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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阿弥认为,戏剧的风格特色,主要依靠着新鲜感在观众席中产生效果。他发现,很好的剧本,很好的表演,风格特色都不错,一旦丧失了新鲜感,观众的反应就冷淡。因此他断言,戏剧各部分焕发出来的艺术生命力大多是由新鲜感引路才注射到观众的身心之中的。
由于他对“花”的理解正恰偏重于效果方面,因此,与效果休戚相关的新鲜感问题也就直接成了“花”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些时候,他甚至把新鲜感视为“花”的精髓。例如他曾这样阐释“花”这一比喻的本义:
花这种东西,正像各种草木一样,是一年四季、随着季节变化而开谢的。当它在时令所宜的季节里开放,人们因而感到新鲜有趣,加以赏玩。在“能”里边,也是如此。观众感到新鲜之处,也就是“能”的风趣所在。因而,“花”和“新鲜感”和“风趣”三者实是同一种感觉。(《花传》第七、《另纸口传篇》,一)
关于如何保持戏剧新鲜感的问题,世阿弥向他的子孙传授了几项秘诀。
第一项秘诀,是努力寻找表现对象内在的对立面,使其不寻常,变得更丰满、更深刻。他写道:
演员在演勇悍的风体时,万不可忘记在心里必须保持“柔和之心”。这是为了演员不论怎样表现勇悍的特点都不至于使演技陷于粗犷的手段。演员表演勇悍的风体,同时又能保持柔和之心,这件事本身就必然会唤起观众的新鲜感。又如演优美的做工戏,演员也万不可忘记在心里必须保持“强的心”的道理。(《花传》第七、《另纸口传篇》,五)
他举例说,如果某个演员演鬼,再好也是这么回事,“观众也不会感到新鲜”;但要是他一改前辙,“不将‘鬼’演得凶悍可怖”,观众就会“感到非常新鲜”。前面曾列举的老人年轻的心理,也包含着这个道理。
即便对于戏剧动作,世阿弥也希望能“反着做”。他说:
强身动,宥足踏,强足踏,宥身动。(《花镜》)
说的是形体在做剧烈动作时,舞踏的脚步要轻踏,反之,需要用力地表演舞踏脚步时,其他形体动作不可太剧烈。请看,在舞台动作上也只有把动和缓的对立面掌握好,才能优美和平衡,一味猛动或一味弛缓,都不堪设想。表现角色的风格正是同样的道理。可见,这是一种求得有着高度平衡的新鲜感的秘诀。
保持新鲜感的第二个秘诀,是通过保密的办法,使观众意想不到。
世阿弥主张要“想出种种使观众心里产生意想不到的感铭的办法”,办法就是保密,“因为将某些东西保密,就会产生重大效用”。诸项保密中,他认为尤其重要的,是把“花”保密好。也就是说,对于那些必将撼人心魄、沁人心脾的风韵、情趣,对于在寻常剧目中扣发出来的特殊的艺术风格,对于演员超越“似与不似”境界以后的灵感创造,都须谨慎卫护,不可泄露。“秘则是花,公开就不是花”,这是世阿弥的艺术座右铭。
有趣的是,世阿弥还神秘地对子孙们说:
不但不要让这种“秘事”为人所知,而且就连自己保有“秘事”这点,也不可使人感觉出来。假如人们知道某人是保有秘诀的人,那么人们就会集中注意力来提防,这样,就会造成人们紧张的心理状态。如果对方不集中注意力,那么,我方取得胜利就要容易。所谓出奇制胜的巨大效用,就在于使对方疏忽大意,以取得我方的胜利。因此,家门的“秘事”,决不可令他人知晓,这就是一生中永不失掉“花”的秘诀。(《花传》第七、《另纸口传篇》,六)
他还以“兵法的计谋”作为这番论述的后援。这类言辞,在世阿弥的著作中占有不小的地位。显而易见,这些言辞理论格调不高,其中只有一些涉及在艺术手段方面如何进行保密的内容还比较有价值。但是,联想到当时日本艺人的地位和生活,这还是很值得同情的。世阿弥晚年还因所谓不肯传授绝技而获罪。
