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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叛教者

　　在361年到364年间，尤里安努力复兴古罗马的生活方式，但失败了。

　　尤里安刚一控制君士坦丁堡，人们就明显看出他所受的基督教教育是完全失败的。他与指导他学习希腊文学和哲学的著名修辞学教师李巴尼乌斯（Libanius）有多年的通信往来，他在成年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秘密支持古罗马宗教。

　　现在他公开宣布自己反对基督教。他说，他的洗礼是一场他想要忘记的“噩梦”。他还下令重新开放以前的神殿，其中有许多是在基督教皇帝当政时期关闭的。他下令不允许基督徒教授文学。由于所有的政府官员都需要接受文学教育，这一决策最终将保证所有罗马官员接受的都是完全的罗马式教育。

　　这也意味着罗马帝国的基督徒将长期无法接受足够的教育。大多数基督徒都拒绝将孩子送往学校，因为那里会以古罗马的方式向孩子灌输知识。作为替代，基督教作家开始尝试创造自己的文学，在他们自己开办的学校中使用。瓦西里耶夫写道，他们“将赞美诗翻译成类似于品达（Pindar）颂歌的形式，将摩西五经以六音步诗行的形式呈现出来，把福音书用柏拉图的对话体重新演绎”。

　　这些文学大部分水平都不高，几乎立刻就被遗忘了，很少有留存下来的。

　　这是一种别有用心的迫害方式。这种方式揭示出尤里安在本质上很像笈多王朝的国王，虽然他们根本不可能见面。尤里安是一个保守主义者。他想复兴辉煌的过去，他想在罗马人和非罗马人之间划分明确的界线。君士坦丁决定以信仰而非基于罗马文化的骄傲来统一帝国，已使这条界线走向消失，而尤里安想要重建它。他想重建罗马文明的城墙，不仅用来抵制基督徒，而且抵制所有不遵循古罗马传统的人。“你知道，”李巴尼乌斯在358年写信给他，“如果有人毁掉了我们的文学，我们就会变得和野蛮人一样。”没有文学意味着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会变成野蛮人。在尤里安看来，基督徒既是野蛮人，又是无神论者。他们没有文学，也不信奉罗马众神。

　　尤里安明确地意识到，如果要与基督教会联合起来的力量斗争，古罗马宗教就必须更新。所以他采取了两个策略。首先，他窃用了基督教会中最有用的元素，将其融入罗马宗教。他研究了基督教会的等级制度，它在集合分布广泛的信徒这方面很有效，他以同样的方式改革了罗马祭司制度。他命令罗马祭司模仿流行的基督徒礼拜仪式对罗马诸神进行礼拜，在古罗马仪式中引进讲道（像布道那样）和颂歌。对朱庇特的敬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对耶稣的礼拜相似。

　　他的第二个策略更为巧妙。他允许所有在《尼西亚信经》与阿里乌派的对峙中站错队而被流放的基督教会人士回来。他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和谐相处。果然，激烈的神学争论很快就爆发了。这与君士坦丁的做法正相反。尤里安利用的是基督教的分裂力量，而不是其统一人心的力量。

　　他所做的一切使他得到了“叛教者尤里安”的别名。

　　讽刺的是，他的政治问题迫使他承认野蛮人可以享有罗马人的特权，同时他又在恢复古罗马的旧思想。因为无法同时与东部的沙普尔二世和北方入侵的日耳曼部落对战，尤里安别无选择，只能让法兰克人的日耳曼部落以“罗马同盟者”（foederati）的身份定居在高卢北部，享有罗马公民的诸多权利。

　　法兰克人的威胁消除后，尤里安发动了一场对波斯的战争。363年，他率领8.5万人向东方进军，其中不仅有罗马人，还有哥特人（自君士坦丁统治时期以来一直是同盟者的日耳曼部落）和阿拉伯人，他们急于报复沙普尔二世“撕裂肩膀”的暴行。他还带着传统的占卜者和希腊哲学家，代替君士坦丁曾计划使用的教士和帐幕。这两组人之间的争论使事情变得复杂：占卜者坚持认为兆头不好，应该撤军，而哲学家却反驳说这种迷信是不合理的。

　　在波斯边界，尤里安决定让军队兵分两路，他派3万人沿底格里斯河顺流而下，自己则率领其余的人驾驶舰船沿幼发拉底河而下。这些舰船是他们在流经罗马境内的幼发拉底河岸边建造的，舰船也从这里顺流而下。尤里安的想法是，他们在波斯首都泰西封（位于底格里斯河东岸，巴格达南部）会师，对波斯人展开钳形攻势。

