？”

　　夏晴澜眉头蹙得更紧，摇了摇头，“蔚微，你没必要做这些的。”

　　蔚微拉过椅子刚欲坐下的身体顿了顿，忽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阿笙是我害死的。”蔚微坐了下来，忽地开口道。

　　夏晴澜猛地一震，为蔚微如此直白的一句话，亦为这句她不明所以的话。

　　蔚微抬首直视着夏晴澜的眼睛，“是我和严俊联手让他绑架了你。”

　　夏晴澜震惊得张大了嘴，完全无法置信。她还记得当时严俊是怎样粗暴的把蔚微弄醒的，而且就算蔚微恨她到想要她死，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牵涉进来。

　　“严俊前几天忽然联系到我，问我恨不恨你，想不想抢回阿笙。”蔚微已开始自顾自地叙述起来，“之所以要让他也假装绑架我，一是为了排除我的嫌疑，二是想拆散你们。那个选择的游戏也是我想到的，我知道就算我说我怀了阿笙的孩子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因为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是我却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我，而我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动摇你对他所谓的信任。”

　　“为什么？”

　　蔚微苦笑一声，“因为我父亲曾经帮过阿笙的父亲，就是有关严俊父亲的那件案子上。虽然并没有改善最后的结果，但在那个时期，我父亲几乎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他父亲的人，所以阿笙一直将我父亲视作恩人。”

　　“他选择了我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这是他欠我的，‘舍弃’你则是因为他选择与自己最爱的人同生共死。”

　　一句“同生共死”像是一把刀狠狠扎入夏晴澜的心，痛得恨不能将心从身体里剥离！

　　“可是……你离开后，他确实对我开枪了……”

　　蔚微又是一声笑，却是冷笑，望着夏晴澜的眼神冷厉尖锐，“夏晴澜，我早说过，你根本配不上阿笙！在阿笙选择我的时候，在阿笙对你开枪的时候，你对他所谓的信任是不是全都消失不见了？”

　　夏晴澜喉口一窒，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蔚微笑容愈冷，却还是解释道，“那是因为他早就把枪里那唯一一颗子弹拿出来给了我！”

　　夏晴澜又是一阵震惊，脑中蓦地浮现出慕笙对严俊说出自己的选择前对蔚微耳语了一番，这也是他唯一将子弹取出的机会！

　　原来，他真的计划好了一切；原来，所有在她看来他舍弃了她的举动都是为了救她所为，可她却……

　　“我明知阿笙不会相信，依旧要说我怀孕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拆穿你对阿笙所谓的信任，也让他看清你对他的感情根本不值得他那样付出！”

　　“……”

　　“夏晴澜，如果不是阿笙做出决定前对我说过的那一番话，我现在真的恨不能杀掉你！”

　　“他……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我不能安全离开，即使你再讨厌，也要照顾好晴澜，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蔚微缓慢地说着，眼睛看着夏晴澜，但视线却全然不在她身上，仿佛透过她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他早就猜到了是我和严俊一起联手绑架了你，我以为这一切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一场戏，可是……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蔚微说着，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蔚微的哭声在偌大的病房内萦绕，夏晴澜只是呆坐在床头一言不发。比起昨天从最初的无法接受到之后的痛彻心扉，今天的夏晴澜更多的感觉是一种空洞的茫然。

　　有那样一个人，他忽然闯入了你的世界，闯入了你的生命，就那样成为了你生命中无法割舍的另一半。纵然她曾多次逃离，可这些年来，她从来不敢直视他们的过去，她用忙碌的方式逼迫自己将他连同着过去沉淀在心底的最深处，却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已经忘了他，不再爱他。

　　可有那么一天，当她那样满心期盼着与他重新携手共度未来时，他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消失了。不再是单纯地与她身处不同的城市，亦不是被她刻意遗忘，而是真真正正地消失于这片天地，消失于她的生命，无论她如何想念，都再遍寻不到他的踪迹。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的心被忽然间挖走了一大半，鲜血淋漓的空荡，再也无法填补，连带着她的生命都变得不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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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降临。浓墨重彩的黑暗一点点蚕食着天边仅存的光明，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沉寂黯黑。几近九月，夜里已透出几分秋的飒爽，病房的电视里放着小纪爱看的动画片，欢快的声音将周围的寂静驱散，却填补不了夏晴澜内心的空缺。

