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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去西安,我总是先到城北的大明宫遗址徘徊良久,然后到城东南,在大雁塔下的曲江池边静静地坐一会儿。
我想,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喜欢说“梦回大唐”、“梦回长安”,这是好事。但是,如果真的回去了,哪怕在梦中,可能都消受不了。
一个伟大的时代总有一种浓重的气氛,而这种气氛会让陌生人一时晕眩。很多人一定会说,唐代是我们的,长安也是我们的,岂有让我们晕眩之理?其实,唐代已经过去太久,我们对它,早成了陌生人。
即便是按照李白的诗句选一批今天的“五陵年少”回去,情况也一定尴尬。
今天的“五陵年少”,很容易点燃起一种民族主义滥情,开口闭口都是“拒绝过外国的节日”、“中国人必须穿汉服和唐装”等。这样一群人一旦进入唐代长安的街道,势必惊恐万状、目瞪口呆。长安城里的中外居民,见到他们对每一种外来文化都严加防范的神经质表情,也会十分错愕。上前细加询问,他们的申述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语言障碍,却谁也听不明白。
过不了多久,他们中的一半人也许能够清醒过来,开始向长安城里的中外居民虚心求教。而余下的一半,则大多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成了“胡姬酒肆”里最放荡的痞子,毁了。
即便是清醒过来的那一半人,要想跨上“银鞍白马”像长安人那样轻松消遣,也不大可能了。因为人世间什么都可以仿效,却很难仿效由衷的欢乐。
我很同情今天的这些“五陵年少”。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灌输了一种“乱世哲学”,处处划界,天天警惕,时时敏感。他们把权谋当做了智慧,把自闭当做了文化,把本土当做了天下。而且,以为这样才能实现“尊严”。这种怯懦而又狂躁的自卑心理,转眼就装扮成了龇牙咧嘴的英雄主义和悲情主义,有时也能感染一些人,形成一个起哄式的“互慰结构”。结果,心理天地越来越小,排外情绪越来越重,只能由自闭而走向自萎。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使他们明白:曾经让中华民族取得最高尊严的唐代全然不是这样。而是这样的,则全是衰世,并无多少尊严可言。
如果他们仍然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我至少可以现身说法,谈谈自己的人生感受。我们这一代,年轻时吞咽的全是“乱世哲学”,这篇文章开头所说的夜雨泥泞,几乎陷没了我们的全部青春。我们被告知,古代社会和外部世界一片恐怖,我们正在享受着一尘不染的幸福。偶尔忍不住幻想一下古代,却还不敢幻想国外。正是这个刻骨铭心的经历,使我们在大醒之后很难再陷入封闭的泥淖。
前些年我一直困惑,为什么我的每一届学生几乎都不如我开放。后来我知道了,那是因为他们不拥有那种从灾难中带来的财富。
于是我越来越有信心了,年长者确实未必比年幼者落伍,就像唐代不会比明清落伍。
那就让我带着年轻人,而不是追着年轻人,去逛一逛幻想中的唐代吧。由我引路,由我讲解,讲解这门永恒的课程。
点评一:
唐朝给了作者足够的勇气与想象力。唐朝的故事可以做破除文化民族主义的最佳教材。在作者胸中深藏着人类文化大同的高远理想,以此烛照历史,发现了一个又一个标本。追慕曾经有过的东西,立足点当然是当下——我们是否比唐人更有魄力?(老愚)
点评二:
本文题目让人误以为事涉长安激烈的一面,其实写的是大唐向世界开放海纳百川晴空万里的一面。今天的中国正在融入世界,唐朝的胸襟让人怀想。(马策)
点评三:
本文开篇就以一个大胆奇幻的设想将读者的思绪引入到了空前绝后的唐代。在作者的眼中,唐代是古今间的唯一,是昏暗的历史天幕上的闪电,不仅在当时照亮了千里万里,而且在过后还让人长久地怀念。作者引领读者于长安市井、男女衣褶里去觅得一片风光;再从“国家哲学”的高度来审视,唐代是儒、道、佛并举。得出结论:盛唐之盛,盛在精神;大唐之大,大在心态。
作者意图不仅在于为逝去的唐王朝唱一曲颂歌,对历史的思考来自于他对现实的关注,谈古是为了论今。现在的长安还有当年的文化气度吗?而今的“五陵年少”还有先人的那份自信心态吗?作者写作此文,当是希望借唐代长安的闪电一扫现代人心头之阴霾。(**吾) 寻觅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