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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和人类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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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内格尔

  自然主义认为,人类社会的出现与延续依赖于许多自然条件和生理条件,而这些条件不是一直存在,也不会长期持续下去。但是,自然主义不会因此而把人类及其业绩看作是闯进自然界的东西,正如它也不认为天体或陆地上的原生动物的出现是闯进自然界的一样。对宇宙来说,星球和人类都不是陌生的,即使星球和人类的生存条件只偶然具备或只为少数地区所有。的确,把人类生活看作是同自然界的战争,看作是同要消灭人类的不共戴天的仇敌的斗争,这只不过是以恶魔代替万能上帝地位的颠倒了的神学。这种观点赋予人以在事物体制中的重要地位,既属神人同形同性论,又不谦逊。

  另一方面,认为自然界是人类之“家”,就像它是其他一切事物之“家”一样,否定宇宙力量一定要破坏人类活动的场景,绝不可由此阐发,自然界的每一部分都可以用只标志个体的人和人的行为的特征来说明。人无疑具有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所共同的特征,但是,人也显示出他所特有的特征和能力。如果对有生命或无生命的事物之间一切相互依赖的形式,以及他们表现出的各种活动,都作那种只有参照人类心智才会具有可辨别内容的区分,那么,这除了混乱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按照他们的观点来看,无法区分开下属两种论点,一种论点认为人的特点无非就是完全可以用现代物理学的语言来表述的物质属性,另一论点认为宇宙中任何一部分发生的每一变化和每一作用形态都不过是适合描述人类行为的某种范畴的例证。

  的确,甚至一些坚定的自然主义者有时也推崇连续性,助长了这种混乱。自然主义一般注意自然界与生物进化中新形式的出现,从而强调人的特征与人所由产生的那些特征不是一回事。然而,一些著名的现代自然主义者也坚持,偶尔还焦躁地认为,在人特有的特征与自然界和生物的特征之间存在着“连续性”。如果表明人特有的特征在某种意义上是和遍布于自然界的特征“相连续的”,人在事物的体制中的立足点确实就会更稳固些吗?如果没有这种连续性,人在自然界中的地位就会不那么稳固吗?在人类的某些特征方面,进化的连续性的实际证明是确定无疑的,虽然在其他的特征方面,也可能如此。但是,有时我感觉一些哲学家认为获得这种连续性的普遍性十分重要,是延续残存的古老的思想,照这种思想看来,只有事物被看作产生确定结果的、有目的的体系时,才可以为人理解,因此,只有设想自然界本身为人的栖息地,我们才能恰当地理解它。总之,观点不褊狭的自然主义不同意在理论上把人融合到自然中,而以此作代价,即臆想宇宙的一切过程中都带有人的感情、人类生活中的奋进,失败和繁荣,并表明人最能代表、最能恰当地表现自然固有的构造。成熟的自然主义不是从存在于人的特殊性与普遍存在于一切事物之间的已被揭示或尚属假定的连续性方面来理解人是什么的。成熟的自然主义力图根据人的行动与成就,他的抱负与能力,他的局限性与悲剧性的失败以及他洋溢才华和充满想象的业绩来评价人的本性,而不否认即使人的最独特的特征也依赖于非人的事物。

  简言之,人的本性与历史是人的而不是其他事物的本性与历史,虽然掌握了有关其他事物的许多知识有助于对人是什么作出公正的评价。尤其必须这样来评定已提出的关于人的生活的理想是否合适,即根据追求和可能实现这些理想对人的能力的组织和发挥究竟有多大帮助,而不是根据他们的起因和来源。人的行为由许多动机所激励,没有哪一个动机本来就是善或是恶的,道德理想是交织在一起的冲动、愿望和需要在想象中得到满足。如果认真地对待理想,理想就会起到提示的作用,使人类力量得到平衡的发挥。道德理想与物理科学的理论一样,不能自我证明,需要从经验得到的满足中找到证明来肯定它们,不管取舍和估量有用的资料的过程是多么困难。道德问题起因于特殊的冲动与兴趣之间的冲突。然而,借助于由研究非人的自然或被认为自然以外的东西而得到的标准,是不能卓有成效地解决这些问题的。如果道德问题毕竟可以得到解决,那么,只能是从人的特殊能力、历史环境和获得的技巧,以及改变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并重新引导日常行为的时机(由知识所陶冶的想象所揭示)

  方面来解决。既然人的美德的一部分是人的力量在其中成熟起来的社会的产物,自然主义的道德理论同时就是一种对文明的批判——对为人的精力开辟途径的制度的批判——从而揭示社会为使不同的人的事业得到持久的满足而拥有的各种形式和调配的可能性与局限性。

  此外,谴责自然主义是一种对人类生活的悲惨景象毫无感觉的哲学,在我看来,这简直可笑。自然主义与许多世界观不同,对于人们以一种形式或另一种形式所经历的劳而无功的失败和不应遭受的痛苦并不从宇宙论方面给予安慰。自然主义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人类命运是两种遗忘状态之间的插曲。当然,自然主义不是一种绝望的哲学。因为自然主义彻底的多元论中的一个侧面是这样一个真理,即人类之善不失为人类之善,虽然它的存在是暂时的。在自称为自然主义者的人们中间,无疑会有愚蠢的乐观主义者(虽然不只在自然主义者中间)

  ;不过,人们一般是从别的方面得到普遍改革方案的好消息的。无论是对自然主义十分重要的多元论,还是对科学理性的修养,都和这种武断的假设不相容,即认为人类能够通过科学最后的进步以及实施有效的自然和社会的革新来摆脱落在他们身上的一切忧伤和罪恶。的确,为什么要设想一种运用科学研究的严谨逻辑的哲学,竟然因此而信奉没有不可救药之恶的说教呢?相反,人类理性只能对付可以挽救之恶。同时,由于不可能在进行研究之前就很有根据地确定,什么样的人类之恶通过在人类事务中应用科学理性就能减轻(即使不能消除)

  ,自然主义不是一般的颓废委弃的哲学,虽然它承认对当前证明为不可避免的现象只能听之任之,是比较明智的。人类理性不是达到人类之善的万能工具,但这是我们掌握的唯一的、不可轻视的工具。虽然自然主义深深感到理性力量的实际局限性,但是这种局限性并不证明对一切都感到绝望的浪漫主义哲学正确,也不会使自然主义看不到运用经过训练的理性有可能实现人类优异的特性。 经典人文——人文思想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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