　　“我知道我不配说这样的话，可是夏晴澜，他用自己的死换你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你一定要为了他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就算是为了你们共同的孩子也一定要这样做！”

　　蔚微掷地有声的话语不断在夏晴澜脑海中回响萦绕，看看乖巧陪在自己身侧的小纪，看着他与慕笙有着七分相似的五官轮廓，空荡荡的心宛若被凌迟着，可嘴角却极缓慢极缓慢地弯起，绽放出温煦的笑。

　　阿笙希望她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在多次与照顾她的护工确认她情绪平稳精神无恙后终于同意她出院。

　　时间跨入9月，夏晴澜开始着手送小纪去学校，并留心一些合适的公司的招聘广告，投简历、面试，生活充实得让她停不下来。

　　G市的星河集团在国内也算知名度较高的企业，有了这样的工作经历，夏晴澜找工作的事也算相当顺利，花了不到一周时间便应聘到A市的万科集团做企划部副主管。

　　“各位停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部门新来的副主管，夏晴澜，大家欢迎。”

　　夏晴澜站在企划部主管何进生身旁浅笑鞠躬，“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稀疏的鼓掌声响起，盖不住窃窃私语的讨论：“咦？她不是慕笙的未婚妻吗？怎么会应聘到我们公司来？”

　　“也许人家不想靠老公呢！”

　　“有那样的老公，根本不需要她再出来赚钱好不好？”

　　“不过她的脸色怎么看起来那么差的样子？”

　　夏晴澜始终保持着浅淡的微笑，只是微微垂下眼睑，密长的羽睫轻轻覆盖在眼窝之上，遮住她即使化了妆依旧遮掩不掉的浮肿和黑眼圈。

　　何进生领着夏晴澜到了她的独立办公室，不算大，但干净舒适，这是她在星河集团时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上班第一天，就有了任务。半个月后就是万科集团成立10周年，高层希望能在10周年庆时拿出一条全新的令人耳目一新的宣传片，主要对企业的价值取向、文化传承与经营理念等进行宣传，让客户能够更加直观轻松地了解企业的精神、文化、实力和发展状况。

　　夏晴澜作为新人，对万科集团各方面都还不了解，但她作为副主管，在宣传片的主题、方向等方面都有着决策权。为了弥补专业上的空白，夏晴澜只能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

　　“夏主管，又加班啊？”负责楼层卫生的大叔一如前几日般与夏晴澜打着招呼。

　　夏晴澜冲保洁大叔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眉心，继续埋首眼前成堆的资料。

　　“夏主管，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虽然工作重要，但身体更要紧哪！”

　　“曾叔，我没事。”手边的咖啡已经喝完，夏晴澜起身准备去茶水间再冲一杯，却不知是因起得太猛还是怎样，大脑忽然一阵眩晕，整个世界都在颠倒。

　　夏晴澜想要扶住办公桌稳住身体，眼前却猛地陷入一片漆黑。

　　那样浓郁的黑暗，像极了她内心深不见底的黑洞，带着无尽的吸引力，引诱着她一步步靠近。可每当她甘心沦陷在那黑暗中时，总会有一道又一道力量将她往外拉扯，把她带入刺目的光明。

　　“澜澜？”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夏晴澜吃力地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病人应该没什么事了，只是太过疲劳身体极虚，需要好好调养才行。”

　　“好的，谢谢医生。”

　　视线终于逐渐变得清明，依稀看到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出门外。视线缓缓移动，落在立在病床边的两人身上。

　　本就混沌的思绪猛然间陷入凝滞，怔怔望着那两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大脑一片空白。

　　“澜澜，你终于醒了！”两人中较为年轻的那个在床侧坐了下来，握住夏晴澜的手，眼圈泛红，颤声说道。

　　夏晴澜怔忡良久，才张了张唇道，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立于床侧的另一名较为年长的男人即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年轻男子，后者小心翼翼地将夏晴澜扶起，喂她喝下。

　　温度适宜的水喝下去，喉咙终于不再那么干涩，夏晴澜却依旧过了许久才开口道：“爸，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的她一心想要切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而且那时她也多少将妈妈的死归咎于秦越，偏执地认为若非秦越，妈妈根本不会牵扯到这一系列的事情中来，也就不会永远离开她。

　　之后的几年，远离过去的生活已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即使潜意识里已知道秦越不该对那些事负有责任，但依旧不愿再与过去有任何牵扯，所以一直没有再联系过秦越父子，甚至回到A市后依旧如此。

