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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老大人,你被一个死人吓破胆了不成,你仔细瞧瞧哪有旌旗?”司马正扶着金逄在车驾上休息。自己则立在车板上远远的向汉白玉桥上张望,那里确实立着一个人。
“难不成那卢郅隆小儿亲自来了不成?”他跳下车,往汉白玉桥下人群中挤,走到切近方才看清那人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果然是卫枢!竟然是卫枢!他竟然死而复生!或许这个人根本不是他!
司马正左顾右盼的寻找秦浟的身影,不几时方才见一个人从桥的另一端拖着剑缓缓走了出来,剑锋划在汉白玉石桥上,发出吱吱的声音,缓缓向卫枢站的地方走去,他猛然间一声大喝:“啊!”登时千百人楞在远处。
他当头一剑,向着卫枢脖颈劈来,卫枢刹那间用剑鞘一挡,反手一剑从秦浟心口的护心镜径直穿过去,叽的一声,一股殷红得几乎发黑的血从伤口喷了出来,他惊愕的望着自己的护心镜,像一只滑落山崖的狐狸,顷刻间从剑刃滑落下去,摔在地上。
剑刃已然满是血珠,血流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点在地上,飘落的红梅花瓣。缓缓抬起,指向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的叛军:“退后!”
“大胆!卫都督已经死了三年,你是何人假冒!?”司马正从腰间抽出佩剑:“众将士给我拿下!”
剑刃一翻,迎着火把寒光一闪,倒像是一个无声却又雷霆万钧的命令,鸦雀无声,竟无一人敢动。司马正见众人僵持再此,天色已然见了亮光,拖延下去也不知办法,便叫道:“抓住此人,老夫赏十金!”
有了金钱的诱惑,似有跃跃欲试者,但又一面纠结不敢上前撕打,众人见了秦浟的死,知道那剑刃是从护心镜穿过去,都不知道卫枢真正的手段在何处,或许他的功夫高深莫测,或是他杀人如麻本就手段毒辣。众人心里一面被十金骚的痒痒的,一面又被卫枢的气势压倒。
“你们原都是方端义的部队,有的人本侯甚至叫得出名字,”安之缓缓的将剑刃垂下,继而向前缓缓走着,众人都知道卫枢的威名,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因而都不敢乱动,生怕一不留神,墙头墙门就射出流矢飞箭,生怕一个不经意,就从什么地方杀来一众援军。安之站的离他们近些,只高出三两级台阶:“方端义将军是你们的老将军,忠臣良将!你们而今如此,是要为方将军脸上抹黑的。”
叛军中嘈嘈切切的议论一片,但终是没人退后一步,安之又道:“司马正又是个什么东西,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听这样一个小人的摆布调遣,堂堂七尺男儿,不觉得丢人吗?”
“卫枢!你别花言巧语蛊惑军心,若不是你妹妹在宫中勾引大王,扰的大王不顾国政,我们何必要入宫勤王?”司马正转而向叛军嚷道:“众将士,他是卫国人,怎么会替我们百玦着想,冲杀过去,将贼子踏成肉泥!”
卫枢将剑刃收回剑鞘,伸开两只手:“诸位,你们当中有一多半是跟方端义将军浴血奋战而来的,方端义又是我的老部下,我卫枢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对百玦存什么心,你们最清楚。不过话说回来,若你们真从我尸体上踏过,卫枢也没什么好说的,来吧,来啊!”卫枢一声呵斥,引得众人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望向司马正。
“冲啊!”司马正举起剑号令叛军,却无一人向前,众人迟疑不前,卫枢继而说道:“看来诸位是记得我的好处了,那好啊,若卫枢是忠臣,那谁是贼子,诸位又受了谁的利用。放下武器,卫枢担保各位无事!”
正僵持着,只见又有一人穿过人群,走上切近,原来是金逄,他的眼睛不如从前好了,只能凑上进来才看得清楚:“卫都督?!老臣金逄叩见镇国侯千岁!”他说着双膝一软,整个人匍匐在地。
“金逄?!”安之不觉头脑见如惊雷炸裂:“竟然有你?!”
“老臣该死,收了奸人的蒙骗,但老臣的心里原只是想要勤王锄奸,没有反叛之意啊!”金逄伏在地上连连叩头,他再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破了一大块,流出丝丝血迹。
“锄奸!?”卫枢问道:“锄哪个奸?”
“这……”金逄一时语塞,见金逄迟疑,安之心下已然明了,说是锄奸,不过是想杀自己罢了。
“这便的你的忠君之道吗?”卫枢用剑鞘梢抬起金逄的下颚,他确实苍老了不少,卫枢继而问道:“夜半三更,串通奸佞,逼宫杀驾,这就是你的锄奸之道?我问你,你想除掉谁?是大王,还是王后?”
