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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六回 假惺惺赚来孩童 真切切不舍非命

玉霖碧雪剑 霖江南 8287 2021-04-06 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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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一大群人蜂拥而出,正是官军围剿时散逃下山的众兄弟。共有二三十个人,连与自己同路下山不曾赶上,以为被官军所害的三个人,都在其内,不由得把石卓世怔住了。

  众兄弟抢上前纷纷问道:“石大哥。汝怎麽才来?害得我们好生盼望!”

  石卓世定定神,回道:“我在这里做梦麽?你们怎的倒都先到了这里?实在教我不得明白!”

  众人指著万左思道:“若非先生相救,吾等早已都做了刀下之鬼!到这里大半日,只不见大哥,正急得甚么似的!几番请先生前去搭救。先生说是昨夜与大哥约了,今夜到这里来的,并说大哥是个有信义的人,决不会失约!”

  石卓世喜极而泣,忙道:“我除拜师外,不曾向人屈过!此时不由我不向先生磕头!”说著,双膝跪了下去,捣蒜也似的磕头。说道:“一则替众兄弟叩谢救命之恩!二则拜先生为大哥!以後我等不拘甚麽事,都得听大哥的号令!”

  万左思忙伸手将他扶起,众盗也皆跪拜磕头。大家纷乱了好一会,才定神庆祝。

  石卓世终不明白众兄弟是怎生逃出的,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躬身细问,当时搭救的情形。

  万左思笑道:“那些个官军,在我眼里犹如一群蝼蚁!只须略施小技,教他们向东,他们便不能向西;教他们死,他们便也不能活!搭救几个人的性命,算得甚麽?”

  众兄弟道:“我们虽承万大哥救了性命,只是我等心里,至今还不明白!当时在山上,分明看见无数官军把住出口,吾等腿都吓软了,原打算回头跑,不敢下山的!不知怎的,忽一阵大风过去,只听得满山喊杀,却不见一个官军。便以为:官军是从山背後上来的,此时转到山前去了;正好趁这时向山后逃走。於是都跑到后山,果然一个官军没有。但是喊杀的声音,又好像就在我们跟前。我们当时想,只要能避开官军的眼,那里还敢停留观看!一路头也不回的逃出后山。陆续等齐了伴,万大哥就来了。说石大哥已了逃出来!何以我们起初有看见那们多的官军,后来一个也不见了?从来官军围攻山寨,没有留出一方不围的,并且我们都听得喊杀的声音,就在身边,何以连一个人影子也没看见呢?”

  跟随石卓世冲下山的那三人,抢著说道:“你们不得明白,我们三个更不得明白咧!当时跟著石大哥,因见你们都各顾各的走了,官军又一步一步的围攻上来。急得没法子,只好拚著这条命不要,石大哥在前,我们三人紧跟在後,直朝著官军阵里冲杀下去!石大哥的脚步你们是知道的,我三人如何能赶得上?越赶越相离得远!才到半山,已远远的看见石大哥,冲进官军队中去了。官军好似波浪一般,时而分开,时而合拢;未了官军齐向两边飞跑,一霎时就不知跑向那里去了?眼前也是不见一个官军!我们心想:这时还不逃下去,再等甚么时候?就此安然跑下山来,甚么人都没遇见一个!

  石卓世跳起来说道:“照你们这般说来,这番的官军,岂不是专为剿一个人来的吗?万大哥既能显神通,救出一干兄弟,何不并我一同搭救出来,定要害得我受急担累,险些儿把性命丢在官军队里?”

  万左思笑道:“你也要我搭救,那要本领做甚麽?你若是没本领冲出来,我自然一般的相救!”

  石卓世和众强盗,因这回事,均心悦诚服的,拥戴万左思为大哥。

  各处山寨村寨的强徒,得知这个消息,也都争著前来依附,声势一日大似一日了!

