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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守护家庭的孩子

故事从家开始 李维榕 4765 2021-04-06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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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守护家庭的孩子

  人患了病,我们都知道病后需要康复。但是很多人不知道,需要康复的不单只是病人身体,全家人的情绪,也是不能忽略的。

  希希的父亲在两年前突然中风,一家四口的生活秩序全部被打乱了。病发时每个人都配合得很好,各尽本分,反而是康复期间,各种问题就呈现出来。

  我其实五年前就认识这一家人。那时希希只有八岁,完全不受父母管教,他的弟弟才六岁,却是乖乖的老是跟在哥哥后面。

  为了探讨如此爱家的父母怎么出现这样的管教问题,我们开始了一项新研究,就是探索孩子与父母矛盾的互相关连。结果发现,很多孩子对父母间的矛盾有极敏感的反应,即使父母自己并不认为问题严重,孩子也会耿耿于怀。

  这项研究后来成为香港大学家庭研究院的重要项目,在世界各地都有过发表。而希希的父母,不但因而积极改善家庭关系,同时愿意公开他们治疗期间的录影内容,让别的家庭也可以受益。

  接着,他们就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一家人移居新加坡。他们在回港度假期间,都会来探望我,还给我带来新加坡最好吃的牛肉干。

  我也看着这两个小家伙,渐渐地变成青少年。有一次我还问希希:“父母亲究竟要做些什么,才可以成功地协助孩子发展?”

  那次,他十分老练地说:“说真的,父亲就是家庭最重要的动力,好像一座motor,父亲肯带头,就什么都成了!”

  无奈的是,这座motor在两年前却突然心脏病发作,失去带头的功能。为了协助丈夫康复,妻子把大儿子安排到内地的一家寄宿学校,小儿子就寄居在伯父家中,她自己则带着丈夫回到香港疗养。

  我在他们经过香港期间见过面。当时她仍是充满信心,觉得孩子都很听话,不用她操心,让她可以安心地为丈夫做康复工作。还说好在做过家庭治疗,有了“预习”,就不会毫无头绪。

  我最近见到这个家庭时,已经是父亲病发后两年。这时父亲的复原工作已经很有进步,一家人搬回香港居住。妻子牢牢地守在丈夫身旁,两个儿子都比以前长高了一个头,应该是一切都回到正轨。

  母亲却突然对我说,小儿子偷了大伯母的钱买糖吃,让她很是苦恼。

  十一岁的小弟,本来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哥哥正在教他上网,一听到妈妈的话,立刻苦上了脸。

  我把他叫到父亲面前,看父亲怎样处理儿子的问题。小弟拉着父亲的手,像个婴儿似的把脸藏在父亲膝上。父亲十分感动,对儿子说:“你知道我多爱你!我很伤心,没能把你教好!很内疚!”

  我问父亲:“你会骂他一顿吗?他只是个小孩子,做错了事,有时需要挨一顿骂!”

  我并非不知道这两年来小弟住在伯父家中,有多想念父母。但他毕竟是个孩子,犯了错,父母亲的一顿骂,有时比什么都来得有效。

  母亲解释说:“大伯的确把他臭骂一顿,父亲反而不断在怪自己,却舍不得骂他。”

  父亲并非不想教儿子,只是中风后,他对自己也失去信心,总觉得有话说不出,加上什么事情都要依靠妻子,他更是对谁都不能理直气壮。

  他说,其实对两个儿子都有话要说,就是说不出来。借着这次机会,我们让筋疲力尽的母亲好好休息,让两个儿子轮流与父亲对话。

  孩子与父亲一坐下,希希就振振有词,抨击父亲躲在疾病后面不肯振作,又怪责母亲过分自作主张,使父亲无法发挥,让家中亲属乘虚而入。

  他哭着投诉:“大伯叫我每天向他报告,我都照做了。但是为什么不是向爸爸报告,为什么是大伯?”