保持新鲜感的第三个秘诀,是认真揣摩和迎合观众心理的复杂节奏。世阿弥发现,观众的心理有着一种微妙的波动旋律。就像果树有周期的丰歉,就像耕地需要定期轮播。
世阿弥对此,有点迷惘不解,他叹息道:
在去年,技艺的“花”开得很好,充分得到了观众的赞赏;那么就应该做好思想准备:在今年,这种“花”就不一定开得出来。……有时不管你怎样漫不经心地演,而演出效果总是好的;有时不管你怎样用心地演,而演出效果总是欠佳的。这就是人力所不及的因果。(《花传》第七、《另纸口传篇》,七)
他从观众的心理变化规律上找了一下原因:
同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演同一个“能”,假如有人连续看上两天,就会感到昨天的表演很新鲜,而今天的演“能”,并不怎样有趣。乍一想,这是很奇怪的事。其实这是因为昨天所获得的富于风趣的印象还留在观者的心里,今天再看,已失掉“新鲜感”,所以就索然寡味了。过了一个时期以后,再看这个名角演的“能”,又感到很好,这是因为前一时期感到索然寡味的印象还留在心里,这次看了又恢复了新鲜感,相形之下,又感到了它的风趣的缘故。(《花传》第七、《另纸口传篇》,八)
这是一切观众都有过体会的心理现象。世阿弥已经不是仅仅在一般地谈论戏剧与观众的关系问题,而是一下子跳入了观众席,研究起那里炎凉冷暖的更替规律来了。
在观众席中,新鲜感遁逸于此时,又返回于彼时,返回不久,复又离去,周而复始,循环往还。对一个具体的观众来说,他的新鲜感可以沉睡于今日,又觉醒于明朝,漠然于此处,又勃发于彼地,此起彼伏,来回更迭。
对此,世阿弥的办法是:
对于那种不太重要的演“能”,即使是“竞演”,也不要抱有非胜利不可的执着心,而且也不要好强太过;即使在竞赛中失败,也不要灰心丧气;最好控制自己的演技,尽可能演得简单一些。这样,观众自然会感到意外,产生不满足感;而到了正式的演“能”的时候,将过去的表演一变,选择自己的拿手好戏,拿出全副精力进行表演,观众就会感到这是意外的精湛演技,因而在这种重要的竞赛、重大的胜负之争上,就一定会取得胜利。这完全是“新鲜感”在里边起着巨大的作用的缘故。也就是说,前一阶段演出成绩不太出色构成了“因”,造成了这次演出成绩显得特别好的结果。(《花传》第七、《另纸口传篇》,七)
欲扬先抑,欲擒先纵,为应该突出的部位让出地盘——观众心理上的地盘。一旦等待的时机来到,就要以充分的自信把戏演好。他说:
胜、负二神,都是受短时间的因果之理支配的,不断在敌、我两方掉换来掉换去,所以当你感到胜神已转移到自己方面来的时候,就可以演出具有充分自信的“能”。(同上)
扩而大之,在整个剧目裁定、安排上也是如此。世阿弥说,“应当有意识地变换上演剧目,使同一曲目,在三年到五年之间只演出一次,以保持观众的新鲜感”;而“同一风体的‘能’,观众经过一段较长时间以后再看,仍然会感到新鲜的”。也就是说,必须经常更新,但又可以有一批保留节目。
为了迎合观众的“新鲜感”,世阿弥不信赖任何稳定的艺术原则,最后的目标是“为时所用”。他说:
“能”里边的各种风体,也是根据当世大多数人的各种好尚情况,创造出为大多数人所喜爱的适当风体,这就是满足大多数人要求的“花”了。而世人的好尚又各有不同,此地欣赏这种风体,彼地欣赏另一种风体,这就说明由于人心不同,“花”也随之不同。怎能说某种东西是真而某种东西是伪呢?但应知道,为时所用,这就是“花”。(《花传》第七、《另纸口传篇》,八)
这种思维方式,严重影响了世阿弥的艺术等级。世人和时尚,除了迎合,还要带动。 世界戏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