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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时运无常，谁能安坐

　　公元前1212年至公元前1190年间，亚述人与赫梯人、巴比伦人、埃兰人大动干戈，埃及第十九王朝倾覆。

　　让我们的目光向西稍转，原本团结有序的赫梯帝国开始出现分裂的迹象。

　　埃及与赫梯的条约仍然有效；前者掌管着远至卡迭石的西闪米特人的土地，后者的边界则不断向北延伸。90多岁的拉美西斯二世去世后，他的儿子麦伦普塔赫（Merneptah）继承王位（他是拉美西斯二世第十三个儿子，其他十二个儿子都没活过这位老人，他就成了继承人的第一人选）。新任法老登基后，埃及北部的某些城市想借机造反，但埃及军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镇压。

　　赫梯人此时正苦于旱灾。庄稼颗粒无收，牲畜也无法存活，村民饱受饥饿折磨。赫梯给埃及送了封信，说法老最好赶紧把待嫁的赫梯公主接走，这儿的人已经没饭吃，随公主作为嫁妆的牛犊越饿越瘦，再不接走，法老可要吃亏了。

　　哈图西里三世让他的儿子图特哈里（Tudhaliya）担任贴身侍卫长，这足以显示父亲对他完全信任；在赫梯王室中，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待遇。哈图西里三世去世后，他的儿子成为国王图特哈里四世。与王位相伴而来的是日益严重的饥荒。

　　图特哈里四世希望埃及能伸出援手，法老麦伦普塔赫应承下来。据埃及铭文记载，法老送出的粮食能“保证无人再饿死”。赫梯的记载也相似，图特哈里四世曾给附属城市写信让它们派船帮忙运输粮食。信中写道，当时每艘船都载着450吨粮食。赫梯的粮仓几乎空空如也。

　　靠外邦援助才能勉强度日的国王，其统治之惨淡可想而知，曾经盛极一时的赫梯开始走下坡路。国无粮即穷困。国库空虚就不能养兵。与饱食三餐、心满意足的战士相比，待遇差的士兵缺乏纪律性。赫梯的军队逢战必败。

　　图特哈里四世在军事方面能力过人，12岁时首次跟随父亲出征，又身经百战。但现在饥荒与贫困肆虐，他也担心王位不保。父亲靠篡权夺取王位，王国里有王室血统的人数不胜数。他在一封信里抱怨道：“苏庇路里乌玛的后裔、穆尔西里的后裔、穆瓦塔里的后裔、哈图西里的后裔怎么这么多！”

　　为了证明自己具有合法的王权，图特哈里四世下令兴建了赫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建筑工程，其中包括新建神庙，并进一步扩大本已宏大的王宫建筑群，此外在首都哈图沙外建造了包含26座新寺庙的郊区，把老城的面积扩大了一倍。只有伟大的国王才能做出此等壮举，此法可能正是效仿刚去世的拉美西斯二世。新建筑昭示了图特哈里四世的王权，但国库也很快就被榨干。王国本就缺粮缺钱，图特哈里四世又在建筑上大肆挥霍，这样他就更没钱养兵了。

　　被赫梯征服的人显然察觉军队的力量一年不如一年。统治没多久，图特哈里四世得知帝国西部边境的22座城市已结成反叛联盟。他向西部派兵打败了叛军联盟，但帝国依旧危机四伏。

　　在东南部，亚述新王看到了扩张的机会。撒缦以色一世吞并了先前米坦尼的土地。现在，他的儿子图库尔蒂-尼努尔塔（Tukulti-Ninurta）向西发动对赫梯边境的袭击。

　　图特哈里四世派军队前往敌人的地盘，两军在埃尔比勒平原相遇。根据亚述人的记载，图特哈里四世根本不确定他能打得赢。亚述国王在给盟友的信中写道：

　　图特哈里写信给我，说：“你抓了忠于我的商人。来啊，来打一仗，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的军队与战车整装待发。但在我抵达他驻扎的城市之前，赫梯国王图特哈里派来了一名信使，他拿着三块石板，两块写着充满敌意的话语，一块写着友善的话语。他先充满挑衅地给我看了两块石板。石板的内容激怒了我的士兵，他们迫不及待要冲上前线，希望立刻出发。信使看到了当时的情景，于是他给了我第三块石板，上面写道：“兄弟，我不是亚述王的敌人。兄弟可不能反目成仇啊！”

