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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煮
孙锁贵第二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在幼儿园与包良哲抢起雪花片积木来。他亲眼看到包松才对孙锁贵的高声训斥。
包良哲没有与孙锁贵僵持。包松才回来了,他也不在乎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眼前的小朋友,都是一些陌生人。他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孤独。包良哲的孤独。只要包松才在,其他人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小朋友们玩的不亦乐乎。孙锁贵玩腻了,将雪花片积木让给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长的很水灵。眼睛大大的,像是会说话。小女孩叫李小花,是隔壁村上的孩子。
孙锁贵讪讪的将雪花片积木讨好的送到李小花的面前。李小花吓的惊叫了一声。孙锁贵顿时脸红了,低下了头。雪花片积木就这么的被他伸直手臂推着,他的手也不知道收回来,就这么的僵持着,非常的滑稽。他又抬起头来,由于用力过猛,抬头的瞬间,满脸横肉震颤着:给你玩。
孙锁贵坚定的声音,并没能获得李小花的认可。
“不要。我不要玩。你就会打架,我妈妈说了,打架的男孩子不是好孩子。”李小花眼神闪烁着,一副“你是坏人”的模样,好似孙锁贵再不收回雪花片积木,她就要报告胖阿姨。
“不玩就不玩。我自己玩。”孙锁贵昂着头,骄傲的收回手中的雪花片积木。他大声的叫嚷着“看,这是大象”,“这是小狗”。无论他怎么掩饰,包良哲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一丝来自他的不明所以的不快乐。
大人们忙着,幼儿园便成了“托儿所”。不是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这么急切的盼望着回家。包良哲看着窗外的云,窗外的树。听着室内的嘈杂,室外的鸟鸣。他在等待铃声。
小朋友们继续玩着。孙锁贵也发着呆。时不时眼角偷看着李小花,眼中不自然的红肿着。孙锁贵头一昂,嘴巴不停的蠕动着。他低下头,一滴不易察觉的泪水,划过了脸颊。泪水很快便被他用手擦干净。
这一幕正好被发呆的包良哲看到。基本上,包良哲都是在发呆。看看树,看看云。看着看着就分了神,愣住了。估摸着是孙锁贵的假装发呆,在他的视线中形成了一个参照物。参照物的任何举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很不凑巧,他看见了孙锁贵的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孙锁贵恨恨的看着包良哲。在包良哲看到他流泪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包良哲。
放学了。孙锁贵一言不发的跟在包良哲的身后。双手握拳,拽得紧紧地。
包良哲觉得孙锁贵的行为有点怪。小脑瓜动了动,便觉得,孙锁贵肯定是要揍他。威胁他不将看到的说出去。屁大点的孩子,就这么要面子?包良哲心中一阵好笑。不知为何,这次他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所以他没笑出声来。
“喂,小哲。”
“啊……”包良哲刚回过头,只见一团碎土紧接着另一团碎土朝着他的眼睛飞来。他立马低头。孙锁贵立刻冲了上来,撞倒了他。撞倒之后,孙锁贵又骑在了他身上。
孙锁贵是个小胖子。再小的胖子也是胖子。包良哲也不吭声,拼命转动着身体。双脚双手用着力。一边防着孙锁贵的肉拳,一边找机会起身。
僵持了好一会。孙锁贵累的直喘气。包良哲瞅准机会,右手找了个空子,甩了孙锁贵一个响亮的巴掌。在孙锁贵疼的大叫的时候,猛一用力,来了个绝地大反击,将孙锁贵压在了身下。他迅速的爬起半个身位,又坐了下去,坐在了孙锁贵的肚子上。左手按着孙锁贵的右手,右手左右的来回扇着孙锁贵的脸。
孙锁贵原先还躲着包良哲的右手。可越是躲,越躲不掉。他大叫一声,抓住了包良哲的右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好像两人都没有了力气。包良哲也从孙锁贵的眼中看到了不再胡闹的意思。索性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孙锁贵也慢慢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朝家走去。
人还未到家,家中传来打闹声。王小五声嘶力竭的哭泣声,还有屋内锅碗瓢盆的破碎声。
王小红毕竟是个母亲。晚上准备好了煮面。家里只有两个鸡蛋。按照她的想法。一个煎蛋给自己的儿子,一个给包松才。这样的分配很合理。孙锁贵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吃,留着给儿子吃。包松才是男人,要赚钱,需要吃点好的。至于包良哲,一是比较瘦,二是比自己的儿子大。吃不吃无所谓。到时候多吃点咸菜。
