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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男

　　宅男，指的是足不出户、拒绝与人交往的男士，日本人称之为隐蔽青年蛰居（Hikikomori）。我一直以为这指的是日本那些惧学的孩子，原来什么年纪的人都有，尤以男性为多，比女性多达二至四倍，只要连续待在家中六个月以上的隐居男子，就算是宅男！

　　这次来到东京开会，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对这宅男现象都有详尽的专题讨论。

　　为什么那么多男士都把自己关在屋中与人隔绝，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年人，在他们最年轻力壮日正方中的时段，为什么选择了与世隔离？

　　原因当然不止一个。各种内外因素，都会让人觉得躲在家中比面对外面的世界来得舒服。

　　一个男人的世界，从小开始，就充满着竞争。从幼儿园里开始，就要面对比你强大、又不友善的其他孩子，看你不合眼时一个巴掌就当头拍下。同学的接受，老师的认可，外面世界的各种要求，每一宗都是不断在考验你的韧力，哪比得上母亲怀中那安全的、无忧无虑的温馨？

　　你现在明白为何幼儿园门前，总有孩子拉住母亲的衣衫哭着不放手。

　　挨过了小学、中学以至大学，一个阶段比一个阶段困难。毕业后就业，进入大千世界，压力更是只会有增无减。怪不得在人成长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人打算半途而废，回家躲起来，做个宅男！二十至三十多岁的青年人尤其占大多数。其实各种年龄的宅男都有。由几岁大到几十岁老，其中还包括很多养家糊口的已婚男士。

　　这也是近代男女的一个微妙分别，不是说“男主外，女主内”吗？但是愈来愈多男士宁愿与妻子交换角色，也不喜欢在外搏杀。

　　这现象其实在欧美也有一段历史，很多男士都承认喜欢留在家中，尤其喜爱烹饪。所谓酝酿风暴（cooking up a storm）是他们减压的方式。有好些男士认为自己比妻子有耐性，教起孩子来不会过分情绪化。厌倦了工作上的你死我活，纽约华尔街的尖子再也不是让人甘心追随的精神领袖，不如回家带孩子来得踏实。

　　我的不少国外的好友中，也有不少选择做宅男，让喜欢做女强人的老婆专心打天下！

　　其实中国文人的故事当中，辞官归故里的例子多得是。采菊东篱，种豆南山，那是一种士大夫追求的悠然境界，没有人会认为他们的精神有问题。但是现代的亚洲，宅男却是引起业界中很大的关注，成为精神健康的一个大项目。

　　几个地区的学者都指出，如此大数目的一群具备生产力的人士躲在家中不做事，对社会生产潜质是一种很大的损失。但是怎样启动这些人的动力，却往往是无门而入。他们根本上并不愿意接受协助，焦急的反而是父母和家人。

　　根据日本的学者指出，有几个重要的案件，就是青年人因为父母强迫他们出门，而把父母杀掉。结果连专家也不敢叫父母向孩子施压。加上互联网的方便，青年人足不出户就可以天马行空，更是缺乏出门的动机。

　　我最近也被一个类似的个案弄得十分苦恼，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好几年不肯上学，与母亲及祖父母住在一起，外表看来是她依赖着他们，实际上这少女是提供全家人一个发泄情绪的目标。一家人时不时地就要来一次大地震，为很小的事弄到天翻地覆，结果不是少女就是奶奶要被送入青山医院。

　　一轮发作后，一家人又会变得十分理智，每个人都说话有理，而且悟性极高，那少女尤其是头头是道，把家中几代人的问题交待得比专家还有见解。

　　母亲的钱包内带着她的一张照片，是婴儿时代的小宝宝。少女说：“我就是希望永远做这小婴儿！”

　　一听到我们说她要长大起来，便从此再也不肯出现，也不许母亲继续前来接受辅导。

　　当然，宅男和宅女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是这些走不出家门的青年人，我会总称他们为“家囚”。而不管他们是孩子还是成年人，都有一个相同之处：他们最感到安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房子。

　　有趣的是，女人恋家，没有人觉得很奇怪，男人主内，就会成为宅男，这名词多少反映了社会道德眼光怎样为男女角色定位。也许基于这个原因，宅男成为男性的专用词。

　　我见过一些中国夫妇，女的喜欢在外工作，男的乐意管家，各适其适，本来相安无事。但是双方家属，以至左邻右里，无不投以奇怪的眼光，连丈母娘也忍不住，不断向女儿查问：女婿是否有问题？

　　舆论大过天。最近在内地看到一个电视节目，一对男女的父母反对他们结合，节目主持人请来所有家人及几位心理专家，为他们讲理。其中有一位专家问那女士说：“你的学历比男方高得多，工作又比他成功，你为什么一定要选个比你低下的人？是否因为你心中也在贬低自己？”

　　我当时莫名其妙，为什么女的非要找个学历比自己高、工作比自己强的男人不可？她嫁的是那个男人，不是他的学历或工作，为什么女的不能“下嫁”？

　　关键就在“下嫁”这两个字。如果女强人嫁个宅男，彼此都要备有很大的抗体，还要具有万二分的不在乎，才可以应付外界的奇怪眼光。

　　说起Hikikomori，大部分人都是集中在孩子和青年人。我却不知何故，总是想起那些想避世的成年人。也许东京闹市的霓虹灯实在耀眼得让我头昏脑涨，让我不由自主地也想逃到一个宁静的小房子，与世隔离。

　　我们的会议在东京大学举行。大学入口两排高大的银杏树，满庭的黄叶纷飞，让人像走入图画当中，惊讶得不敢高声说话。校园内还有一座很美的内园，当中有个“心”字湖，建于远古的王朝，站在湖边好像走入世外桃源，我一有空隙就走到湖边观望，让我心旷神怡。

　　我想，如此良辰美景奈何天，谁有兴趣与那风雨飘摇的外界打交道？让我不由自主地也渴望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去来兮。 故事从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