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堂废后
映月的丧事办得简单,给新年的喜庆添上一分阴霾。尉迟凌自请戍守边疆青州,走前将兵权尽数交给风离御。
烟落本就因戕害梨妃小产被禁足,此番在外人眼中,月妃又被她推到,丢了性命。流言四起,闹得朝中沸沸扬扬,矛头皆指向烟落。废后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
烟落不问外事,半个多月来,只以逗弄宸儿为乐。可她心中清楚,这火,总有一日要烧至她身上。
映月的孩子取名风离涵,因不足八月出生,身子弱,离不了御医时时照看,一直由乳娘带着养在御医院。
今年天格外冷,几乎没有晴天,雪连绵无尽地下着,处处潮湿黏腻。
这日一早,烟落撩开窗边厚重的锦帘,瞧了瞧窗外。纷纷扬扬的六棱雪花依旧旋舞着,轻盈落下,漫下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烟落吩咐红菱取来厚实的雪狐镶边红披风,将宸儿交给乳娘看顾。她裹着单薄的身子,冒雪朝御医院走去。已经半个多月了,她想去看看涵儿身子好些了没。
雪路难行,天气极冷,一路之上,呵出的白腾腾的热气仿佛能瞬间凝成冰。
行至御医院,烟落远远就闻见一股子浓烈的酸涩药味。入了殿中,她顺手解下披风,银灰的狐毛尖端还有尚未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一颗一颗,跟水晶珠儿似的。
卫风已为御医院之首,瞧见烟落来,忙恭迎道:“皇后娘娘。”
烟落露出一丝笑意,“我来瞧瞧涵儿。”
卫风引烟落进了内室,寻了一张宽敞的檀木凳,又垫上些软垫,方让烟落坐下,他的语气微带嗔怪道:“娘娘月子中不好生养着,竟不辞风雪,跑到这偏僻的御医院来。”
有宫女奉上热腾腾的红糖红枣汤,烟落饮了一口,身子顿觉暖了,盈盈一笑道:“涵儿早产,身子羸弱,离不开御医院。自然只有我亲自来探望。”言罢,她环顾四周,问道:“咦,涵儿呢?怎不见乳娘抱来?”
“正在喂药,一会儿就好。”卫风温声道。
“哦。”烟落又瞧了瞧四周,屋中紧挨着墙处摆着一顶巨大的药柜,柜子密密麻麻的皆是小斗,每个小斗上皆做好标签。桌上则堆满大大小小的药罐。她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个药罐上贴着玉央宫的标签。她心中疑惑,口中已问出:“梨妃是什么病,还在服药?”
卫风敛眉,淡淡答:“梨妃娘娘小产后伤了身子,下身出血不止,一直不能侍寝,皇后娘娘不知?”
烟落茫然摇一摇头。
卫风也不隐瞒,如实相告:“她原本底子就差,且顽疾难治,恐怕今后再难有孕了。”
烟落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免觉得有些尴尬,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是惊愕还是同情。她只得别过眼去,不再说话。心中低叹,一个女人终其一生不能有孩子,会有多遗憾,映月造的孽,也是够大了。
御医院中炭火熏得极暖,坐着等了会,烟落竟觉背上覆了层薄汗,脸上疤痕处痒痒的,她伸手蹭了蹭。似想起什么般,她展颜一笑,赞道:“卫大人,这次我生产后,恢复得挺快。卫大人医术越发精进了。”不过半月,她整个人已是神清气爽。今晨起照镜子时,见自己容色若三月桃花。疤痕也淡去好些,不似原先蜿蜒凸于肌肤表面,只余三道浅粉色的痕迹。不知为何,难道是她生产的缘故?
卫风理一理袍摆,歉然道:“微臣哪有这等好医术,是莫寻走时留下一张药方,娘娘才能恢复得这样快。”
烟落听着,眉心掠过一丝惘然。莫寻此人,她一点也看不透,既报复她,又救她照顾她。她的无忧,尚未见一面便被莫寻带走。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自己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卫风不察烟落神色迷惘,只一味说着:“还有,几日前莫寻差人送来一味草药,名唤神仙玉女草。这是养颜的极品圣药。微臣只听闻,从不曾见过,还是托娘娘的福,得以一见。”卫风细瞧烟落的脸,悦然道:“娘娘疤痕果然好了许多。”
烟落一惊,狠狠一哆嗦,手中红枣汤险些溢出来。霍然站起,她表情骤冷:“谁让你给我治脸?我才不要医治!”神仙玉女草,谁让莫寻多事?她才不屑医治,她恨极这张脸。她就是楼烟落,独一无二的楼烟落,她才不要做梅澜影的替身。
卫风第一次瞧见烟落如此生气,不由震惊。他柔声问着:“娘娘怎么了?”她与风离御之间的事他多少知晓些,他总以为她是一时冲动,毕竟哪有女子不爱惜容颜?