本来这样的分配,也说得过去。包松才可以不吃,也留给他的儿子吃。可包松才这几天过的并不顺利。本来说好的几个买画的买家,都不买他的画。说他雕刻的泡沫老鹰画过时了。生意上的不顺,再加上昨晚瞅见儿子欢喜那双新凉鞋的酸楚,他心底的那股火,怎么憋都憋不住。
“就你儿子是人,我儿子不是人。啊!你怎么这么歹毒的。”包松才一下子掀翻了桌子。
“老子养你们娘俩,就算是有一个鸡蛋,那都是我儿子的。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把鸡蛋给你儿子吃?我儿子就不是人,啊!吃屁个饭。”包松才又对着掀倒的桌子踹了两脚。
孙锁贵吓得不敢进门。包良哲也不忙着进门。就在外面听着。当听清楚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便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包松才一看到包良哲,立马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刚才地上有老鼠,你阿姨吓得弄翻了桌子。没事,爸爸给你重新做。爸爸煮面很好吃的。”说完,包松才将桌子摆好。旁若无事的生火做饭。包良哲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孙锁贵颤颤巍巍的进了门,扶起了倒地的王小五。
面煮好之后,大家不做声的吃着面。吃完,王小五挂着泪将锅碗洗了。
“小哲,今晚你跟小贵睡。我和你阿姨有话说。”包良哲即将走进小屋的时候,包松才说道。
亲眼看着洗完锅碗的王小五带着泪痕进了小屋,包良哲只好有些别扭的走向孙锁贵的小屋。
夜,那么静。想起刚才孙锁贵说的“你爸爸不是好人,打我妈妈”,包良哲心中就十分的难受。
“爸爸是不是经常打妈妈,妈妈才离开我们的?”包良哲带着疑问,睡着了。
公鸡打鸣,鸟语花不香。
包良哲洗漱完毕,坐着等早饭。可炉灶没生火,没有半点早饭的痕迹。
到了上学的时间了。小屋那边似乎还没有起床做早饭的念想。没办法,包良哲只能饿着肚子去上学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包松才来到了学校。带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包良哲离开了。
孙锁贵回到家中。肚子饿得扁扁的,一看家中连饭都没做。王小五无精打采的端出隔夜饭,咸菜。饭太硬,孙锁贵吃不下。王小五,将饭端到水龙头下,装了些自来水。她自己也装了些自来水在饭中。两人就这样,吃了晚饭。王小五神经恍惚,好似生病了一样。
坐在巴士上。包良哲睡着了。他没有问为什么离开,只要爸爸在身边就好。
包松才可睡不着。
王小五不一定是个好母亲,但确实是个好女人。年纪轻轻,稀里糊涂的跟了男人,生下小孩后,男人便抛下了他们母女俩。租住在王小红家的包松才,也是因为寂寞,或许是一些需求,才与这女人凑合着过日子。没有名分,没有承诺。他心里像是有着蚂蚁在咬。咬得鲜血淋漓,痛的揪心挠肺。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他忽然想到要离开。他不想这么继续下去。这女人很好,跟着他,却是糟蹋了。他这样的人,会的很多,有才。可艺多不养家。他要走。一定要走。他有家,在家乡。王小五不让他走。说是只要跟着他,就将小孩扔给父母带。此时的他,最忌讳的就是不管孩子的父母。本来心里有很多的愧疚,而王小五的话,让他走的更为坚定。实在没有办法,连旅行箱都没有带,撒了个谎。“我出去逛逛,今天我做饭”,包松才就这样走了。王小五只是认为旅行箱还在,人就不会走。也就没有拦着他。包松才出门的时候,王小五才想起为了看住包松才,并没有给孩子们做早饭。她急急忙忙的出了小屋,孩子们早就上学去了。她收拾好心情,决定等包松才回来做晚饭。天黑了,回来的,却只有她儿子。
她看了看天上的残月。眼睛扒拉扒拉的,有些忍不住了。孙锁贵识趣的吃完去睡觉了。四处无人,她无声的哭泣着。泪水打湿了衣裳。
巴士还在开,有人无声的哭。包松才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泪眼朦胧的看了看睡着的儿子,难堪的笑着。
王小五哭了一个晚上。看上去衰老了好几岁。眼看到天亮了。她急忙洗了洗脸。开始筹备早饭。小孩子永远是没心没肺的东西,吃饱了,就走了。王小五回到包松才住的那间小屋。收拾着屋子。整理枕头的时候,发现下面有个纸条。上面歪歪曲曲的黑字认得她,她不认识它。
她欣喜的跑到村西头,将纸条递给她读过一些书的父亲。
王小五的父亲王运,是个极为封建,极好面子的老家伙。被遗弃之妇不宜与老人同住屋檐下。这样一来会折损寿命,二来丢人现眼。即使王小五是他的女儿。自从女儿成了遗弃之妇,他从未关心过。身为女儿,一没有给家中带来财富,二来还遭人抛弃,要此等女儿何用。当初也是王运生了重病,意图以女儿婚嫁冲喜。病是好了七七八八,女儿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嫁了出去。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儿,本就绝户。不要也罢。看着面前慌慌张张的女儿,王运难得仁慈的帮了忙。
“等你学会照顾孩子的时候,我就回来。”王运悠哉的念着,眼中一喜。
“那个倒霉催的要回来了?”
