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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敌人入侵与火山喷发

　　497年至535年间，哒人在印度北部建立了一个王国，而喀拉喀托火山的喷发困扰着这个国度。

　　495年，笈多王朝的国王佛陀笈多去世，他在位近20年。很难确定之后究竟是谁接替了他的王位，但他的弟弟那罗信诃笈多（Narasimhagupta）最有可能掌管了帝国。他们的高叔公旃陀罗笈多二世将笈多王朝发展至最盛。但在那罗信诃笈多的统治下，王朝急剧衰败：附属国纷纷脱离控制，小国国王逐个宣告独立，由北部进入印度的嚈哒人的规模也从涓涓细流发展成为汪洋大海。

　　一位嚈哒勇士在众人之中崭露头角：500年至510年间，战争领袖吐拉摩那（Toramana）征战于印度北部，接连制服了一众小国国王。到了510年，他在帝国内一路推进，到达了笈多王朝的南部边境城市伊兰（Eran）。

　　伊兰的统治者是巴努笈多（Bhanugupta），他拥有王家血统。他同他的将军古帕拉贾（Goparaja）联手，对嚈哒人展开了英勇的反击。然而，他们失败了：古帕拉贾战死沙场，巴努笈多竟然从历史记载中消失了，而那罗信诃笈多的下落无人知晓。吐拉摩那将伊兰据为己有，自立为王。此时，笈多王朝被迫一路退回至其东部的发源地。

　　吐拉摩那最初的领地位于印度河西岸，而在他穿过群山、向南推进之时，他依然控制着内陆的这片领地。这使他的帝国版图自波斯东部边境延伸至印度群山，跨越了中亚和印度的边界。他在奢羯罗（Sakala）建都，并在短时间内将其发展成为一个大都市，一个“繁荣的贸易中心”。据《弥兰陀王问经》（The Questions of King Milinda）记载：

　　在奢羯罗，公园、花园、树林、湖泊以及水库比比皆是，这是一个山环水绕、绿树成荫的天堂。聪明的建筑师们规划了这座城市，这里的人们也不懂得什么叫作压迫，因为他们所有的敌人和对手都已经被镇压了。整座城的防御工事非常壮观，其中有众多坚固的塔楼和壁垒，有雄伟的城门和拱门通道，还有粉墙包围、深壕环绕、地处中央的王家城堡。建筑师们还合理规划了街道、广场、十字路口和集市……在奢羯罗，到处都是钱币，到处都是金器、银器、铜器和陶器——整座城如同一处充满金银财宝的矿井，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此外，仓库中还储备了大量的财物、粮食以及其他有价值的东西——食品、饮料、糖浆、蜜饯，都应有尽有。 注释标题 T. W. Rhys Davids, trans., The Questions of King Milinda (1890).

　　《弥兰陀王问经》的末尾指出，吐拉摩那的这座城市就像是众神的居所。

　　尽管如此，他的帝国依然保留了一个游牧国家的特性。用史学家查尔斯·艾略特（Charles Eliot）的话来说，哒人“在侵占的大片土地上收取贡赋，却未曾制定具体的法规，也并未划分明确的国界”。同笈多人一样，嚈哒人没有试图在其领地强制推行法律、建立严格的行政机构。一位拜访过吐拉摩那宫廷的中国使者称，有“四十国”向这位嚈哒国王缴纳贡赋，但要求边境子民朝贡，是帝国对他们进行统治的唯一手段。

　　吐拉摩那建造了宏伟的都城，他自己似乎也满足于此。他于515年至520年间去世，后由其长子摩醯逻矩罗（Mihirakula）继位，但帝国的性质却发生了变化。

　　摩醯逻矩罗拥有同其游牧民族祖先一般的品性：粗鲁无礼、不修边幅、对新臣民的佛教信仰尤为抵触。早在几十年前，嚈哒人就已经皈依了摩尼教和聂斯托里派基督教。这两个教派是经由波斯，向东逐渐传入印度的。或许是因为边境动荡不安，摩醯逻矩罗决定强制推行一种新的正统宗教，以清除佛教信仰。

　　他似乎没有对印度教持相同的怀疑态度。事实上，6个世纪之后，印度史学家凯尔哈拉（Kalhana）在书中写道，摩醯逻矩罗对佛教的抵制，使得印度教的婆罗门（brahmans）在帝国中掌握了权力：他们获得了封地，比信仰佛教的人更有权势。不过，他把佛教视为敌对势力，很可能因为它是笈多王朝的国教。

　　佛陀笈多国王的名号是在向佛陀致敬，而他的继任者同样是虔诚的佛教徒：首先是他的弟弟那罗信诃笈多，之后是那罗信诃笈多的儿子和孙子。后三位国王在位期间，帝国领地逐渐缩小。到摩醯逻矩罗继承父亲的王位时，笈多王朝的统治范围已经缩减至恒河流域的摩揭陀。尽管如此，笈多王朝仍是印度边境上最强大的对手。摩醯逻矩罗的第一步就是要摧毁他们的宗教。

　　约518年，中国的一个佛教使团到印度北部搜寻佛经，以供收藏和保存。根据他们自己的记录，他们设法携带170卷佛经离开了印度。他们还觐见了摩醯逻矩罗，不过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关于这位国王，他们记载道，他“立性凶暴，多行杀戮”。虽然他统治下的印度人主要是印度教教徒（属于婆罗门种姓），但他们曾经非常重视佛教教义——直到后来摩醯逻矩罗继位，下令毁坏佛教庙宇、寺院以及佛经。

