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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彪闻听,即对那保正言道:“我看这人的气概,不像是个做小偷的!他既有这种本领,刚说话又是这种口气。必定是来拜我们东家的!且等我进去,好好的问他一声,看是怎样?”
那保正此时亦醒悟过来,也知道做小偷的,决不会有这般气概,和这般本领!又见曹德芳管家出头,连忙点头,答道:“不错,不错!这事是怪我们鲁莽了!得罪了曹老爷的客,不是当要的!就请你老翁一面去问,一面替我们谢罪!”
曹彪应是,走到跟前,先作了一个揖,才暗笑开口道:“你是个好汉,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我们都是生成肉眼,不认得英雄!请问好汉,是不是要见敝东曹德芳老爹吗?”
叶不君双手被缚,不能答礼。只把头点了两点,他这头点两点没要紧,房檐上的瓦,又纷纷的掉下来!
吓得曹彪双手抱住头,又要往门外跑。
叶不君笑止而道:“因你作揖,我的手不能回礼,所以向你点头。这也只怪你们管地方公事的人,是非不分,贪污公款,才有惊吓到你们头上来!”
曹彪半晌方敢放下手,说道:“我们这一保内,自从曹老爹搬来後,管地方公事的人,没一个敢胡作非为的,这话又从何说起?”
叶不君笑道:“若没人敢吞公款,为何公所的房屋,造得这麽不牢实,房柱上连一个小偷,都捆缚不了咧?”
曹彪也笑了,凑过来欲解他手上绳索。
叶不君连连摇头道:“且慢、且慢。”话末说完,瓦又掉下来好几片。
曹彪连忙缩手问:“怎麽?”
叶不君道:“你们地方上的乡绅,连捉贼容易放贼难这句话,都不懂得麽?那有这麽糊里糊涂开释的道理?”
曹彪无奈问道:“依好汉之言,要怎生开释?”
叶不君笑道:“是贼应该办贼!不是贼应办诬告!怎麽就这麽开释呢?”
曹彪心里好笑,暗想:你分明反穿一条女裤在身上,难道还可说不是个贼?不过你仗着有本领,教人如何能把你做贼办?於今马马虎虎的开释你,你倒放起刁来,硬要人说你不是贼!也罢!你一来仗自己有本领,我们奈何你不了!二来仗是来看曹老爹的,我们也不敢得罪!好,好,算是你厉害!想罢,复暗笑说道:“我们皆是肉眼凡胎,不识英雄!於今谁还敢说你是贼咧,这诬告的罪,不待你说,做东知道了,必然重办!“
正在这里说,忽听得外面一阵欢呼之声 ,都喊:“好了,曹老爹来了!”
曹彪即转身,慌忙往门外跑。
叶不君回头一看,只见那些乡绅,簇拥箸一个身材矮小得和十来岁小孩一般的老头儿进来。鬓发都漆黑,若不是皮肤露出苍老的样子来,谁也得说不过四十岁。穿一身金黄色的葛布衫裤;左手提一根二尺多长黑中透亮的旱烟管,有大拇指粗细;估量那旱烟管,必是纯钢打就,加上了一层退光漆,提在手中,似觉有些儿分两!右手握一把极大的蒲扇,像他这麽小小的身材,足够当一把雨伞用!
叶不君即仰天大呼道:“我久闻罗老英雄大名,不惮千里前来拜访!那知罗老英雄的庄客们欺负外路人的本领真大,竟将我绳捆索绑在这里!这难道就是罗老英雄待客之道吗?”
曹德芳听了,哈哈大笑。走过来,伸手往屋柱上一抹,绑手的麻索,登时如被快刀割断!
叶不君大惊失色,不由得两膝一屈,拜了下去道:“弟子今日才得见师傅了!”捣蒜似的连叩了四个头。
曹德芳忙双手搀住,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请快起来,同去寒舍,此地真不是待客之所!”
叶不君立起身,厮跟同到曹家里。
曹德芳拿裤给叶不君穿上,将偷来的女裤还给庄客。
原来众乡绅和保正,见曹彪对叶不君作揖,又将屋瓦牵掉了许多,恐真个把房屋牵倒!急派人飞报曹德芳。
曹德芳只道是有意来炫技的,所以也使出本领,赤手劈断绳索!