　　秦越与秦天望着夏晴澜，眼里没有半点因时间而生出的疏离和嫌隙，写满了浓厚的担忧和心疼，太多的话想要说，全都蜂拥而至于喉口，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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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夏晴澜才从秦越与秦天口中了解到，她竟然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他们是在接到蔚微的电话后从洛杉矶匆匆赶回来的。

　　“是蔚微打电话给你们的？”夏晴澜疑问道。

　　蔚微怎么会和他们有联系？

　　秦天点点头，“我也很奇怪，不过她说是从……”

　　秦天的话说到这里，忽地止住，夏晴澜怔了怔，旋即明白秦天本欲说什么，弯了弯唇道，“哥，我没事的。”

　　秦天静静端详着她，只见她笑容清浅自然，全然看不出半丝勉强。可是尽管昏睡了三天，她的脸色依旧那般苍白，眼睛浮肿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澜澜，你不要勉强自己，难过就哭出来。”

　　麻木的心忽地一阵牵痛，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明媚，“哥，我真的没事。”

　　秦天无奈摇首，“医生说你严重疲劳，一定要多加休息多加调养，小纪有我和爸会照顾，你不需要担心。还有你公司那边我也帮你请了假，其实你真的大可不必去上班的。”

　　提到工作，夏晴澜有些激动，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哥，我得去工作的，我才刚上班几天就这样请假不好的，而且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秦天怔怔望着夏晴澜许久，眼中思绪缠绕，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末了，只是安抚着她道，“就算你要去工作，也得先把身体养好来。你才到新公司上班不到一周就在公司里晕倒，你自己不担心，人家老板都要害怕了。”

　　秦天的话句句在理，夏晴澜根本无从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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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人近期是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医生办公室内，医生神色凝重地询问道。

　　秦越两人对视一眼，颔首道，“身边很重要的亲人去世了。”

　　慕笙的死讯时至今日一直没有公开。

　　“我想病人不仅需要身体上的调养，最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开导，否则这样下去，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秦越父子也看出夏晴澜精神状况很不好，但却没想到有这么严重，两颗心都揪紧了。

　　“病人很明显有连续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甚至可能是根本没有休息，估计也没有好好进食，再加上又过度疲劳，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

　　医生的话像是巨大的石块沉甸甸地压在秦越与秦天心头。

　　有关6年前的真相，他们也是从蔚微口中得知的。虽然蔚微没有说，但他们都能想象得到知道真相后的夏晴澜会有多么悔恨愧疚。当他们又听闻慕笙竟然出事了，除去深深地震撼，更多的是对夏晴澜的担忧。

　　他们都难以想象，怀着满心愧疚想要弥补的夏晴澜在知晓消息的那一刻是怎样的绝望心情！

　　“在这一点上，家人和朋友的作用十分大，必须要开导她慢慢接受现实。”

　　秦越与秦天面色沉重地走出医生办公室，他们都很清楚夏晴澜的性格，看起乖巧柔弱，实际上却非常倔强，如果她自己不想清楚，想要说服她十分的困难。

　　秦天抬手看一眼腕表，对秦越说道，“爸，一会儿你去把小纪接来吧！”

　　夏晴澜昏迷的消息，蔚微都对小纪隐瞒了，只告诉他妈咪去出差了。可如今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夏晴澜会为了小纪而坚强下去。

　　“妈咪，你怎么又生病了呀？”被蔚微和秦越一同接来的小纪趴在床头眼巴巴地望着夏晴澜，乌黑灵动的眼瞳里闪烁着疑惑和心疼。

　　蔚微这段时间似乎都很忙，刚和秦越接了小纪到医院来便又离开了。

　　夏晴澜靠坐在床沿，一脸平静地看了眼秦越和秦天，旋即摸摸小纪的脸颊微笑道，“妈咪的身体没有小纪的身体棒，所以老是生病。”

　　“那妈咪要好好吃饭呀！多吃饭身体就会跟小纪一样棒的！”

　　夏晴澜揉揉小纪的发，看着他的眼神盈动着满满的温柔和疼爱，“嗯。妈咪知道了。”

　　闻言，小纪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格外认真地点点头。

　　秦越与秦天静静看着，担忧的心情总算稍稍舒缓了些。

　　“妈咪妈咪！”小纪忽地压低了声音唤道，嗓音还带了几分兴奋。

　　“怎么了？”

