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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过分手

家的万花筒 李维榕 3607 2021-04-06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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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过分手

  我始终没有与永达见面,但是他的声音,却一连几天愈来愈熟悉地不断从电话筒传来。

  第一次,那声音说:“我叫黄永达。父母亲给我这个名字,是希望我的一切心愿都能达到。我四十六岁,大半生的确过得很顺利。我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的女儿十五岁。我一家移民美洲已十二年,我是个电脑专业人才,工作安定,生活舒适。但是我的妻子却突然要离我而去……”

  那声音又说:“我没有什么知心朋友,有话不知向谁说,只好找心理专家谈谈。”

  我约他面谈,那声音却说:“我太太并不知道我找人辅导,她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

  那是一个焦虑却又十分隐秘的声音,明显地: 永达只想传声,不想露面。

  我心想,这回无端当起《尽诉心中情》广播节目主持人,怎生是好?我一向不主张借电话做辅导,闻声不见人,没有实在的接触,很难提供意见。但是永达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助,令人不忍不回应。

  那声音不断问:“我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妻子的事,她为什么要离开我?她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男女之别,难道就是男人无故离开女人是天公地道;女人无故离开男人,却因为她心理有问题!

  我想,这位永达先生要不是个大男人,也必是个思想古旧的人。他不知道妻子下堂求去的理由,其实可以数之不尽。

  我问他:“你们相处这么多年,必定会有所感,她为什么要走?”

  那个声音答:“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我是个住家男人,又不乱花钱,又不会找其他女人,她绝对没有理由怪我。我问过她几次,她都说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困扰而已,看来她又不像有别的男人。”

  他突然问:“你想是不是更年期之故?听说女人在这个时期总是莫名其妙的。”

  我听着,只觉得这位丈夫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感受,完全没有留意妻子的心态,单是这一点,就可令妻子离开。

  随着时代进步,女性在婚姻中所扮演的角色,愈来愈复杂,再也不是单一的。丈夫不嫖不赌,不再是留得住妻子的理由。在这个目光都集中在男人婚外情的大时代里,有时会有一种错觉,以为所有女人都怕丈夫被人抢掉,却忽略了女人一样有不安于室的现象,只是她们的理由,与男人的不一定相同。

  因此,对一些安分守己的男人来说,实在是无法了解及接受竟然有正常的女人会抛弃他们这种丈夫——简直是违反天理!当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时,他们往往都是毫无招架之力,只会死缠烂打。我前些时也见过一个类似例子: 一位妻子提出分手,丈夫苦苦哀求。一个是去意已决,一个是死心不息。丈夫说不过妻子,便找社工求助。

  在辅导员面前,这位丈夫与永达在电话中提出的问题一样:“我这样为她着想,她为什么要走?她是否疯了,还是因为更年期?”

  妻子愈听愈生气——丈夫不明白,他每句挽留妻子的话,其实都促使她走得更快。

  妻子向丈夫要求分手,不一定是谁有过失,只是想分手而已。

  这是最常见的分手形式,不为什么,只是不想继续相处下去。

  不能相处,是近代离婚的主要理由之一,而且往往都由女方提出。这些被认为不能相处的男人,大多是平常人。反而那些打老婆的恶汉,比“住家男人”更能留得住妻房。道理很简单,跟恶汉的女人,一般是自我意识较弱的,因此独立性不强,不像正常家庭的女性,对自己的精神生活有一定的要求。婚姻过了好一段日子,儿女长大,却突然发觉,每日同床共枕的亲密伴侣,竟然俨如陌生人。

  夫妇间的化学作用一旦失去了,朝夕相对便会变成一种负累。对方的一言一行及不自觉的小动作,都可令你随时跳起来想把对方捏死。既然互相拖累,倒不如独自生活。

  因此,不是婚外情,不是发神经,如果一定要与更年期扯上关系,就是人到中年或多或少会对自己的半生作个评估,很多人视此为人生最后一个机会,此时不挣脱半生的枷锁,还待何时?

  这是无过分手(No Fault Separation)。

  问题是,很多中国男人都不能明白这种女性心态。尤其是永达的家是个移民家庭。这种家庭一般都与主流社会脱节。永达白天上班,晚上返家,年年月月如此,家是他的避风港。

  他的妻子却不一样,移民后她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工作,连肯屈就的文员职位都在最近大裁员的气候下丟了,终日困在家中,长大了的女儿再也不需要母亲的照顾,满腔情怀无所寄托,家是她的牢狱。

  我听永达说话井井有条,凡事都有解释。奇怪地,我愈听他的声音,就愈觉得自己很能体会他妻子的苦恼。

  我建议永达:“你最好还是约太太好好地交谈一次,让她自己解释分手的理由。但是你要小心,她一时间不一定会回答你,你千万别只顾为自己解释,否则她更加不会说话。”

  永达倒明白我的意思,说:“我知道自己有时说话过多,她也怪我频频替她做主。”

  我兴奋地说:“对!你要耐得住她的沉默。大家说话时,最好每一节不要超过五句,最好三句,做得到吗?”

  永达说可以试试。

  没想到第二天大清早就接到他电话,他妻子一听到他想彼此沟通,立即就离座而去,莫说三句,他一句话都说不完。

  他十分沮丧,问我:“为什么她那样恨我?好像我玷污了她的空间。她说不关我事,那又为何如此决绝?”

  妻子要走,哪有不关丈夫事之理?但事到如今,恐怕已成定局。

  我最后一次收到永达的电话时,他表示,妻子终于向他表白,她要独自搬回香港去,尝试新生活。他说:“她要求我给她一年时间,一年后她也许会回来,也许不回来,我会等她!”

  我相信,永达终于会明白一个道理: 任凭他的父母有多苦心,给他一个好名字,有些心愿是永远达不到的。

  一段死去的感情,任凭你有多悲痛,都只有奏起挽歌,然后把它埋下。 家的万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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