  母亲解释:“大伯是一番好意,知道你爸爸不能应付太多压力,才主动帮忙。”

  希希并不接受母亲的理由,他十分激动,抢着说:“爸爸是慢了下来,不像以前那么快速,但是并不等于就要把他废掉了。”

  儿子的话句句都是袒护着父亲,奇怪的是,父亲总是觉得无法接近这个大儿子。反而是那个不善表达的小儿子,十分无奈地依附着父亲,让他感到无上安慰。

  这才发觉,哥哥用语言表达的情怀,弟弟却用身体来表达。怪不得弟弟的行为总是看来比他的年龄小。他是那样四肢无力地把身体贴在父亲身上,好像用他自己的不成长,来配合父亲身体及思考上的缓慢。

  母亲也指出,亲属都埋怨弟弟不成熟,像个小孩子。独是哥哥心里明白,他说:“弟弟什么都不说出来,因为他不想加重父母的压力,但是他的不快乐,没有人知道!”

  弟弟幽幽地抗议:“我没有不快乐!”

  希希问:“那么你为什么一个人躲在洗手间流泪?”

  弟弟把脸藏起来,但是眼眶里的泪水却在打转。对于弟弟的缺乏主动,这小哥哥一直无法接受,明知道这弟弟是在保护父母,他却非要像剥洋葱似的,把家庭的种种关系一层一层地剥开。

  父亲看着两个儿子,十分着急,但是他实在无法作出很快的回应,妻子看在眼里,忍不住就想为他处理。

  希希却指着母亲说:“你看,她的双腿就是按不住要动,她没有办法不让别人自己处理!”

  希希自小就是一个注重家庭的孩子,眼睛尤其不断观察母亲。当年父母花了很大的努力,才成功地把儿子放回孩子的位置。没想到现在父亲失去健康,希希那股关注又不由自主地卷土重来,恢复小管家的角色。不单如此,由于他那久经训练的观察入微,加上一针见血的语言能力,让他成为家中的“长者”,谁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忍不住对他说:“你怎么‘老’得那么快,成为你爸爸妈妈的爷爷了?”

  这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现象,爸爸中了风,一个儿子就加倍地成熟起来,成为家庭的守护人,另一个儿子就越长越小,陪着病人一起停顿。

  其实两个孩子都是以他们不同的方法,应付家庭的骤变,保护着家庭的完整,甚至不让其他亲属善意介入。

  但是,父亲毕竟是中了风,无法恢复身体的全部功能。对着两个儿子的哀伤,父亲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见他努力地整理自己的思维,一时间却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回应孩子。

  父子三人僵在那里,呈现一阵紧张状态,急坏了那坐在一旁,努力阻止自己挺身而出的母亲。

  我们都屏住气息,希希却突然把手搭在父亲肩膀上,说:“你要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我恍然大悟,原来儿子要求的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一个强大的父亲;相反的,他要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亲人,同哭一声命运在他们身上所施展的恶作剧。

  我对父母亲说:“你们很幸运,有两个如此忠心的孩子,一直守候在身旁!但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一个把自己变成小老人,一个把自己变成小婴儿,如此专注于家庭,他们怎样有机会发展自己的世界?”

  两个孩子都承认,对外面世界的兴趣不大,小弟低声说道:“我没有朋友!”

  父亲激动地坐起身来,走到两个儿子中间,牢牢地把他们揽着。

  父亲与小儿子的头很自然地彼此靠着,热泪盈眶,这父子在性情上十分接近,都是属于内向,一切尽在不言中,却是如此互相了解。希希却与母亲较为相似,总是推着自己及每个家人往前走,父子中存着一股莫名的芥蒂,一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独特的微妙心态。

  但在这一刻,父亲左手搂着小儿子,右手拉着大儿子,千言万语,都在一声叹息中凝结。

  母亲舒一口气说:“这是一次痛快的流泪!”

  希希却说:“我不要老得这么快!”

  我对父亲说:“你可以把两个儿子像两团泥巴一样混合起来,然后分开吗?这样小儿子就会变得成熟,大儿子就变回年幼!”

  父亲真的用力把两个儿子的脑袋碰在一起,我们都笑了。

  怎样重组一个病后的家庭,原来并非三言两语的工作!而孩子,他们那好像处于无助的位置,却是拥有千军万马之力,不断在守护着家庭。 故事从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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