　　但我依旧率军出征。他和军队驻扎在尼赫尔加城中，我给他送去封信，说：“如果你真心向我示好，就马上离开，不要逼我围城。”他没有回信。

　　于是我率军稍稍退后。后来，一个赫梯逃兵从图特哈里那里逃到我这儿。他说：“国王可能不久就会给你回信，闪烁其词地向你示好，但他的军队处于战备状态，随时都会出兵。”

　　于是我先行率军出击，大胜。 注释标题 改写自标为RS34的书信，原文见Sylvie Lackenbacher, Le roi bâtisseur. Les récits de construction assyriens des origins à Teglatphalasar III (1982)。

　　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后来吹嘘他抓获了近三万名赫梯战俘，可是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但他肯定俘获了几千名赫梯战俘，并把他们带回了亚述。把俘虏安顿在异乡会淡化他们的民族意识，被流放的种族不太可能造反。

　　在最古老的希腊史书中，此次征服是近东历史上不可忽略的重要事件，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希腊名字为尼努斯（Ninus）］成了远在小亚细亚的萨迪斯统治者的祖先；这变相地展现了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在赫梯领土上的横行和暴虐。

　　图特哈里四世退守都城，放弃了帝国边缘的领地。赫梯的军事实力每况愈下。在给乌加里特诸侯的信中，图特哈里四世埋怨他没有为赫梯军队提供足够兵力，质问他是不是要造反。另一块泥板上的文字记载说，所有迦基米施的船只都已破旧不堪，无法航行。图特哈里四世的边境正逐渐瓦解。

　　与此同时，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回国处理南方出现的新问题。

　　多年来，巴比伦与亚述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双方在不同时期都声称有权统治另一方。巴比伦与亚述不仅实力均衡，而且文化上也同根同源。它们都曾隶属于汉穆拉比的帝国，巴比伦在整个地区留下的印记依然可见。亚述与巴比伦敬奉相同的神，尽管有时候这些神的名字不同；他们的神也有着相同的故事；亚述人的铭文和记录也使用巴比伦楔形文字。

　　正是因为这种相似性，即便亚述国王有机会将巴比伦洗劫并付之一炬，他们往往也不愿意这样做。但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可没那么心软，他在铭文中扬言，所有违抗他的人都将会有这样的下场：“我把他们的尸体堆满山洞，他们的尸骨会像门前的粮食一样堆积如山；我要蹂躏他们的城市，把那儿变成人间地狱。”

　　看到图库尔蒂-尼努尔塔正忙于收拾北方的赫梯人，巴比伦国王想趁机夺取亚述与巴比伦之间存有争议的土地。我们对巴比伦国王卡什提里亚什四世（Kashtiliash IV）知之甚少，只知道他的识人能力非常有限；图库尔蒂-尼努尔塔率军南下，巴比伦的寺庙惨遭洗劫。由此，他打破了亚述长久以来尊重巴比伦圣地的传统。他甚至胆敢把神像夺走，当时的民众认为，这种亵渎神灵的行为也会冒犯亚述的神灵。亚述的战争史书记载：“他把伟大的马杜克从寺庙里搬出来运往亚述。”他曾在战斗中亲自与巴比伦国王较量过，他的铭文写道：“在那次战斗中，我抓获了卡什提里亚什四世，把他那高贵的脖子像脚凳一样踩在脚下……苏美尔与阿卡德所有的土地都归我所有。太阳初升的海平线是我国土的疆界。”随后，他自称为巴比伦与亚述之王。两个王国再次合二为一。

　　卡什提里亚什四世赤身裸体，戴着锁链，被图库尔蒂-尼努尔塔押回亚述，巴比伦沦为亚述的附庸。亚述帝国的疆域从北部西闪米特人的土地一直向南延伸至美索不达米亚。图库尔蒂-尼努尔塔现在是整个地区唯一的大君主，他也开始投身于大君主常做的那些事情。他修建新寺庙，加固亚述的城墙，还在亚述主城偏北为自己新建了一座小型王城。城内有独立的供水系统，由囚犯充作劳力，没有都城的供给也能自给自足。