  万左思并不出外打劫,自己仍是教著一些学童读书。夜间就吩咐某部份人,去某方多少里地方去劫掠。凡是经他吩咐的,打劫无不顺利!渐渐名声,比石卓世还大许多。

  朝廷便开始增加悬赏,一次次的由五千加至五万。

  万左思这才不敢再像从前,在村内教读了。就占领了一座形势险恶的山寨,聚集七八百强徒。

  官军虽几番围剿,但都无功而返。

  两浙的绿林,数百年来,总是遍地旨是!做官的,只要不抢到府衙里来,多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根究,也不敢根究!

  万左思一日对众人言道:“我要修一门武功,倘若练成,不但可永保这山寨,安然无恙。并且也可传授你们几招,用以自保。不过这套武艺,很难练成!最重要的,是需两个有根基的童男女,取了血来祭奠!你可传知众兄弟:从此出外,大家留神,若遇著了相貌生得清秀、两眼神光满足的童男童女,或买或掳,务必多弄几个上山来;我好挑选了应用!”

  石卓世连连应允,随即通知了其余强盗。

  号令传出来不打紧,只可怜那附近数十里以内人家的小儿女,几日之间,也不知被掳去了多少!

  但掳抢上山的童男、童女,万左思看后皆道“没一个有根基的,通用不著,仍打发下山罢!”

  众强盗谁肯麻烦,再送回各人家去?便带在自己跟前,听小差的也有,暂时充小丫头,预备将就做压塞夫人的也有。相貌生得太丑,性质太鲁钝的;不肯留在山中,耗费粮食!就提起来往陡岩峻削的山坑里掼下去,喂了豺狼野兽!

  万左思见掳来的童男童女,概不中用,就知以这般强盗的眼光,是看不出有根基来的。他要练的武术,据说就是旁门左道所用的“无尊心法”。上有一套武功,名曰屠神剑法。他便用桃木削成剑形。每日子午二时,蘸著童男童女的血,在剑上画符一道,咀喂一番。经过百日之後,功行圆满,这木剑便能随心所欲,飞行杀人於无形之中。不过所用的童男童女,必须有根基、有夙慧的,练成之後,方能随心所欲。童男女笨滞不灵敏的,将来练成的剑,也笨滞不灵敏!这种说法本是无稽之谈,所以不加累述。

  万左思既要练功,只得亲自下山,物色合用的童男女,以便剑术之用。

  这日,万左思下山时先卜了一卦。课中所指在王屋山一带,但透著几分凶象!他暗付:我有这么高的道行,官府莫说悬三万银子的赏,无奈我何!就是悬到三十万,也没人能把我拿住!并不是世间没有比我高强的人。哪些高强之的人,与我无冤无仇,必不肯平白和我为难,去贪图官厅的赏银。只要我自己处处谨慎些行事不冒昧,自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决心已下,即将山中事务交有石卓世经管。独自乔装打扮,径往王屋山下。在街头巷尾行走数日,所见的童男女,委实不少,却没有一个用得著的。

  万左思心想:如是这般寻找,便在城里行走一辈子,也看不出一个中用的小孩来!人家伶俐可爱的儿女,如何肯放出来,在街上玩耍咧?必得设法进人家屋里去才行!暗自思索一会,忽自言自语道:“有了!我何不将城内所有算命的人,都邀了来?看他们近来所算童男女的命,有根基极好的没有?如有,看在谁家。若还不曾算过,就托他们留神。他们算命的人,好八字一落耳,便永远不会忘记。童男女根基稳固的八字,更是他们取钱的好门路,决不肯轻易放过去的!我身边有的是钱,能多给他们几文,还愁他们不替我尽力吗?”

  主意想定,即实行照办起来。

  一个斗大县城的山城,本地的、外路的,总共不过几十个算命的人,有钱岂不容易召集?

  万左思把几十个算命的,都召集在一处。先敷衍几句江湖中客气话,才道:“兄弟无事不敢劳动诸位的大驾!只因兄弟平生,只有一儿一女;看待得稍微宝贝点儿,病痛就异常之多;到处寻找名医诊视,银钱也不知花掉了多少,仍是丝毫不见效验。日前内人得一奇梦,梦见有神人指示:须找一对根基极好的童男女,和小儿女拮拜为兄弟妹妹,自然易长成人 !内人在梦中问神人:何处有根基极好的童男女?神人指示在王屋山县。因此,兄弟特地到这里,寻觅了好几日,无奈寻觅不著!因想到:诸位在这里算命,人家小儿女出世,无论根基如何,总得请诸位算算八字;根基好坏,自逃不过诸位的计算!望诸位静心记忆一番,具有根基稳固的童男女八字,纵然相隔三五年,必尚能记忆得出,看在甚么地方?甚麽人家?烦请能详细告知兄弟,一个八字,兄弟可赠二十两花银。记忆不出的,每位也奉赠一两!”

