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回 大张华筵幸灾乐祸 警信传来胆战心惊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诸公案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却说勒先得了信,便飞奔到府监里,悄悄告知贵兴。贵兴大喜,便叫勒先即刻动身到谭村去取十万银子来。另外多取二万,作为一切零用。勒先领命,即去雇了五只快船,叫他多添水手,限八个时辰赶到谭村,仍旧八个时辰赶回来,不论船价。船户答应了,每船用了十五个水手,撑篙打桨,如飞而去。从未时起行,丑时已到了谭村。勒先悄悄走到凌家,敲开了门,对杨氏、潘氏说明了来意。二妾大喜,即将平日的窖藏,取了十二万出来。等到天色微明时,叫人来运到船上,分装了五船。卯时起行,赶到亥时,就到了肇庆。连忙雇了脚夫,运到寓所,便连夜去知照杜勤。杜勤又知照了徐凤。
次日早晨,便明目张胆的,把那雪白的银子,抬到了知府衙门里去。连太守的黑眼珠子,看见了那堆积如山的白银子,哪里还雇得什么利害,即刻派差赍了公事,到番禺县去,叫他派差协传天来到肇庆去听审。可怜天来此时恰好病在家里。只得由祈富伏侍着,带病前去。到得肇庆时,连太守含含糊糊的问了两堂。贵兴等众人尽翻前供。连太守便把一干人犯尽行释放,倒把天来收押起来,要办他诬告。幸得祈富在外面打点,托人具保,天来又具了甘结,方才得脱身回去。天来与母亲说知,彼此一场痛哭。凌氏道:"我劝你从此以后休了这个念头罢,只当是前世的冤仇就是了。不然,倒反弄得自家吃苦。"天来道:"此刻各衙门也都告遍了,再没有地方好告了,孩儿不休也要休了。"将息了几天,仍旧回到省城去,从此把报仇雪恨的心,一齐放下,只代兄弟君来续娶了一房妻子,侍奉凌氏。
天来这一天有事走过双门底地方,忽见贵兴坐着一顶轿子,后头跟着两个小厮走过。天来故意回过脸来躲避。贵兴早看见了,喝令停轿,走下来,赶上天来,一把拉住道:"老表台,莫非又要到什么衙门告我么?"天来道:"告也使得,不告也使得,你休来管我。"贵兴哈哈大笑道:"梁天来,我告诉你,你想告我么?你会上天,便到玉皇大帝那里告我。你会入地,便到净罗天子那里告我。你若是既不会上天,又不会入地,哪怕你告到皇帝那里去,也无奈我何。我明告诉你,事情是我做出来的,只是奈何不得我钱多。我见你因为和我打官司,衙门费也不知用了多少,把你的家产都用穷了,我觉得实在可怜。"说罢,叫小厮拿二百文钱,掼在地下,道:"把这个送给你做讼费罢。我见你精神颓丧,恐怕你忘记了,待我打起你的精神来。"说罢,举起手中的泥金折叠扇,向天来头上乱打。天来尽力挣脱。贵兴洋洋得意,仍旧坐上轿子,回到三德店。恰好爵兴来到,贵兴拉手哈哈大笑道:"我自从同梁天来打官司之后,用了三十多万银子,却不似今日用了二百文铜钱的爽快得意。"爵兴问是甚事,贵兴一一说知。宗孔在旁,呵呵大笑道:"爽利爽利。"爵兴道:"贤侄此举大不相宜。大凡为人处世,须要知彼知己。天来自从遇了此事之后,含冤未伸,他心中何曾一日放下。幸而我们门路广通,从县里起,直到督抚衙门,都打通了。究竟我们越得意,他却越冤苦。你不去撩拨他,倒也罢了。撩拨起来,他那一条死心,未免又要活动起来,再去寻出什么门路,岂不又要费事。"宗孔道:"哼!要这样怕人,我们当初也不干了。此刻孔大鹏那厮又走了,新任的两广总督杨大人,他未到任以前,我侄老爹便打发人到南雄去,送了一份千金重礼,还有甚怕呢。偏是你足智多谋的,要瞎小心。"爵兴冷笑道:"就算我瞎小心,事到头来,大家有份。到了那时,不要又往床底下一钻便了。"贵兴道:"表叔说的不差,我们从此留心打听着他就是了。"当下无话。过了一个多月,喜来忽然来报道:"前天新任的总督杨大人到任,梁天来在码头拦舆递禀,杨大人不收他的呈子,在轿里掷了下来,梁天来就被旁边的戈什哈叉开去了。"宗孔拍手大笑道:"这千金之礼送得着也,如今可免得人家瞎操心了。"贵兴也说道:"可见得事前打点,最为妥当。就如一向的官司,县官最小,却也打发了千两黄金。抚院虽大,然而却用不到一万银子。从此之后,我可明白了这个道理了。"区爵兴道:"话虽如此,却还不能不提防…… "宗孔不等说完,便哈哈大笑道:"老表台真会瞎操心。怪不得你年纪未到五十岁,头发已经白了。总督那里,已经告不准了,难道你还怕他进京去御告么?侄老爹,你快点恳求赛诸葛先生出个法子,不然,梁天来当真进京去,在皇帝老子那里告你一状,皇帝老子准了,那时候非但我们躲在床底下的逃不了,就是那能言善辩、足智多谋的,只怕也逃走不了呢。"爵兴道:"唉,老表台,你何苦只管怄我呢。"贵兴道:"不必多说了,我们总是留心着提防他便是了。"当下叫过喜来,交代他在外面留心查察天来踪迹。喜来领命而去。