叶不君之所以吃惊的缘故,就因自己身上的衣服,是野蚕丝结成的,较寻常丝线,不知要坚牢多少倍!便是用快刀去割,也不容易割断。为的是仗这衣摆打人,若不是特别坚牢,有力的一扭即断,又如何能当兵器使呢?
曹德芳居然能绝不费事的,随手抹断!有这种本领,如果动起手来,还经当得起吗?怎能不教人五体投地的拜服。
叶不君在曹家住约半年,学来曹德芳不少的本领!
回到家中,叶不臣有些不愿意弟弟拿绝顶的天份,去了书不读,专练这好勇斗狠的武艺,教他和叶不民,同去西湖书院读书。因那时西湖书院的老师,是当代大家程元凤;叶不臣也是他的私淑弟子。因此教两个兄弟,赶到西湖书院去读书。
叶不君只得重整书帙,跟随叶不民同去西湖。读了两年多书,学问长进到甚麽地步,是摸不着看不见的。
但是这两年中,他们兄弟在西湖,收卖的旧版书,却是不少。
叶不民自己会刻图章,凡是他的书,每本上面,都盖了一个“西湖山房藏书”的印章;每人有二十六箱,
那时西湖出产的大牛皮衣箱,坚牢耐用,价值又便宜。叶不君兄弟,遂每人买来二十只装书。
两年之後,程元凤调走。换一个没多大学问的老师,他兄弟便不愿意前住西湖书院了。
因书箱累赘,就雇了两条民船,装载书箱,包运到临安上岸。兄弟二人,每人坐守一条。
当那搬运书箱上船的时候,两名脚夫台一口皮箱,只压得汗流气喘!脚夫因争论要增加力钱,说箱里装的不是衣服,衣服没有这麽重,必是金银珠宝。码头上的规矩,搬运金银的力钱,每挑每台,比搬运谷米什物须贵二成。
叶不君懒得和那些脚夫多说,就依照搬运金银的力钱给了。
孰料船户真当作是二十大箱金银,就生出杀人越货的念头。见叶氏兄弟,都是文弱的书生,年纪又轻,更没有仆从。这念头一起,招待他们兄弟便份外殷勤。每日好酒好肉的,办结二人吃!他们初次坐这长途的民船,又在乱世之中,那知江湖上的利害?各睡在各人的船上,吃喝饱了,就拿起书看。停船启航,以及经过甚麽码头,全不顾问。
顺流四日,船户只因没有好下手的地方,遂商量这夜并不停泊,在江心动手。
这夜的月色很好,叶不君的这条船在前,叶不民的船在後,相离有半里河面。
寻常的民船,照例黄昏时就停泊不走了,有的恐怕赶不上第二蚌埠头,下午叁四点钟的时候就停了,从来不曾坐过在月夜行走的船。
叶不君倒觉得很雅兴,独自拿了一壶酒,坐在船头上,边喝边观赏夜景。喝至有八成醉意,忽听得身後脚步响。他以为是船户撑腰篙,懒得回头去看。手里端箸酒杯,刚待往嘴边送,陡觉有人一把将自己揪住。醉意阑珊中,他也不问是谁,只将身子向前一甩,就听得拍的一声,把那人一个跟斗,栽到前面船板上。触眼即见那人手中,握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这下唬得酒意惊退,忽地跳起来,一脚点住那人胸膛。回头看舱里,又蹿出一个拿刀的人来。
窜出那人,见他脚踩住同伴,也不识进退,亮刀直劈过来。
叶不君那有心思和他动手,一晃身子拂袖而去,缠住那拿刀的手腕,顺势一带。
林瑾、洪豹那麽有本领的人,尚且受不了!船户能有多大的本领?被这一带,如何能立脚得牢?扑面一跤,也跌倒在船板上!
叶不君拾起一把刀,指着二人问道:“快说!後面那条船,和你们夥通了没有?如何相离得这麽远?”
船户道:“夥通是已夥通了,不过他们已经动手没有,就不得而知!”
叶不君闻听,登时慌急起来!想放起这两个船户,教掉转船头迎上去。又怕船户知道事情败露,一放手就赴水逃命!自己又是一个不会水的,抓也抓不住。想将船户捆缚起来罢,自己一个人如何能开动这麽重的船?眼珠一转,想出个计策来。丢去手中刀,拿船头上的铁炼捆好了一个,由他躺在船板上。才将脚踩这个提起来,也用铁炼锁住双脚,一端结牢在栀柱上。提了一支撸,拿刀在他脸上,晃了一晃道:“你若敢不尽力划船,只这一刀就要了你的狗命!你想逃是逃不了的,只要能赶的上那只船,我决饶了你的性命!”