　　摩醯逻矩罗非但没有巩固他的王国，反而削弱了其实力。笈多王朝仍在竭力驱逐嚈哒人，许多憎恨摩醯逻矩罗高压统治的地方领袖也加入其中。528年，马尔瓦（Malwa，原属笈多王朝，在落入哒国王的控制前赢得独立）的统治者与摩醯逻矩罗进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最后大获全胜，将敌军驱逐至旁遮普北部的地区。此后的十几年，摩醯逻矩罗虽然仍生活在自己那个已经萎缩了的王国，却没能重返曾经统治下的印度北部的土地。

　　笈多王朝也未能填补权力的真空。在与嚈哒的战争中，寺院和城市遭到摧毁，贸易路线也被打乱。在此后的几年里，印度北部恢复到混乱分裂的状态：到处都是由独立国王统治的小国、从中亚迁移到无主之地的部落，以及翻山越岭来到平原落户的由农民和牧人组成的小群体。必要的时候，这些小国和部落会联手驱逐那些试图重返的嚈哒人，但此类零星的防御活动并未成就任何一位强有力的统治者。

　　在印度中部和南部，各小国国王继续独立统治。关于这些国王，除了从碑文和钱币上搜集来的信息——名号与统治时期——我们知之甚少。印度的国王并不渴望西方国王所实现的统一。其学者也未曾试图将历史事件用某种气势恢宏、意味深长的方式进行叙述。但各国却不乏学术成就：虽然北方地区一片混乱，笈多王朝的天文学家阿耶波多（Aryabhata）在499年却计算出了圆周率（π）的数值以及太阳年的准确时长，还提出地球或许是一个球体，它在围绕太阳公转的同时也绕轴自转。这无疑是对宇宙模型的论断，但它只是一种观察，无意为政治活动增添某种含义。

　　东南沿海的印度诸邦国跨越印度洋，同更远的东部岛屿进行贸易往来：大型岛屿苏门答腊岛（Sumatra），以及小型岛屿爪哇岛（Java）。关于这些王国，除了它们与印度之间持续的贸易关系外，我们知之甚少。在苏门答腊岛南端，干陀利（Kantoli）正值建国初期（在下个世纪将获得进一步发展）；而在爪哇岛北端，塔鲁玛迦（Tarumanagara）则由国王坎德拉沃曼（Candrawarman）统治。两岛之间的喀拉喀托火山，在冰层的覆盖之下日渐聚积着蒸汽和熔岩。

　　535年，喀拉喀托火山爆发。爆炸将山体碎片抛至空中，落到约11千米外的地区。大量火山灰连同蒸发的海水向上喷涌，呈羽状，大概有48千米高。火山周围的土地向内坍塌，导致附近约48千米的海水翻涌不止。印度尼西亚编年史《列王传》（The Book ofAncient Kings）描述了浪潮席卷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的情景，而在当时，这两个岛可能是连在一起的。“居民惨遭溺死，他们的全部家当也被冲走，”书中记载道，“洪水退去之后，山上及周围的土地变成了汪洋大海，而这座岛屿也一分为二。”

　　《列王传》的叙述并不完全可信，毕竟它来源于对后世史料的抄录，更像是在描写后世火山喷发的情景。但这本印度尼西亚的史书，并不是唯一能够证明535年发生灾难的史料。喀拉喀托火山喷发的影响波及到更远的地区。中国的《南史》中有对此次喷发的记载：“雨黄尘如雪。”普罗洛科皮乌斯写道，536年，在拜占庭上空，“这一整年，太阳像月亮一样，发出的光并不明亮。这看上去很像日食，因为太阳投射的光有些昏暗”。叙利亚的米迦勒（Michael the Syrian）写道：“太阳暗淡无光，这种暗淡持续了18个月之久。太阳每天只出现4个小时，可发出的不过是微弱的光……水果没有熟透，酿出的酒味道就像酸葡萄。”爆炸产生的火山灰在整片天空中蔓延，挡住了太阳的热量。酸雪降落至南极洲和格陵兰岛，覆盖在冰面上4年之久。

　　两年后，在538年的初秋，罗马元老卡西奥多鲁斯（Cassiodorus）当时正在拉韦纳的东哥特宫廷任职，他在写给手下一位官员的信中感叹：

　　太阳，这颗最亮的恒星，似乎已经失去了它惯有的光芒，而换上了蓝色的新装。令人惊奇的是，我们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却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我们感受得到，它强大的热量变得微弱，而这些现象连同一次短暂的日食，持续了整整一年。月亮也是一样，即便在满月之时，也缺乏它本来的光辉。迄今为止，这一年都很反常。我们度过了一个没有暴风雪的冬天，一个缺乏温暖的春天，以及一个并不炎热的夏天。本该是谷物生长的月份，天气却变得寒冷，这让我们如何期待丰收？……所有的季节似乎都混在一起。曾经在细雨中成熟的水果，如今在这干枯的大地上无处寻觅……苹果在本该成熟之时，却十分坚硬，其酸味如同晚熟的葡萄串。 注释标题 Cassiodorus, The Letters of Cassiodorus, trans. Thomas Hodgkin (1886), pp. 518–520.

　　地图32-1 印度及其东南部的贸易伙伴

　　作物减产不只发生在东部地区。在靠近现在的智利、加利福尼亚以及西伯利亚的地区，树木年轮记录显示，约535年至540年间，“作物长势在夏季大幅下降”——证明了这些年份的夏季气温过低、缺乏日光。太阳变暗引发了中世纪的瘟疫与饥荒。

　　在东部，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的文明都被摧毁。而在塔鲁玛迦，坎德拉沃曼国王遭到杀害，他的继承人苏利耶沃曼（Suryawarman）迁都到更远的东部，远离了这片灾难之地。但王国已经遭受了致命的打击。岛上一度繁荣的文明化为了废墟，如今只剩下一些碑文，以及被摧毁的印度教和佛教寺庙的遗址。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