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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观念和现代人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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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马赛

  从前,由于受到外来因素的威胁,人为自己的生存而担心。今天,人为他的本性而担忧起来了。他不能肯定,有时甚至否认有人性,人类,第一次,从内心里感觉到这种威胁。而这就引起了烦恼。

  本性的概念大致首先包括某种本质的范围(若干确定的特性的总体,而这些特性只须经过分析就能察觉到)

  的观念以及这个本质具有的稳定性的观念。有没有人性呢?今天却成了问题。

  近代科学的发展使人了解到人类事实的相对性、人种学和社会学都证明了人有各种各样的类型和不同的文明,古生物学指出了人是动物经长期进化而形成的。经过这许多变化,人性流动化了,他的轮廓也模糊起来。人们看不清楚它是从那里开始的,由什么组成的,将来又变成什么样子。至于谈到将来,现代科学发明使人相信人类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人能随心所欲地用自己的创造力来支配物质元素,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个创造力来控制自己的本性呢?这里出现了控制者和被控制者之间的一种新的痛苦的辩证法:人的权力意志能改变自己的本性却引起了一连串没法还原的反应,从而至少失去了一部分的控制力,也因此丧失了安全感。看来,现代人是想“突破”本性,其道理就跟拧破一把锁,克服困难完全一样。他企图突破本性的种种限制,这种限制使他有被羁束之感。这和体育方面打破纪录的趋向一样:在速度、冲动力、阻力、在高度和深度方面,始终要把这部人的机器的可能性推得更远。Superman(超人)

  就是Surhomme(超人)

  的现代版。从空间、时间、或者从个性中自我解放出来。同样在揭穿了“音的秘密”、“热的秘密”,有一天再揭穿“自然的秘密”……发生学,特别是胎生学给予我们以一整块有待开辟的园地。对人的胚胎进行工作,甚至予以生命,也许有一天甚至会从无生命的原素着手来确定性别、遗传、个别的特性,一如我们进行挑选动植物的种类时所作的工作一样。科学准许我们造出何等的怪物来呢?当这个或那个人由于面临到遭受放射性东西的侵害的危险而惊呼时,难道这仅仅是为了吓唬我们吗?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应该太轻视科学幻想,因为它往往指出了道路和带有一种想象的实践。科学知道它向世界传播了一些什么;却搞不清它给予人类本身的全部影响(不论是远的还是近的)

  。人类象魔术师的学徒,开始惶惑起来,唯恐掌握不好而自讨苦吃。现代绘画中的某一派把人相画成奇形怪状的样子也许应该解释为对人类未来所表示的焦虑,是用绘画的表现方式驱除恐怖幻觉的手法,人类从内心里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现在他明白了最大的危险在于人自身,他有那么一个暧昧的信心:总相信有几个疯子去做那些最不幸的尝试。对一般人来讲,这种苦恼是用这样的叫声表现出来的:“他们”还要搞什么鬼啊?“他们”要把我们弄成什么样子?(根据贝特鲁西医生对于人的胚胎所作的试验的反应证明:这种语气不是出于愤怒而是更多地出于害怕)

  这些恐惧在哲学方面的表现,集中在自由这个观念上。这无疑是近代哲学最显著的收获:人是主体,人是自由的这个观念。作为活动的中心和源泉,主体摆脱了本性的决定;他是自由,他是否定,而且永远把本性的一切,不论是本性之内还是本性之外的,都作为问题。他是价值的创造者和他自己存在的创造者。但是,这里出现了苦恼。因为这个既没有根据又没有客观标准的自由——象萨特派常用的一些论题——势必盲目的跃入未来,像投入虚无一样,而且毫无支援,也毫无把握。既然价值是由我们的自由去创造的,智力就不知道抓住什么才好,意志也一样,理智和心灵的混乱有导致精神分裂的危险。扩张的智力将转向空虚和只能从发生一种低沉的音响中自趋毁灭。正如瓦雷里提醒我们注意的那样。