  数十个算命的,都觉这事很是新鲜!谁不爱银子,一个个都偏著头,冥思苦索。有思索出来的,将八字写在纸上拿给他看。

  万左思只用指头轮算一番,便摇头说:这八字,仅有六分根基,或七分根基。接连算了十来个,连一个有九分根基的都没有!

  这时,一个光眼瞎子说道:“就在前日,我揣骨相了一对童男女,当时觉得很奇怪!这里左边街上,有个做绸布生意的元坤,前几日从衢州府回来,带回一对童男女。说是在衢州客栈里,遇了火烛,把带领两个小孩的大人烧死了。元坤听得小孩喊救命的声音,拚命上前救了出来。在衢州府没人认领,只好带回来。小孩有了八九岁,面貌都生得十分清秀,衣服也像富贵人家的。只是都和失了魂一般,问他们的话,不大晓得答应。终日痴不痴、傻不傻的,说话结里结巴。元坤也没问出他们的姓名籍贯来。元坤的儿媳妇,是我邻居的女儿,曾请我揣骨一次。我断定他的话,都灵验了,很相信我的相法,前日特找了我去,要我给两个孩子看看。说道:两个孩子可怜!也不知是因失火吓成这个样子了,还是因不见了父母,急成这个样子。相金是没有的,倒要相得仔细些才好,意将来有骨肉团圆的日子没有。我那时左右闲著无事,又因是熟人,就给两个孩子,揣相了一番。也真奇怪,那一对童男女的骨相,若不是神仙转劫,就必是精灵化身。寻常小儿女,决没有这般骨相!我当时就说:可惜这两个孩子,没父母在跟前!不然,这样的骨相,我取二十两银子一个,任凭谁说也不算多!元坤的儿媳妇笑道:“你们走江湖的,照例喜欢瞎恭维人,好问人要钱!你这瞎子,今日算是白恭维了!若真有这么好的骨相,何至落到於今这步田地?我也懒得和他们女人家争论,就出来了。我此刻想起来,还是可以打包票的:包管这一个男孩子,将来必成大器;这一个女孩子,将来也必一番大作为!不过八个甚么字,就不得而知!

  万左思闻听,心中甚是高兴,口里却道:“没有八字,不见得靠得住!”

  於是每人送了一两银子,打发这帮算命走。又虔心算了一卦,课文极佳,但是爻中仍透几分凶象,遂不敢孟浪从事。在元家左右邻居,打听了几日,把赵怀安、杜芊芊二人到元家后的情形,探查个明明白白。

  等一切妥当,就打算假装父母去骗出孩子。估料元坤既不知两孩的来历,而两孩又失了魂,要骗出来很容易!不过这事,必须有女人同做!因急急的回到山寨,教高芳一同来王屋山,实行骗术。

  果然马到成功,竟将赵怀安、杜芊芊,骗到山寨中。

  万左思好生快活!以为有了这样一对好根基的童男女,无尊心法,就不愁练不成功了!便仔细观察二人痴傻的情形,不像是吓掉了魂的,也不像是急成的,更不是生成的。研究了好几日,才研究出是受了** 。既知是受了** ,就容易解救了。不费多少气力,便将二人所受**的毒性,完全解除!

  二人的性灵既复,都向万左思哭著要父母。

  万左思那里肯作理会!忙著安坛设祭,沐浴薰香。把赵怀安、杜芊芊,也洗刷乾净;选择了庚申日,开坛祭练,刺血书符。

  可怜两个浑珲噩噩的小孩,那知杀身之祸就在眉睫!