船户那里还敢违抗!自然是卖力的行船。
叶不君又将躺着的船户解开,拖至船後梢,喝教他掌舵,将船掉头。他知自己哥哥文弱,这回十九是死!只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叠连声的催促。自己手捏拴着掌舵篷的铁链,探身船篙上,向前头江面上望。
一直追赶到天明,不见踪影!又拿刀逼船户喝道:“和他们原约了在甚麽时候动手?”
船户颤声道:“并不曾约定,谁先得手谁先走!大概那条船动手得早些,所以先回头跑了!”
叶不君料哥哥定已无法生还,不见得能追上。不如就近且将这两个强盗,送交地方官,讯实口供,问出那夥强盗的巢穴所在,再去缉捕!倘我自己一个不小心,连这两个也逃了,就要费手脚了!当下就问船户:“追到了甚麽地方?”
船户道:“已入临安界。”
叶不君教把船泊住,用绳索牵了两个船户,连同那两把刀,押送至临安府。
知府得知是盗案,立时坐堂提问。问出那条船上同夥的,也是两个人。一个姓林吴名德,原籍是山东。十几岁时,被强盗掠进山寨中喂马。忽一日,有匹马失脚从山岩跌下,断了一条腿。吴德怕回山受责罚,就逃到徽州,在一个船户家当腰篙,後来自己买了一条船。还有一个,是吴德雇的夥计。
县官又问明吴德在徽州的住处,行文去新安县缉拿。
叶不君自请同去,知府自然许可。到新安访拿了半月,不仅吴德不曾访到,且连那只船,都没人看见过。叶不君只得痛哭回家,将遇难情形告知叶不臣。即日又驮了个包袱出门,誓必寻吴德替兄报仇。
因吴德是个船户,在江河里的日子多,在陆地上的日子少。
叶不君遂也投进钱塘江上的船帮,充当船夥,终日明查暗访,足足查了叁年。凡是来往船只,只要船栀一入眼,他就能认识这船是谁的,单单不见有吴德那条船。
问过往船户,也皆言:“近叁年来,吴德的船,也不知怎地,未见行走了。”
叶不君见访查没有下落,出门时原发誓:此去不能替遇难的老兄报仇雪恨,决不回转家乡!於今荏苒叁年,兄仇末报,那还有颜面回去!仇人即不在钱塘江,船夥也不用再充当了!辞别职务,既不能归家,复无心谋干甚麽差事,东飘西荡的,竟像是一个流落江湖的人!有时喝醉酒,就独自跑到高山顶上放声大哭。哭疲了,便倒在岩石上睡觉。无论甚麽人和他谈话,他总摇头不语!
这日忽走进西湖书院,每间斋舍,他都去揭开门帘看看,住斋舍的人也没注意。
其中有间书斋陈设十分整洁,床帐都极其华丽,是本县一个豪华公子住的,因有事回家。
叶不君本与这位公子熟识,便扭断房门上的锁住了下来。这晚睡到半夜醒来,见脚头有一人鼾声连天。疑心是主人回来了,连忙坐起招呼。只见那人翻转身又睡!他瞧见脚上穿一双草鞋,方知不是主人。抬头看看门窗,仍是严封末动。暗付:若是寻常穿草鞋的人,不但不能进来,也不会有这种举动,这人必有些来历。我倒得推醒他,问一个明白,看他如何进来的!随手在这人腿上摇了几下。
只听得这人口里含含糊糊的骂道:“半夜叁更不好生睡觉,要这麽大惊小敝的闹些甚麽!”骂完鼾声又起。
叶不君更觉绝非常人举动,便也不再摇了。打算等到天亮,再和他谈话。不料自己再睡一觉醒来,已不见那人的踪迹!忙起来检点门窗,仍旧一些儿不曾启动!不觉连连跺脚道:“可惜,可惜!同这般异人共榻一夜,竟毫无所获的放他走了!”独自叹惜一会,亦无计可寻,闷闷的过了一日,以为再没有这麽好的机会了!
翌日晚上,才要人睡,即觉得床帐微微一动。叶不君惊得睁眼一看,昨夜同睡那人,又躺在脚头打起呼噜,也不知何时进来的。这番那肯怠慢!翻身跳了起来,顾不得那人生气,连推带摇的说道:“你是那里来的?也不问这房里的主人是谁,就敢睡一夜 ,又睡一夜 !”