　　小纪偷偷瞥一眼身后的秦越与秦天，怯怯问道，“他们真的是小纪的外公和舅舅吗？”

　　夏晴澜这才想起还未正式让他们相互认识，拉起小纪的手指着秦越和秦天，柔声道，“小纪，叫外公，还有舅舅。”

　　在把小纪接来的路上秦越就已经和小纪认识过，但小纪不大相信，毕竟以前从未见过，更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多长辈。

　　这时听到夏晴澜这般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瞳顿时异彩流光，充满了新奇和兴奋，“外公？舅舅？”

　　小纪模样像极了慕笙，本就极是可爱，更何况还有那奇妙的血缘关系将他们彼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使得秦越和秦天都对小纪喜爱有加，不多时三人便已相处得极为和睦融洽。

　　夏晴澜躺在病床上默默看着三人欢乐嬉戏，面色一派宁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玩得累了，小纪忽地停了下来，就被秦天一把抓住，抱在怀里死劲地亲，小纪咯咯笑着闪躲着，“舅舅，舅舅不要亲啦！好多口水啦！”

　　秦天又逗了会儿小家伙才停手，就见小纪小嘴微微撅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经问道，“小纪，怎么了？生舅舅的气了？”

　　小纪摇摇头，闷闷道，“小纪想爹地了。”

　　一句话，让秦越和秦天表情都倏然僵住，下意识地去看夏晴澜，却见她始终一脸的平静，原本稍微舒缓的担忧之情再度变得沉重起来。

　　“妈咪。”小纪挣开秦天的手，跑到病床边仰头望着夏晴澜问道，“妈咪，爹地什么时候回来啊？为什么他都不接小纪的电话？”

　　夏晴澜弯了弯唇角，“妈咪不是说过了，爹地去出差了，很忙的，所以没有空接小纪的电话。”

　　小纪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咕哝道，“臭爹地，坏爹地，等爹地回来小纪也不理爹地！”

　　秦越与秦天听着，心里泛起一阵强过一阵的酸楚，可偏偏身处事件中心的夏晴澜如此的淡然，怎能不让人忧心？

　　……

　　夜里，秦天就带着小纪睡在医院套房的里间。

　　医院的顶层只设了寥寥几个VIP病房，白天就已十分安静，到了夜里更是万籁俱静，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更遑论外间夏晴澜不断的辗转反侧。

　　抬手看一眼腕表，已是凌晨两点。外间依旧间或传来细微的翻身声，明明十分轻悄的声音却不断地在秦天心头回响，让他同样久久无法入眠。

　　犹疑许久，终是悄然起了身。秦天脚步极轻，站定在外间门旁，一眼就看到了那浓郁黑暗中的一点亮光。

　　秦天脚步倏地顿住。在手机灯光的映照下，夏晴澜的脸十分清晰。她的脸色犹然苍白，甚至已透出了几分骇人的青色，就在那样一张憔悴不堪的脸上，挂着盈盈泪珠。白日里平静淡然的眼眸此刻凝满了深切的痛和……思念。

　　秦天胸口一恸，像是被猛地扼住了喉咙，渐渐无法呼吸。他一直以为夏晴澜是在完全逃避慕笙已死的残酷现实，却不想，她只是把笑容留给白天，痛苦留在晚上，独自品尝。

　　“哥？”不知是他不小心发出了声响还是夏晴澜有所感应，原本专心于手机的夏晴澜忽地侧首看向他这边。

　　秦天恍然回神，踏步而出，兄妹俩于黑暗中默默对视。此刻的夏晴澜再没有白日的伪装，将那个真实的脆弱到极致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让人怜惜得连他的心都在泣血。

　　看到果真是秦天，夏晴澜急忙抹掉泪水，眼底有着尴尬与窘迫。

　　秦天走到床沿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夏晴澜半晌，忽地轻声开口道，“澜澜，你知道这几年我和爸为什么选择住在洛杉矶吗？”

　　夏晴澜本以为秦天准备出言安慰自己，却不想他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解地摇了摇头。

　　秦天眼睑半垂，却遮不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因为小沐在那里。”

　　夏晴澜顿时了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秦天视线并未移开，思绪却已飘远，“已经十年了。可是就算到了今天，我依然还会梦到那天的情景。惨烈的碰撞，到处都是小沐和我的血……如果我早知会发生车祸，我真的宁愿……放弃。那样，至少现在小沐还能好好地活着，享受一切本该属于她的生活。”