“不是。”
“你个不要脸的,还真是破鞋。滚,我不想看到你。”王运稍微这么一琢磨,便想通了。一脚踹倒了王小五。王小五疯疯癫癫的哭笑着跑了出去。
王小五的母亲孙翠由于没能给王运生出个带把的来,根本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小五跑了出去。
“都是没用的废物!”王运瞅了瞅身后的女人,恨恨的说道。心中还有一句话老王没有讲:你这个女人连废物都不如,怎么说废物都生了个带把的。
夜。小屋中传来王小五又哭又笑的声音。
这天深夜。王小五的母亲孙翠来了。
“伢子,我跟你地命都苦欧!”两个人抱着痛哭了好一会。
“伢子,这几块钱你拿好。想做什尼,就做什尼。小把戏还是要养地。我们吃的是不读书的亏。妈妈就只能帮你到这块了。一定要让小把戏读书。”孙翠哭着离开了小屋。
次日。孙锁贵还是一如既往的去上学。王小五也不呆在家里,出了门。
中午,王小五到了幼儿园。将孙锁贵带回家。
回到家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孙锁贵不明白,怎么连床铺都收拾了。
门外响起了拖拉机的“啪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王小五也不理会孙锁贵,自顾自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拖拉机。等搬完的时候,王小五来到了坐在那里发呆的孙锁贵身边。
“妈妈,我们要搬家么?”王小五还未开口说话,孙锁贵倒说话了。
“是啊。”
“我不想走。这里挺好的。”孙锁贵的鼻子有点酸。
“走吧。妈妈要去镇上做小生意,你不跟着我,难道饿死啊!”王小五的鼻子也有点酸。说实在的,她也不想离开这里。可……一切为了孩子,也算是为了自己。靠男人,两个男人都走了。她王小五,这辈子绝对不会让第三个男人碰。既然不靠男人,那就得靠自己。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不走。”说完,孙锁贵大哭起来。王小五狠了狠心,一个大耳光甩在了孙锁贵的脸上。
“不走!不走!一辈子被别人说,一辈子没出息。你要是不走,我掐死你。妈妈赚钱,供你读书。你不是很羡慕别的小朋友的小书包么。妈妈给你买,妈妈还要让你上真正的学校。”说完也不顾嚎啕大哭的儿子,生硬的拉着儿子,将儿子抱上了拖拉机。
“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孙锁贵哭泣的看着自家的房子越来越远。他委屈别扭的看向王小五。发现王小五流着泪,怔怔的看着远处的家。
“妈妈,别哭。”
“小贵,妈妈以后就只有你了。”母子俩抱头大哭起来。
西北方的太阳,照射着村庄。拖拉机冒出的黑烟,像是一道挥别的旌旗。歌颂着这养育他们的地方。
北林镇。一家二层楼的门面房,正在进行简易的装修。
包松才回到家后。思来想去。雕画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这么大的年纪,要是出去抱个吉他混个钱,也不是很现实。包松才是个要面子,有节气的人。基本上他会的所有音乐技能,都被他看做业余爱好。爱好不是用来赚钱的。所以,除了这些不能用来赚钱的手艺,他便只剩下面食这项手艺了。
面食的手艺,自然是从小跟着父母学会的。回到家后。包永亮,包松才的父亲,免不了斥责了他一顿。周泽美,包松才的母亲,却是看到孙子,便欢喜得不得了。托儿子的福,周泽美难得一次没有生包松才的气。周泽美看着小良哲,欢喜的喃喃自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家人的一致协商下。包松才决定就在自家楼下开个面馆。饺子,馄饨,牛肉面,鸡蛋面,雪菜肉丝面等等。包松才对于煮东西,确实有一些研究。也算是面食大厨了。什么配料,老汤,他都有法子做出来。面食若仅仅只有面与菜,是成不了气候的。
装修也花不了几个钱。老人们也愿意出这个钱。只要儿子在身边,能看到孙子健康的成长,就是他们毕生的梦想。
店在几天之内就装修好了。包松才还真配的上父母给起的名字。他很有才。不仅仅是那些他不屑用来赚钱的爱好,还有这一手好字。所有牌子上的菜谱,都是他用毛笔写的,好似那些字,本就画在上面一样,与牌子共同长出来的。装修是装修完了,还需要打扫以及风干。
十几个并立在一起的桌椅。桌子长约两人同坐,边缘木制高屏风。这样并立在一起的两张桌子,对面的食客坐下来,就看不到对面坐着的人。以免部分客人吃相过于难看。还有一点。那时整风时期,避免男女食客眉目传情。
凳子也是如此,木制高屏风,杜绝背靠背的食客接触彼此,坐下来,回头也看不见身后的食客。
三天后,“松才面馆”开张了。左右对联一副。
左联:做人间美味仙。
右联:煮世上龙腾烟。
横批:以食为天。 一缕青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