　　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声称，亚述神要求他建一座新城，“里面既没有房屋也没有居所”。但他如此急于藏身城墙之后远离亚述居民，说明情形似乎对他不利。巴比伦对寺庙被洗劫甚为震惊，《巴比伦编年史》写道：“他屠杀了巴比伦人，无耻地夺走巴比伦的财富，还把伟大的马杜克掳到亚述。”亚述本土的虔诚信徒对此也心存不满。在图库尔蒂-尼努尔塔用来庆祝战胜巴比伦的亚述史诗中，明显能感受到他在为自己辩护；史诗用很长的篇幅为图库尔蒂-尼努尔塔辩解，说他其实很想与巴比伦和平共处，也想与卡什提里亚什四世友好相处，可是巴比伦国王硬要侵略并烧掉亚述，于是巴比伦诸神便放弃该城，让亚述人来施加惩罚。显然，这位国王面对巨大的压力，不仅要解释为什么要洗劫巴比伦，还要给出劫走神像运回自己国家的理由。

　　但这种解释没有奏效，亵渎神灵的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只能自食其果。《巴比伦编年史》中难掩得意地写道：“给巴比伦带来不幸的图库尔蒂-尼努尔塔……他的儿子与亚述贵族起兵，将他赶下王位（把他囚禁在宫殿中）……一剑杀了他。”这位伟大的国王，他37年的统治就此终结。

　　图库尔蒂-尼努尔塔死后，他的儿子即位。为了弥补父亲犯下的过错，他把马杜克神像归还巴比伦，但这依旧无法平息巴比伦人的怒火。巴比伦人几乎是立刻就起义了，亚述总督逃跑，一名加喜特贵族夺取王位，宣布巴比伦摆脱亚述的统治。

　　亚述国力正衰时，一直虎视眈眈的埃兰人开始骚扰亚述的东部边境。他们一直打到尼普尔，两次将亚述指定的尼普尔国王赶下台。他们还大举侵入巴比伦，横行街道，洗劫寺庙，劫走了马杜克神像（亚述人刚刚奉还，便再次被劫），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其带回苏萨（他们还抢走了汉穆拉比法典石碑，几千年后，考古学家在苏萨遗址内将其挖出）。权衡利弊后，他们还掳走了巴比伦国王。他可没有马杜克神像或汉穆拉比法典那么重要，有关他的历史记录就此中断。

　　图库尔蒂-尼努尔塔的儿子名叫亚述纳迪纳普利（Assurnadinapli），这位无足轻重的亚述国王面对如此乱世手足无措，在位三年就下台了。虽然我们对他的死所知不多，但他应该不是自然死亡。继承王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侄子。他的侄子登基仅六年便被一位叔叔篡权，这位叔叔掌权五年后又被人赶下台（可能死于谋杀），篡位者宣称自己有权登上王位，因为图库尔蒂-尼努尔塔的曾曾曾叔父是他的老祖宗。

　　巴比伦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埃兰人推翻当时的君主后，另一个家族登上了王位，这就是伊辛第二王朝，没人知道他们的祖先是谁。在统治的最初十五年里，王位四次易主。在赫梯，图特哈里四世很可能是自然死亡（这是很罕见的）。他的儿子与表兄弟为了王位和帝国残存的那点土地争斗不休。

　　即使是在南方的埃及，王位也动摇不定。老法老麦伦普塔赫的木乃伊还没有被神圣地埋葬，他的继承人就被赶下了王位；麦伦普塔赫的儿子、共治者塞提二世被他的异母兄弟夺走了王位，三年后才重新将其夺回。夺回王位后不久他就去世了，王位又传给了他的儿子，这位新王患有小儿麻痹症（从他的木乃伊判断得出），没过多久就死了。此时，他儿子的继母塔沃斯塔（Twosret）试图夺权，埃及王表一片混乱。每当埃及的防御力量衰弱，四处游走的入侵者都会趁机进入尼罗河三角洲，由此埃及变得更加混乱。后来，一份莎草纸上写道：“埃及被外人践踏得体无完肤，人民毫无权利可言……埃及的诸侯和首领各自为王，自相残杀。”第十九王朝就这样在混乱中结束了。

　　地图38-1 图库尔蒂-尼努尔塔统治下的亚述

　　时运无常，没人能端坐王位。征服战争会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榨干这些王国最后的一点元气。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