　　这是这些年来秦天第一次跟夏晴澜谈论当年的事。那时的他与慕沐相恋，受到慕笙的极力反对，两人最终决定私奔，却不想在去机场的途中发生了车祸。秦天只是受了一些伤，慕沐却因脑部受到重击，成为了植物人，时至今日都还未醒来。

　　事情发生后，慕笙便将慕宅后院改造成家庭型医院，隔绝了秦天探望慕沐的所有可能。那段时间以来，秦天被无尽的思念和悔恨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整日整夜地不吃不喝不睡，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正如同现在的她。

　　“澜澜，那时候你为了我去应聘小沐的私人陪护，每天给我拍小沐的照片，并鼓励我让我勇敢。所以现在，不要封闭你的心，不要拒绝我和爸对你的关心，让我们帮你，好不好？”秦天握着夏晴澜的手，连同声音都在颤抖。

　　一阵阵的温暖通过秦天的手掌传递到夏晴澜被掏空的鲜血淋漓的心底，却抵不过从那无尽黑洞中绵延而出的彻骨寒冷。

　　她弯了弯唇，刚欲说话，秦天已率先开口，声音恳切得近乎乞求，“澜澜，不要再这样了。想哭就哭出来，不要为了不让我们担心而勉强自己，好不好？”

　　夏晴澜方才掀起的弧度倏然定格，僵硬成最落寞孤寂的隽永姿态。

　　时间静默，这一刻仿佛凝滞成永恒。夏晴澜如同一座雕塑，沉静在浓郁的黑暗中，久久不曾言语。

　　“哥。”许久许久后，夏晴澜终于开口，声音充满无助的彷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见夏晴澜终于肯开口，秦天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你的心情。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就这样走了，就好像连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下去。现在的你不要去想这些，只要想想小纪，小纪已经没有了爹地，他不能再没有妈咪了。”

　　秦天并未说过多安抚的话，而是直切要害，让她明白若再这般下去，将会给小纪造成怎样的伤害。虽然他不清楚夏晴澜离开那6年的生活怎样，但她正是为了小纪才一直坚持下来，秦天相信，若要说如今她对这世间唯一的不舍，恐怕就是小纪了。

　　“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死。蔚微告诉我，阿笙用他的命换得我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我会为了阿笙好好地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敢想他，不敢碰触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因为只要一想到他，我的心就痛得像刀割一样。可是我又好怕，如果我一直这样不想他，会不会有一天我就忘了他？忘了他的脸，他的温柔还有他为我做过的一切。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不敢睡觉，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那片废墟。有时候累得厉害了，还是会睡着，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梦到他，他的脸，他的笑，他的怀抱。哥，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该怎么办？”夏晴澜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着，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伏在秦天怀里哭了起来，可就连哭声都是压抑的。

　　秦天紧紧拥住夏晴澜，一遍遍地轻抚她的背，听着她无助地哭诉，感同身受着她的切肤之痛！

　　寂静如水的深夜里，夏晴澜压抑地呜咽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声，似乎她就连睡着都如此不安稳。

　　秦天又保持着抱着夏晴澜的姿势许久，才极为小心地放她躺下，站在墨染般的极致黑暗中静静矗立半晌，确定夏晴澜真正睡着了才轻悄地转身回到里间。

　　时间悄无声息地静静流淌着，周围的一切静谧如斯，浓墨般的黑暗仿佛带了侵蚀之力，穿透肌肤穿透大脑进入夏晴澜的思维，将她带入一个仿佛永远没有光明的世界。那些黑暗宛若拥有了实质的重量，压在她心口让她渐渐无法喘息。当那份压迫到达某个临界点，夏晴澜终是猛地醒转过来，倚着床头粗重地喘息着，身体早已在睡梦中被汗水濡湿。

　　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她真的睡不好。她没有告诉秦天，每一个午夜梦回，她梦到的不止是慕笙的温柔和笑语，更多的是他在火海中痛苦挣扎的脸，那炽烈的火焰在梦里幻化作狰狞的野兽将慕笙一点点地吞噬，并对她露出嘲讽的狞笑，可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慕笙在她眼前死去，什么都做不了……

