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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蒙古人的战争

　　1201年至1215年，成吉思汗学会了如何对抗文明世界。

　　自1165年，中国北方的金朝和南方的宋朝一直维持着脆弱的和平。但是现在，一些不祥的传闻从北方传播开来。

　　纵横北方草原的是被统称为“蒙古人”的一系列松散的部族。那时，他们已经从针叶林地带——北部寒冷的松林——向南迁移。根据他们自己的历史记载，即13世纪的《蒙古秘史》，他们是白鹿和苍狼的后裔。每一个蒙古部族都由自己的可汗来领导，可汗及其部族会与其他可汗和部族为了权力而争斗。但在每一个部族内部，各宗族及其首领也会为了马匹、女人、战利品，以及出任部族首领的机会而混战不断。

　　1162年，孛儿只斤家族首领的儿子铁木真出生在圣山不儿罕合勒敦附近。据《蒙古秘史》记载，铁木真降生时“右手握着髀石般的一个血块”。9岁的时候，他和另一个部族首领的10岁女儿订立了婚约，并依照传统和新娘的家人住在一起。几天后，他的父亲死了，铁木真逃离了他未来的岳父家，回到了自己家。

　　这是一个不愉快的青年时期的开始。铁木真和他的家人被另一个部族泰赤兀部赶出了部族，泰赤兀部的首领希望成为他们部族的可汗。流亡的铁木真一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竭力在寒冷的不儿罕山（今蒙古国境内肯特山）中求生。铁木真后来被泰赤兀部首领抓住，不过不久后他就逃脱了，逃走的时候还戴着限制行动的木枷。到了18岁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有强烈生存本能的成年人了。

　　意识到自己到了足以担当部族首领的年纪，铁木真回到了未婚妻的家里，并坚持要他的岳父履行婚约。然后，他跟附近的克烈部族联系，谈判建立联盟。这位可汗是一个被称为“王汗”的经验丰富的中年战士，他是铁木真亡父的一个朋友。但相比与铁木真父亲的结拜之谊，他对铁木真带来的礼物更关注。

　　几乎同时，铁木真被迫寻求他的两个新盟友的帮助。另一个以三个宗族为主的联盟，统称为篾儿乞惕，趁他离开时，侵入了他的营地，并抢走了他的未婚妻孛儿帖。

　　抢婚是蒙古人娶妻的另一种常见方式，铁木真的母亲就是几十年之前被从一名篾儿乞惕部族的成员处抢来的，因此突袭既是复仇，也是控制铁木真，防止其日益强大的办法。但是这个做法适得其反。铁木真、王汗，还有铁木真的童年朋友札木合联手（可能共有1万骑兵，集合在篾儿乞惕的营地前）将篾儿乞惕部族歼灭。《蒙古秘史》里札木合这样形容这场战争：

　　我们从那受惊的脱黑脱阿的帐庐天窗上突袭而入，

　　撞塌那紧要的帐庐骨架，

　　把他的妻子、儿女掳掠尽绝！

　　撞折他的福神的门框，

　　把他的全体百姓一扫而空！ 注释标题 The Secret History, p. 43.

　　（孛儿帖也被营救出来，但这件事与战役胜利相比，在《蒙古秘史》中根本不值一提。）

　　一系列的胜利接踵而至。铁木真的影响力在上升，到1200年左右，他有希望当选大汗，即整个蒙古联盟的军事领袖。但是，在1201年（农历鸡年），他的对手联合起来站在札木合背后对他施压。

　　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此终结。孩提时代，他们曾结为“安答”（兄弟）；现在他们成了敌人。1201年到1204年间，蒙古部落分为两个派系，背后各有领袖领导。

　　但是通过劝说和征服，铁木真势力不断壮大而札木合势力逐渐衰落。当铁木真的老盟友王汗还在犹豫加入哪一方的时候，铁木真袭击了他的部落，并迫使其投降。王汗向西逃窜，进入乃蛮部族的领地，却意外被哨兵杀死。由于兵力悬殊，札木合随后也逃奔乃蛮。

　　1204年，铁木真一直追击到乃蛮部族的地盘，然后消灭了给札木合提供避难所的人。据《蒙古秘史》记载，他彻底击败对手，“征服了阿尔泰南坡的乃蛮部众”。札木合逃进山里，躲藏在树林中，直到被铁木真的人俘获。

　　在铁木真面前，札木合最后一次向他的义兄求情。他说：“安答你降恩吧，令我速死，以安安答你的心。安答你降恩处死我吧，但愿不流血而死去就好。”不流血而亡是一个光荣战士的特权，铁木真答应了他的要求。札木合从铁木真面前离开后，被装入袋中窒息处死。

　　地图32-1 蒙古人的进军

　　现在铁木真没有对手了，他所要做的就是回到蒙古腹地，不儿罕合勒敦山的山脚，并接受大汗的头衔。但是在东归之前，铁木真派部将耶律阿海攻击邻国西夏。

　　像金一样，西夏也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他们向往中原汉人的生活方式。在宋金交战时，西夏仁宗李仁孝建立“太学”，他还修建佛教寺庙，仿行宋朝的科举考试制度。在他的统治下，西夏商人与金人和宋人使用铁钱进行交易。他亲自监督，命人编辑和修订了数千卷的西夏文（西夏文是仿照汉字创制的文字）佛经。他还下令编纂新的法典，新修法典定名《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共20卷，用西夏文刻印颁行。1190年，宫廷中的学者编纂了西夏文和汉文对照词典《番汉合时掌中珠》，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完整的双语词典。