  因万妻高芳欢喜二人生得伶俐,经常拿零星食物喂孩子。两个小孩,就和她非常亲热。高芳的年纪,已四十开外。膝下一无儿,二无女。大凡年纪到了三十以上的妇人,没有不想望女儿的!赵怀安、杜芊芊,生得极可人意。满山都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小孩见了就害怕!高芳是个女人,又是从王屋山把二人带回的,自然最喜亲热!

  高芳的心思不由得渐渐的变更:想抚育作自己的儿女,舍不得给丈夫杀血练剑!

  却虑及赵、杜 二人,已有了这麽大的岁数。知不是亲生母,到养到成人时 ,许落叶归根,悄悄逃去,寻觅他们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就自己白费了一番心血。而丈夫最要紧的无尊心法,又不曾练成,那时就後悔也来不及了!

  女人心理总比男人陰柔,没有决断。

  高芳虽想到这层,仍有些不舍!便故意探听探听口气,将二人领到跟前,先问赵怀安道:“汝的亲生父母,早已死过了,你可知晓?”

  赵怀安流著眼泪,半晌摇头道:“不知。”

  高芳道:“你可知这里是甚么地方么?”

  赵怀安也摇摇头。

  高芳道:“你读过书么?认识字么?知道强盗是甚么东西么?”

  赵怀安点头道:“已读过了三年书,字都认识。知道强盗是抢劫人家东西的。”

  高芳笑道:“专抢劫人家东西,不杀人放火,还算不了强盗!强盗是杀人的!这山上的人,都是杀人的强盗!你怕么?”

  赵怀安摇头道:“不怕!”

  高芳道:“你不怕强盗杀你吗?”

  赵怀安道:“娘不是强盗,有娘在我不怕!”

  高芳闻听,喜得心花怒放。连忙将赵怀安抱在怀中亲嘴道:“你做我的儿子好么?你将来孝顺我么?”

  赵怀安也将睑偎著高芳道:“好!将来孝妈!”

  高芳欢喜得甚麽似的,连亲几个嘴才放下赵怀安。又拉住杜芊芊的手,也试探了一遍。

  这也是赵、杜 二人,命不该绝。犹如鬼使神差似的,都答应得正如高芳的心愿!

  高芳遂决心救出二人,作为自己的儿女。当下教了二人许多对付万左思的言语、做作。

  等到万左思夜间进房,赵、杜 二人都过来叫爹。

  万左思嗔著两眼,鼻孔里哼一声道:“谁是你们的爹?你们的爹在陰间,不久就打发你们去见面!”

  二小吓得退了两步,低著头不敢做声。

  高芳忙迎著陪笑说道:“我看这两个小东西,很解人意!你我两人的年纪,合起来差不多百岁了,膝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有,将来都免不了要做饿鬼!我的意思:打算就认这两个东西做儿女,好生抚育成人 ,岂不也可以慰我二人的晚景吗?”

  万左思板著脸,只当没听见。

  高芳向赵、杜 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慌忙爬在地下,朝著万左思叩头,口里又叫著爹。

  万左思现出极冷酷的面孔,不瞧不睬。

  高芳又说道:“你瞧这两个孩子,也怪可怜的!”边说边对赵、杜 二小道:“你爹不答应,你们就跪著不要起来!”二人真跪著,一递一声的叫爹。

  万左思没好气的向娘子说道:“儿女可以保得你我的性命么?官军来围山寨,你能教这可爱的东西,下山抵敌么?你怕将来死了做饿鬼,我怕现在就要做砍头鬼!”

  高芳也气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时常自夸道术高强!原来连做强盗的本领都不够!好,好!你只愿做终身的强盗,不怕绝子灭孙,你一个人去做好了!我父亲当初把我嫁给你,是想我到你家做一品夫人的,不是想我做压寨夫人的。于今你走你的陽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两个小东西,是我从王屋山带来的,我要他接万家的后代!将来我死到九泉之下,也可以见得死去的列祖列宗!”一面说,一面号啕大哭起来。

  (其后发生何事,想必各位看官皆已明白,若有疑问,请书接七十三回。) 玉霖碧雪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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