　　许久许久，在她心里肆意喧嚣沸腾的恐惧终于渐渐平息，就像那梦中暴烈的火焰缓缓熄灭，只剩下满世界令人绝望的灰烬。

　　翌日清晨，秦天便看到一个更加憔悴苍白的夏晴澜，他仿佛能够透过她泛着青色的肌肤看到她身体里所剩不多的生机，心口似被一只冰冷铁钳狠狠扼住，渐渐要停止了跳动。

　　医院幽静的廊道内，秦天与秦越静静立于最右侧的角落旁，目光触及的是医院前院一整片郁郁葱葱的草地，沾染了清晨的露珠，青草特有的清冽芬芳萦绕在鼻尖，却驱散不了他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郁和静默。

　　“爸，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带澜澜走出现在的绝境，不然我担心她真的……坚持不了太久的。”秦天昨晚亦是久久难以入眠，一觉醒来，嗓子都沙哑了许多。

　　秦越也看到了夏晴澜的样子，浓密长眉紧蹙着，凝满了无法舒缓的郁结，“我昨天去找了赵子珍医生，把澜澜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她建议我们带澜澜去她那里看看。不过她建议在治疗的这段时间里，能有一个澜澜关系亲密的朋友陪在身边，这样有益于澜澜敞开心扉接受现实。因为有的时候比起家人，病人也许会更倾向于向自己的朋友诉说。”

　　秦天凝眉听着，赞同地点了点头。现下这样的情况，他们已是无计可施，只要能有办法让夏晴澜渡过这个时期，他们不介意尝试所有健康有效的办法。

　　只是他们与夏晴澜分开整整6年，对她的生活圈完全一无所知，更不知她是否有关系亲密的朋友。而以晴澜的性格，定然不会想要麻烦自己遥在G市的朋友，所以不能直接问她，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秦越与秦天第一个想到的即是最初通知他们的蔚微。蔚微自称是慕笙关系极好的女性朋友，他们的联系方式亦是慕笙生前跟她提到过的，那有关夏晴澜的朋友或许也会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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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夏晴澜看到匆匆赶来的顾霏霏时，心里的震惊不亚于之前看到秦越与秦天。

　　顾霏霏站在病房门口，头发有些凌乱，泛红的眼圈在看到夏晴澜的模样后顿时腾升起绵延的泪水，连嘴唇都在颤动，一把扑进了夏晴澜怀里，哽咽着，“晴澜姐……”

　　夏晴澜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顾霏霏昂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眼巴巴地望着她，欲言又止，她才疑惑问道，“霏霏，你怎么会来？”

　　顾霏霏吸吸鼻子，声音染了鼻音，嗡嗡的，“是伯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的。”

　　夏晴澜怔了一会儿才明白顾霏霏口中的伯父指的正是她父亲秦越，却陷入更深的疑惑——爸怎么会知道霏霏和她的电话？

　　“晴澜姐，你怎么了？”顾霏霏从夏晴澜怀里起身，担忧地望着陷入怔忡的夏晴澜。

　　夏晴澜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可是霏霏你不用上班吗？”

　　今天并不是周末。

　　闻言，顾霏霏突地“啊”了一声，敲了敲脑袋道，“糟了，我都没请假就直接跑来了！”

　　看着顾霏霏一贯迷糊的模样，夏晴澜心里涌去一阵阵柔和的温暖。顾霏霏虽然很粗心，在生活和工作中老是出错，但内心却单纯得像个孩子，和她一起可以有最简单单纯的生活，不用考虑工作中的尔虞我诈，就连生活中的烦忧似乎都能简而化之。

　　“赶紧打个电话吧！”夏晴澜提醒道。

　　顾霏霏抿了抿唇，盯着夏晴澜半晌，清灵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坚毅之色，“晴澜姐，我到A市来找工作好不好？”

　　夏晴澜又是一怔，心里温暖更甚，“霏霏，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的。”

　　“不是的，晴澜姐。你走之后我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再没有人每天下班拉我一起出去逛街逛超市，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只是担心你不让我来。”顾霏霏解释着，神色十分严肃。

　　夏晴澜倒是相信顾霏霏这番话，在认识她之初，夏晴澜就发现她是个超级宅女，爱动漫爱游戏，就是不爱出门，若非需要工作，夏晴澜估计她可以连续十天每天天二十四小时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想去哪里工作你自己决定就好，只是要慎重考虑。”在顾霏霏面前，夏晴澜一直都像个大姐姐在指导着她。