　　李仁孝于1193年去世，享年69岁，他的儿子桓宗李纯祐继承王位。他没太关注来自蒙古的袭击。耶律阿海带着抢来的骆驼和牲畜向铁木真复命，并且汇报说西夏加筑了城墙。

　　蒙古人此时尚无攻城的经验。铁木真注意到了西夏广阔而富饶的土地，但是他却决定返回蒙古。1206年，所有的蒙古部落聚集在一起，承认铁木真是他们的大汗。之前札木合已经拥有了大汗的头衔，称“古儿汗”（Gur Khan）。为了跟他的对手区分开，蒙古人称他是“成吉思汗”。

　　人们至今对于“成吉思”到底是什么意思仍然没有确定的说法，可能是指“四海之汗”，意为“普遍的汗”。这是一个新发明的头衔，一个给不适用原有的蒙古头衔的王者的新称号。成吉思汗已经对于一个汗应该是什么样子有了新想法：他绝不只是游牧掠夺团体的头领。他组织的亲兵队伍分为不同的级别和单位；现在，他有了1万多人的队伍，这些人会成为他的核心力量。不管他走到哪里，他都是“马背上的国家”的中心，这些人都追随着他。在讨伐乃蛮部的战争中，他俘虏了一个乃蛮学者（畏兀儿人）。经过与这个学者长时间的交谈，成吉思汗命令他以畏兀儿字母记录蒙古语言，使之便于写作。这种文字立即被用于书写蒙古国的第一份官方文件，也就是其第一部法典。

　　此时，蒙古人四面都被尚未征服的对手所包围。东边是高丽，南边是金，西边是西夏。在这三个敌人中，西夏是最弱的。它的实力远不如金，其地形也不易防守。

　　西夏桓宗李纯祐不久就被野心勃勃的堂兄李安全（襄宗）取代。当蒙古于1209年入侵时，李安全组建了一支规模相当大的军队，在西夏都城中兴（原名兴庆，1205年改名为中兴，今宁夏银川）北部的山口建立了防线。在一段时间内，蒙古人受阻于此。后来，他们采取了惯用的手段——佯装撤退，诱使西夏军队出城追击，随后在开阔地带掉过头来包围了西夏军。如此一来，西夏军兵败，撤出了关隘。但是蒙古军的下一个作战任务同样是陌生的：围攻固若金汤的中兴。

　　面对这个新问题，成吉思汗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命令士兵在附近的黄河支流上筑坝，希望用洪水淹没西夏都城。

　　看到城墙外的水坝逐渐成形，李安全在绝望之中请求金的援助。但是金新即位的皇帝完颜永济（卫绍王）正在应付国内对其皇位的挑战，没有接受此请求。他对大臣说：“敌人相攻，吾国之福，何患焉？”

　　成吉思汗的水攻尝试没有奏效；那个仓促修建的水坝突然崩塌，反而淹没了蒙古军的营地。但是由于得不到金的援助，李安全决定向敌人求和。他答应向成吉思汗交纳贡品，并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他。

　　成吉思汗同意停火（只是暂时的），随即转而准备攻金。他从这次失败的战役中学到很多东西。他一直善于学习战术。

　　从1211年开始，蒙古人花了4年的时间才攻下北方的金中都。4年间，蒙古人不断发动袭击然后撤退，有时前进几步，有时又重新整顿军队；蒙古人缺乏粮食，付出的战争代价也非常巨大。他们的作战过程十分艰苦，但是蒙古士兵都能够适应极其艰难的环境，他们逐渐学会了如何与定居的民族作战。他们一直四处征战，从未休止。他们把每次突围和袭击中获得的经验教训用到下一次作战中。到1214年，成吉思汗已经学会了如何对有城墙防护的城市进行围攻，如何抵御重装步兵的攻击，以及如何击退坚强的敌人。

　　1214年春，成吉思汗到达中都，开始围城之战。金朝皇帝迅速撤退到了南京开封府，只留下一个将军把守中都。这个举动备受指责，因为撤离分散了金军的兵力，而且被认为是懦弱的举动，背弃了金的大业，却让敌人获得了更多的知识，学会如何对抗一个帝国。

　　围攻持续了一年多。中都人开始一批批饿死。他们吃马肉、狗肉、垃圾，最后，竟然吃起了死尸。1215年夏，绝望的将军服毒自杀，中都防御崩溃。

　　攻城的蒙古兵涌入中都城，在街道上狼奔豕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前，对于被征服的部落，他们也这么做；但是中都要大得多，所以烧杀抢掠的事件也就更多。

　　他们已经成为战法娴熟的战士，但是对于如何管理一个被他们征服的定居民族却缺乏经验，于是他们毁掉了中都。城市的大部分都被付之一炬。数十万人被杀，死者的尸体在城墙外堆积如山。同时代的波斯历史著作《纳昔儿史话》记载道：

　　几年后，花剌子模苏丹穆罕默德所派使团的头目巴哈丁（Baha ad-Din）抵达中都，他看到一座白色的山丘。向导告诉他，这是被屠杀居民的遗骸。在另一个地方，有一段很长的路，由于浸入了人的脂肪，路上的泥土都是油腻的。 注释标题 "ed in Dinah Shelton, Encyclopedia of Genocide and Crimes against Humanity, vol. 2(2005), p. 703.

　　金朝北部的土地成了蒙古人战法的实践地，而这片土地则被夷为了废墟。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