  当代人的这个苦恼,是由于把人性这个概念作为问题提出而引起的,也要求我们对这个概念作深入的探讨。我们说,这个概念包含两个内涵:一方面是一些复杂的决定,是在人性中可以找得到的那些确定的特性的总体,另一方面是有秩序、有规则、有规律可循的素质的稳定性和永久性,而这种稳定性与永久性是思考与了解人性所必须的。这里,我们可以概括一下上面的意见:如今,我们还是认为对人性概念的第一种提法是可以接受的,而第二种提法是值得商讨的。人们把人性当作经验的总和,当作现实事象的材料。但是人们认为这个总和的平衡是不稳固的,常常不能不受到或大或小的重新调整的摆布。人们可以这样说,人是有本性的,但是正因为是本性,它有权把自己当作问题。严格说,人们允许有人类这样一种说法。不管人类学科学的相对主义的说法如何,人类仍然表现出某种统一性和一定程度的不变性,但是它看不出有什么稳定性的保证。人是历史的,绝没有稳定的素质。没有一点迹象可以向我们证明,相反地,一切都好像禁止我们去把人性看成是应该永远保持那个老样子,另一方面,在身体上或精神上,它似乎要经受到的那些深刻的变化事先是没有办法预料和控制的。未来的人跟今天的人将会有些什牵连呢?那时,是否还可以只讲人呢?人类将变成什么样子呢?大家十分注意:提出这些问题并非仅仅出于想象。由于愿意提出和尝试提出这些问题,人将终于把他的本性分解清楚。狂乱稍稍先于疯癫,不论前者或后者都表明了这种分解,是转向另一种情况的途径。狂乱恐怕是当代人最典型的特性:时间狂、享受狂和知识狂,过度的**、探究的热情、无止境地急躁。是不是应该把这一切看成是初步的变化?

  但是在人性这个概念里,有些东西似乎应该保存下来;不过对这个问题有几种不同的理解。可以把人性看作对自由的限制。但是限制不是一个可克服的障碍;它只推迟了行动。从这个观点看,本性是暂时的。但焦虑并没有消除。应该把本性更深一步地理解成是对自由本身的内部限制,因此不可能取消,因为当自由认为打破了这种限制时,马上就加以利用。本性是自由的重力,又是它的重心,是它存在的自由中——按照加强语气的说法——早已具有“特色”。但是我们不清楚人类的自由如果是通过它所依存的那种超越的自由,怎么能在它存在的本身中有自己的特色,而人性以及它本身所带有的各种限制,将是从属于人类自由的形而上学的经验的表达,是在跟外界阻力接触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具体形式。

  如果是这样的话,人就不是存在主义者的自由的主体,因为后者的不合理的自由在想到它的虚无就苦恼起来。确实,我们是真正的自由。但是我们也是有本性的。本性和自由的明显的矛盾是这样解决的:人的本性是内在于自由的。这个本性不是属于“有”和“所与”的一类,而是属于“和……有关系”的一类。我们和上帝有关系。存在着一种把我们的自由连系起来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缩减自由,相反的是去构造自由。我们的自由是一种从上帝身上分出来的自由,上帝是完整的自由,上帝只和上帝本身有关系,这种对上帝的依存构成我们的本性。我们是本性地自由的。我们处在和上帝的真实关系中才获得了安全,因为我们不再是狂妄自由的玩物了。我们的自由并不是纯粹地偶然的;它是真正的“行为”,仁慈,像造物主最初表现出来的那种仁慈。在我们自由的推动下,我们目前的本性分解清楚了,我们仍旧有本性的自由,基本上还是同样的东西,不过具体的形式不同,在决定的总的方面也不同。至于我们的创造的权力,它也很好地保全着,因为它在我们存在的深处被确定了下来。就这样,一切科学上的抱负都可以施展出来。我们的创造的权力,在用到人本身时,大有改变我们的本性的危险。我们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对于我们所依存的上帝及其无限的存在,我们还没有完全认识。能不能设法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们要用一种目前还猜测不到的办法在我们的存在里参预上帝神圣的存在的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对我们来讲,上帝是不可思议的,人也应该是不可思议的。也许在我们存在的某一个深处,一颗还没有发芽的种子有一天会生长出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来。因此,人是可以在未来的道路上了解到许多深刻的变化的。可不可以说人性为了另外一个本性而自己消失了呢?或者原来的本性仍旧存在,只是改变了呢?这是一个用词的问题。重要的是要想,人这个主体,无论作为个人或人类,应该走向这样一个境界:在过程中把一切还是标志其经验性的浮渣全部抛弃掉,本性将什么也不是,而只是在神为的自由中和依靠神为的自由的那个自由。

  在焦虑中,本性带来的保证代替了变化无常的苦恼,焦虑是人类自由的女儿。而所谓在焦虑中的保证,不是别的而是希望。 经典人文——人文思想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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