　　据阿米阿努斯记载，罗马舰队规模惊人，由50艘战舰和1000艘满载食物和造桥材料的补给船组成。沙普尔二世意识到逼近的罗马军队规模庞大，恐慌不已，于是逃离首都以防不测。因此尤里安抵达时，波斯国王已经不知所踪。军队在底格里斯河上搭建了通往东岸的桥梁，并对泰西封进行围攻。围城战拖延日久。安全逃脱的沙普尔二世从其帝国的僻远之地召集了另外的士兵和盟友，返回泰西封同围城军队战斗。尤里安被迫撤回底格里斯河西岸，且战且退，尽力保障他士兵的生存。波斯人在进军途中烧毁了所有的农田和仓库。

　　撤退花费了整个春天的时间。到了初夏，罗马士兵还没有撤回到自己的边界。他们饥饿难耐，遍体鳞伤，还不断受到追赶他们的波斯人的攻击。6月的某一天，在波斯人的又一次伏击中，尤里安被一支波斯长矛刺中了小腹。他被抬回营地，在那里他流着血慢慢死去：只有三位罗马皇帝在对抗外敌时战死，他就是其中一位。

　　与军队同行的阿米阿努斯·马塞利努斯描写了一次悲壮的古典式死亡：顺应命运的尤里安平静地与两位哲学家讨论“灵魂的高贵性”，直到去世。基督教历史学家狄奥多勒（Theodoret）坚持认为，尤里安是在痛苦中死去的，他认识到了耶稣的力量并且大喊：“你已经赢了，加利利人！”（“加利利人”指耶稣。）可惜他认识得太晚了。

　　这两个记载都不太符合史实，不过基督教的版本更接近于当时的情形。尤里安的军队被困，群龙无首，需要领导和救援。经过一番争吵和摇摆，军官们给他们中一名威严又善良的将领约维安（Jovian）披上了皇帝的长袍，宣布他成为皇帝。约维安时年33岁，是一名基督徒。

　　自此之后，统治罗马帝国都将是信基督教的皇帝。古罗马宗教再也不能控制罗马朝堂。但是斗争并没有就这样结束。这只意味着过去和现在、古罗马和新帝国之间的争斗转入了地下。

　　地图11-1 尤里安对波斯的战争

　　约维安是个实用主义者。他不想打仗，戴上皇冠后，就请求同沙普尔二世和谈。两人和谈签订的条约允许罗马军队平安回国。作为交换，约维安同意将底格里斯河以东的所有罗马土地让给波斯人，包括尼西比斯的罗马要塞。此后，尼西比斯将成为波斯侵扰罗马边境的基地。它再也没能回到西方的控制之下。

　　军队在约维安的指挥下缓慢向西前进，准备面对回国之后罗马人民的鄙视和愤怒。该条约被视为一项耻辱，这是罗马人的耻辱，是尤里安领导的、损失惨重的冒险战争造成的难以接受的结果。

　　约维安甚至没有回君士坦丁堡。他一回到罗马的土地，就驻留在安条克，并立刻开始制定折中的方案。他撤销了尤里安所有的反基督教法令，但是他也没有对罗马宗教施加限制，而是宣称宗教信仰自由。他自己毫不掩饰地遵循《尼西亚信经》，但他决定把宗教信仰从罗马帝国的政治中心清除出去。基督徒、希腊人、罗马人：所有人都有平等的礼拜权和参政权。

　　但这种举措为时已晚。宗教和政治合法性、宗教和政治主张在帝国的中心缠绕交织在一起。一个强势且有个人魅力的皇帝（心善的约维安并不是）也许能够在执掌大权的同时，倡导宗教信仰自由，但是约维安的权势已经因为与波斯签订不得人心的条约而被大大削弱了。他掌权的唯一希望就是利用宗教权威，建立严格的宗教正统信仰作为他的权力基石。

　　他拒绝这样做就意味着他无法保住任何权力。364年，约维安被选为皇帝8个月后，就死在了帐篷中，当时他仍然在向君士坦丁堡缓慢行进的途中。对他的死因人们有诸多猜测。据说他死于从排风不畅的炉子里的冒出的烟，也有人说他死于消化不良或“头肿症”。“据我所知，”阿米阿努斯说，“没有人去调查他的死因。”罗马皇位在等待下一个主张有权继承它的人。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