有事话长,无事话短。光阴荏苒,不觉过了月余,喜来报说天来病重,大约不久就死,大爷可请放心了。贵兴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喜来道:"小的前日在他糖行门首经过,看见许多药渣,已是留心体察的。故意一日走过几遭,留心看他行里,只看不见天来。今天早起,又在那里走过,只见那永济堂的医生程万里走了进去。我在外面留心等着,看他歇了好一会,那程万里走了时,却是养福送出来的。不一会,就见他行里一个小伙计,跑到程万里医寓里去撮药。小的恰好这两天有点伤风,便心生一计,跑到程万里医寓去看病,闲闲的问他到天和糖行做什么事,他说给那行里的东家梁天来看病。我问患的是什么病,他说是忧郁太过,变了怔忡之症,有九分治不好的了。所以特来报与大爷知道。"贵兴听了大喜,说他会干事,赏了他二两银子,便叫去请区爵兴来议事。不一会,爵兴到了。贵兴告知前事,爵兴道:"但愿他果然病了,虽然不能就死,我们也可以暂时放心。不瞒贤侄说,自从贤侄在双门底辱了梁天来之后,我着实担心呢。"贵兴道:"此刻他病了,据说有九分得好。死了固然干净,即不然,病他一年半年,就让他好了,也亏耗极了,还怕他什么。我们且回到谭村去乐他几天,不要再住在这省城了。"说罢,便约了爵兴,一同雇了船,回谭村去。
原来贵兴自从在肇庆府翻案,释放之后,一向住在省城医治刑伤。等医好了,又恋着珠江风月,并未回过谭村,此时回到家来,只觉得裕耕堂上蛛网尘封,不免也有些伤感。当即叫人打扫起来,重新陈设一番。东西书房也都收拾停当,便同爵兴两个饮酒解闷。
却说宗孔也在省城医好刑伤,先就回家去了,此时闻得贵兴回来,连忙去探望。入得门来,先就大呼小叫,一叠连声的"侄老爷"叫个不止。原来贵兴自从翻案回来之后,因为一班党羽都受尽刑罚,大家都是死里逃生,便提出了大大的一笔银子,分散给各人,作为酬谢。宗孔便得了三千银子,贵兴又格外指给他一所房子,几亩田地,因此宗孔平白地便变了个素封之家,那一片感激的心肠,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恨不能够把贵兴叫了老子才好。所以那狐媚巴结,较前又添了几倍。当下一迳走进书房道:"侄老爹,几时回来的?我一点也不曾知道,我来请你的万福金安呢。呀,区老表台也来了,你们吃酒快活呀。喜来端把椅子过来,我也陪着吃一杯。"贵兴道:"叔父来得正好,就此吃一杯罢。我们翻过案来之后,还没有庆贺呢。"宗孔道:"正是正是。侄老爹几时请客呢?"贵兴道:"好教叔父得知,梁天来那厮病得了不得,大约有九分要死的了。"说罢,又把喜来的话告诉他一番。宗孔拍手道:"这更应该庆贺了,我明天亲自到省城走一遭,把众人一齐约了来,这裕耕堂也许久不曾热闹了,也好热闹热闹。一来是我们自己庆贺,二来也庆贺天来的病。"说罢,举起酒盅来,连喝了几杯,便起身告辞道:"我近来有点穷忙,先去办妥了,明日好到省城去,代侄老爹请客。"说罢,辞了出来,自去办他的事。到了次日一早,他果然到省城去了,将那一班狐朋狗党,一一约齐,陆续都到谭村而来。这一日裕耕堂中,又是高朋满座了。贵兴不免又是肥鱼大肉的供养起来,欢呼畅饮。叙了三天,这一天格外的山珍海味,穷奢极侈,作为庆贺筵席。众强徒只不过狼吞虎咽,笑语喧嚣,惟有宗孔乐得手舞足蹈,那一种兴高采烈的光景,实在形容不出来,从日落西山起,直到二鼓将尽。正商量洗盏更酌,忽听得门外一声大叫:"祸事临头,你们还在这里寻乐么?"这一声叫不打紧,却把众人的酒都吓醒了。 诸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