“是……”金逄语塞。
“是宸妃!”司马正叫道:“有什么难以启齿?不过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女子,扰的大王不肯攻伐,不肯谋国,众将士!你们说,有这样一个妖女在宫中,百玦怎么能安宁?!”
“宸妃?原来你们是想杀大王的姬妾,”卫枢冷笑一声:“那好啊,我把宸妃带出来,你们有胆子杀的就过来。”
转过身走上石桥,见金逄还瑟缩的跪那里,卫枢道:“怎么了金逄,你不跟着来吗?”
“臣……臣对不起侯爷,臣愧对忠臣的名声,臣……甘愿以死谢罪!若是有朝一日,我那可怜的儿子还能回来,侯爷千万别告诉他,他有一个这么荒唐的爹!”说时迟那时快,金逄顷刻间从腰间抽出宝剑,吻颈而亡。众人大惊,一阵惊呼,只见金逄仰面倒在石桥上,双目还大大睁着。
金逄当年同方端义一起抵御李奘叛军,故而有些交情,在场众人多一半都是方端义的手下,想起当年自己眼见了一位风仙道骨的飘逸老人,手捧一卷丹青书信,只身入敌营,使得李奘负荆请罪的情形。
而今这个老人还在眼前,只是髭须撒乱,满是血迹,含恨而亡,若不是真心悔过,何至于死不瞑目?
“众将士,他逼死了金大人,给我杀了他!”司马正已然乱了手脚。
千百个士兵放下刀剑,齐齐跪在汉白玉石桥前,呼啦啦如推山倒海,黑压压一片:“请大都督赎罪!”
“好,既然大家还认我卫枢,”他缓缓用剑一指司马正:“诛杀老贼,传我将令,司马氏族满门囚禁,听候发落!”重新回了魂儿的方端义部,如潮水般涌向王城,将原同方端义一起来的几个老臣一并抓住。
司马府彻夜难眠的灯火,终于在天明前熄灭,大大的封条取代了门上的秦琼和尉迟敬德。
卫枢缓缓走下石桥,在羽林军众目睽睽之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心口一阵闷痛,似有人用千斤重的巨石击打,眼前已然看不清楚,恍惚间,一阵腥膻的液体从喉口涌出。
天际泛起鱼肚白,长夜终于过去……
记得年幼的时候,依偎在花嬷嬷的怀中数星星,花嬷嬷说:每当有星沉月落的时候,光芒就会升起。
一颗孤星陨落划破天际。
每一颗星星,对应着尘世间的一个人,每当有明亮的星辰陨落,都会有一位杰出的人物死亡。
安之缓缓抬起头,望见那颗长长尾羽的星星归于沉寂。
……
初春的山花开的烂漫,恍若及笄之年,那年的花雨,那年的纯真,那年的平安,那年的一切都未曾改变,毫无伤痕的停驻在记忆的最深处。
“珠翘,给你主子拿个软枕过来。”卢郅隆接过软枕让安之靠着,“人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安之笑道:“没有多少日子的人,何必讲求这些。”
他没有接话,作为一个王者,他从不把自己的情感说出口,他的神情细微沮丧,显然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辈子有陛下的知遇之恩,我的命道已经很好了,也不图长久。”安之自嘲的笑笑,她的精神不济,说不了几句话就气短无力。
卢郅隆勉强笑道:“卫国的山河果然是风光旖旎,秀丽万千,真不妄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安之握着卢郅隆的手,屏退左右,悄声问道:“那陛下何不吞并卫国?”
卢郅隆一怔,转而温然道:“寡人盟誓在先,和亲以后,永不动刀兵。”
靠在他肩头,安之不想说话,他的怀抱很宁静,很安全:“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卫国,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
“傻话,若是你喜欢,我们可以在这多住些日子,或是修一座行宫。”他的声音微微哽咽,安之侧目望着他,他的脸上满是坚毅,记得父王说过,男人是不喜欢流泪的,无论是面对危机还是悲壮。
“我是百玦的宸妃,应该回到百玦去,”安之缓缓抚摸着他的脸庞,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视觉,似渐渐降临的夜幕,她要在长夜到来之前,把他永远记在心里:“卫国,我曾经唯一忠心的国度,它甚至一度成为我唯一的爱人,但如今,我已经不再属于卫国了,我这一辈子该有属于自己的感情。”她无奈的笑笑:“只可惜,来的太迟太迟了,若是还有来生,我不要这样过活。”
“不迟,”他紧紧抱着安之:“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算迟,这一天终于还是等到了。”
“郅隆,明天清晨,我们启程回百玦吧,我想回到咱们的家去,多一刻也不愿等了。” 乱世之美人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