　　顾霏霏重重地点点头，脸上笑颜逐开，“那过两天我就回去辞职！”

　　顾霏霏出去打了个电话请假，回来坐在病床边看着夏晴澜，“晴澜姐，你的样子好憔悴哦！”

　　夏晴澜微微苦笑，不置可否。

　　顾霏霏轻轻握住夏晴澜的手，忽地道，“晴澜姐，我扶你出去走走吧？”

　　夏晴澜侧首望向窗外，正值午后，阳光正明媚，前院栽种着两排大树，茂密的枝叶在阳光下愈显青葱。

　　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在医院住了两天，夏晴澜每天都吃得极少，所幸有注射葡萄糖，但脚步依旧有些虚浮。站定在通往前院的门口，抬首，半眯着眸望着眼前生机茂盛的景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顾霏霏扶着她来到前院中央的木质长椅上坐着，周围青草的芬香沁入空气中，倍显清新。深吸一口，仿佛连心境都变得清明了许多。

　　“晴澜姐，当初我爸出车祸死的时候，我曾经自杀过。”顾霏霏坐在夏晴澜身边，目光望着前方，平静地说道。

　　夏晴澜眸光微颤，顾霏霏曾跟她提到过她父亲的事，但却从未说过她也曾那般绝望过。想来那件事即使已经过去多年，依旧是她心中不敢碰触的伤痛。

　　“其实我说这个只是希望把我当时是怎么走出那种绝境的方法说给你听，但我知道，每个人经历的事还有性格决定了不是别人做得到的事自己就一定也可以，我只是真的希望你能够走出来，不要再这么难过，这么憔悴。”顾霏霏看向夏晴澜，眼里满是真诚。

　　“因为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自小跟着爸爸一起生活，所以爸爸走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我割腕自杀，但被救，醒来之后就看到妈妈红着眼坐在我床边，眼里满是惶恐。”

　　“爸妈虽然离婚了，但并不妨碍他们都很爱我，倒是我自己，一直拒绝承认和接受改嫁的妈妈的爱。直到我自杀后，我偶然间听到她给那个男人打电话哭着说要离婚，只因为觉得我需要她在身边照顾，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除了爸爸，我也一直被妈妈深爱着。”

　　“还有爷爷奶奶，明明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到不能再痛，却还要在我自杀后安慰我，告诉我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段时间，他们每天每夜都派人陪着我，生怕我再做傻事。”说到这里，顾霏霏忽地顿住，吸了吸鼻子，平复哽咽的嗓音，继续道，“那时候我就像现在这样，和妈妈一起坐在医院的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眼前美好的世界，握着身边妈妈的手，看着爷爷奶奶从家里带了饭菜给我，我才知道，我不光是为自己而活着。”

　　“我甚至想过，如果我真的死了，那爷爷奶奶还有妈妈，一定也活不下去了。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自己痛苦就带给自己所爱的人同样的痛苦。也正因为我知道失去至亲的痛有多痛，我才不能让他们也感受这样的痛。所以我挺过来了……”

　　“我开始逼着自己吃饭、上学、交朋友，逼着自己接受爸爸已死的现实，我去爸爸常带我去过的地方，我也去爸爸出车祸的地方，我每天带着爸爸的照片在身边，高兴的时候跟他说话，难过的时候也跟他说话，就好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后来慢慢地，我发现我真的走出来了。我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和心态，最初的时候我很惶恐，我害怕自己会开始忘了爸爸。后来妈妈告诉我，我们是不可能会忘记的，因为当我们成为一家人的时候，对方就早已住进了彼此的心里，不管多遥远的距离都不可能将对方从自己心里移除，他们早就成为了我们生命里的一部分，即使阴阳两隔，也无法分开我们。”

　　顾霏霏说完了，脸上慢慢染了和煦的笑意，静默许久，才转头看向夏晴澜，却发现她竟已泪流满面。

　　夏晴澜也不知为何，较之秦天的话，顾霏霏的话似乎更加触动她的内心。相似的境遇造就极其相似的心境，曾经的顾霏霏有着和她如今几乎如出一辙的想法，不敢接受现实，想要逃避却又害怕淡忘自己所爱的人，就这样在这绝望的困境中无法自拔，逐渐被自己铸就的牢笼困死。

　　顾霏霏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夏晴澜的手，直到她开口道，“霏霏，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古言+网游+现言 超打动人心的暖萌小说合集（套装共13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