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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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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悲哀

  这少女十六岁,长得十分活泼,衣着趋时,她说她很喜欢同校的一个高年级男生,为了争取他的注意,与另一个女孩子打起架来。

  母亲在旁听得十分焦急,不断地提醒女儿各种大小事项:坐好些,说话慢些,动作要斯文一些……

  女儿对母亲的提点习以为常,一切唯命是从,唯独是当母亲叫她不要死缠着这一段没有可能成事的恋情时,立即变得十分激动,质问母亲说:“为什么没有可能?”

  母亲说:“那男生不适合你!”

  少女反问:“他不适合我,谁人适合我?”

  真的,什么人才适合她,没有人肯回答这个问题。

  这少女患有轻度弱智,外貌与别的十六岁青年没有分别,但是脑袋却慢了几拍,无法理解母亲这个对她来说过于无理的要求。

  只是再仔细想想,你就会发觉她不肯放弃这男生,并非因为她的学习缓慢,而是任何正常少女,都不会愿意放弃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如果说白马王子不适合你,那就更是火上加油,难道学习迟缓(slow-learner)就要配癞蛤蟆不成?

  我已经很久没有会见与智障人士有关的家庭。只是因为香港大学基金会所发起的一项研究基金,让我们筹办一个教育课程,增强智障人士的“正常化”,我才重新拾起这一项已经搁置很久的工作。

  所谓“正常化”,是处理弱智人士的方针,但是正常与不正常,是相辅相成的,例如上述这位少女,恋上校中热门男生,原是十分正常的事。母亲为了不愿女儿受伤,千方百计劝她放手;女儿不听话,不单与同学打架,还与母亲斗嘴,慢慢便演变为行为问题。

  我们这项为期两年的训练,让我会见了很多香港的弱智青年,最令人苦恼的,莫如患上轻度智障。因为他们一般都是身体发育正常,只是脑筋不够灵活,生活在所谓“正常人”的社会里,不论是与家庭系统、学校或其他支持服务系统,以至同辈的系统,都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早期在美洲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给弱智人士及其家人做辅导,当时自己是新移民身份,对于弱智人士那种“二等公民”的处境,甚有同感。那种老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感觉,往往会让正常的人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正常化”(normalization)的观念,出自瑞典人Wolfensberger,他认为,正常与不正常,大部分是基于一种社会判断,社会肯定你是正常,就是正常,否则就是不正常。

  有趣的是,这个社会对正常或不正常的态度,往往是有双重标准的。

  我在一家院社的训练中,看到一位弱智的中年女人,她特别喜欢把头发扎成两条大辫子。院社的员工,为了不想这女士上街受人耻笑,一定不准她这样装扮外出。

  女士说:“我喜欢这样装扮,我在电视里见到别人也这样扎头发的。”

  员工答:“别人是名人,你这样打扮一定会被人当作笑柄!”

  正常人与弱智人士的分别就是,同一样的情况,却会有绝不相同的评价。

  根据那位员工解释,不让这女士装扮古怪地外出,是因为免得街上人把她当作异类。

  为了要协助弱智人士投入正常人的社会,我们往往成为他们的眼睛、他们的鼻子、他们的声音,甚至他们的审美者。

  这种情况尤其容易出现在家庭的层面。像那恋上男生的少女,自小便与母亲形影不离,她的祖父母排斥她,父亲放弃她,母亲便带着女儿离开夫家自立,除了工作,就是母女相对。为了弥补女儿在智力上的缺陷,母亲习惯眼睛离不开女儿——女儿的一举一动是否适当,成为母亲的最大心结。

  偏偏是女儿虽然智力有限,心中的向往却与其他青年人没有分别。母亲的关怀在女儿心中成为过分监管,两个本来相依为命的女人,成为势不两立的母女斗。

  很多人都以为这母亲过于控制,没有让女儿发挥潜力,我却愈看愈感觉到这位母亲的悲哀。

  为了要女儿正常地成长,母亲养成一个奇怪的习惯,就是不停口地加以教导,谁知愈教得多,女儿愈失去思索能力,偏偏又不愿意以妈妈的脑袋为脑袋。母亲不知道,她其实已经以女儿的生活为生活,女儿在外面所遭受的挫折与拒绝,也成为她自己的挫折与拒绝。

  很多人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弱智”这一回事,他们不知道,连父母亲,都往往不知不觉地一辈子与这心魔纠缠。 “亲子”不如“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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