那人慢腾腾的坐起来,迷离两眼,望着他笑道:“你若是这房里主人,我也应对你讲一个礼节!一般的偷住人家房间,管甚麽睡一夜两夜?”
叶不君细瞧:只见面前之人是游方道士装束,颔下一部花白胡须,年龄约在五十岁以上。说话声音宏爽,满脸带笑。遂点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但也应分个先来後到。不过我此时也不问这些了。仙长适从何来?怎麽来去全无声息?”
道人哈哈笑道:“你都不用问我!今夜月色大佳,我的瞌睡,既被你闹醒,且带你去玲珑洞玩玩!”
叶不君道:“月色虽好,但此时已过半夜,等我们走上山时,月已消落,还有甚麽可以玩赏咧?”
道人又是一个哈哈道:“没有月就赏日,又有何不可?人家说读书人固执不通,果然!果然!”
叶不君从不曾被人骂过固执,只得也笑道:“既如此,就走罢!”言毕,待要开门。
道人伸手拦住,口中说道:“但闭上眼,不要害怕!”
叶不君知此人非同一般,即依言将双目紧闭,只觉得两脚一软,身体就飘飘的往上升腾。心里还害怕头顶天花板,孰料竟一无阻挡。正在诧异,两脚忽踏实地。
只听道人高声道:“你看,这是甚麽所在?”
叶不君忙将两眼张开,只见面前一座巍峨宫殿,被清明月色笼罩箸,彷如水晶玉殿一般。低头看河里的水,光明澄澈,映出皎洁月光,曲曲弯弯,宛如一条白银带。台头远望富春城,但见万家烟雾,沈寂无声,几点零落断续的渔火和寒星杂乱,辨不分明。不觉失声叫道:“妙啊!像这般的夜景,人生能得几回领略!”心里遂转念道:“这人若不是神仙,焉能有此道?冲我数年在外寻师,於今得遇这样的人物,亦算是叁生有幸!岂可错过?”随即双膝往地下一跪,叩头道:“师傅两夜来和弟子同睡,必是怜念弟子兄仇末报,特来指引弟子一条道路的。弟子只要报了先兄仇恨,此後有生之年,愿终身侍奉师傅!”说罢,想起哥哥的遇难之惨。又放声痛哭,连连叩头不止。
道人扶起他,颔首说道:“容易,容易!自有你报仇雪恨的一日!”
叶不君听说容易,才转悲为喜,起身问道:“弟子的仇人在那里?求师傅指示!”
道人摇头道:“等歇再说罢!”
叶不君料想,我拜了有这般神通的师傅,兄仇何愁不报!见江面的水,光平如镜。他自从行刺徽州知府後,恨自己不会投石子,时常练习。心里一高兴,就从地下拾起一个石子来,望江心中打去。在山顶望河水,视觉就在眼底,其实距有二十来里。任凭他如何用力,也不可能打到。道人在旁瞧见,反操手大笑。
叶不君面红耳赤,言道:“从此地离江心有二十里,师傅能打得到麽?”
道人笑曰:“打到江心算甚麽?我还要打破这个月光呢!仔细看了!”随手拾起一个碗大的石头,对准江面抛去。那石头破空的声音,比响箭还大。那镜面似的江水,正在月影当中,忽起一个盘篮大的溅花,一刹时牵动了满江的波纹。好一会,噗通的声浪才隐隐传入耳鼓来。月影在水中,摇摇不定。
叶不君心里又惊又喜,连忙乞求道:“师傅务必将这本领,传给弟子!将来与仇人相遇时,有这种本领,那怕相隔二十里,只要看得见,便不愁他跑得了!岂不痛快吗?”
道人点头笑道:“容易,容易!你此时腹中,有些饥饿麽?”
叶不君早已饥肠辘辘,便答:“有些,但如此夜深,去哪里弄吃的呢?”
道人挽住叶不君的手,喝声闭目。
这番又觉与刚来时的情形不同,来时是步步往上腾高,耳中并不听得甚麽声息。这番虽一般的两脚一软,身体凌空,但耳中听得呼呼风响,身体却一步一步的往下降。两脚末踏实地之先,已听得有更锣之声 ,随即落地。睁眼一看,只喜得叶不君跳将起来! 玉霖碧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