烟落气急,咬牙道:“脸伤可治,心伤难愈!”不医治,是为了牢牢记住她所受过的耻辱。平一平紊乱的心跳,她口气不容拒绝:“卫大人不要再浪费珍贵的药材了。”
想不到她性子刚烈至此,卫风顿时无语,后悔自己一时嘴快,若瞒着她,偷偷将神仙玉女草煎入药汁中,再有几日,她的脸便能复原如初。可现在却……
气氛僵持中,乳娘抱着一个蓝青色襁褓进入内室。见皇后脸色铁青,乳娘吓得脚一软,跌跪下去,惶恐道:“皇后娘娘万福。”乳娘怀中孩子本就睡得不安稳,此刻被惊醒,大哭起来。
烟落连忙接过孩子,柔声哄着。涵儿仿佛生来与她有缘,她一抱至手中立即乖了下来,小脸依偎着她,吮着手指,又甜甜睡去。那样小的孩子,抱在手中轻飘飘的,丝毫没有重量。因是早产,涵儿的肌肤有种近乎透明的粉红,满脸的褶皱尚未展开。不过,依稀能瞧出脸型像极映月,只是那阔眉,既不像映月,又与风离御截然不同。
烟落抚了抚涵儿熟睡中粉嫩的脸庞,那小小唇边还残留着药汁的痕迹,心内苦涩四溢,可怜涵儿生来便没了母亲的疼爱。映月怎会这般糊涂?为心中执念,一错再错,赔上自己性命,也害苦了涵儿。烟落怜惜地吻一吻涵儿的额头,日后她会待这个孩子如己出。叹了口气,她问道:“涵儿情况怎样?何时本宫才能抱回去抚养?”
乳娘福一福身答道:“皇后娘娘,小皇子吐奶严重,常阻塞呼吸,时时有险情发生,需有御医寸步不离,轮班照顾。”
卫风接过话道:“娘娘放心,大约还要照顾一月左右。等小皇子长大些,身体再强健些,微臣自会将小皇子交给娘娘抚养。”
烟落 “哦”了一声,低头温柔注视着涵儿,抚弄着涵儿熟睡的小脸,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平静。
偏偏此时御医院外一阵嘈杂,似有人焦急询问着:“皇后娘娘在此吗?”
烟落一阵疑惑,她甫一出来,就有人寻她,会是什么事?不知怎的,她右眼突突直跳,跟着心也慌起来,难道是祸事来临?她忙将涵儿交还乳娘,未待起身,一名太监疾步入内,是常跟在刘公公身边的人,见了烟落直直跪下去,叩拜道:“皇后娘娘金安,奴才可找到您了。皇上请皇后娘娘去正泰殿,群臣正等候。”
烟落皱眉,正泰殿是议朝政的地方,群臣等候,莫不是要给她定罪?瞥了太监一眼,烟落平声静气道:“好,且让本宫回宫换装再去。”
小太监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可……皇上……正等着……”
烟落徐徐起身,慢慢系上来时所穿的披风,淡淡道:“那就让他等着。”
少刻,烟落换上正统的皇后五凤朝日服,头戴紫金飞凤玉翅冠,细心描绘过容颜。她打扮得庄重且华贵,整个人光芒四射。
一切理毕后,已近正午。烟落一步一步踏入正泰殿中,声声如惊雷落地,衣装一丝不苟,行动间无一丝多余的褶皱波澜,那样的姿态,高远沉着,那样的气度,稳如泰山。
本因久等而颇有微词的朝臣们,瞧见烟落端庄入殿时,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皆震慑于烟落冷冽的眼神。
正泰殿大而空阔,殿中栋梁与墙壁皆饰以腾龙花纹,大气高贵。九龙戏珠、镶满宝石的龙椅上端坐着的正是当今皇帝风离御。他头戴纯金冕冠,龙椅前方,通天珠帘垂地,遮住了他的表情。
烟落身姿轻盈,上前福一福,声如磬钟:“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雍容华贵,端庄秀雅,完美无可挑剔。礼毕,烟落毕恭毕敬问:“皇上唤臣妾前来朝堂,所为何事?”
风离御直起身,隔着珠帘打量着烟落,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白皙中透着红润。风离御淡淡道:“方才众爱卿不是凿凿有词,怎的皇后来了,一个个都成了哑巴?有什么不满,大可当着皇后的面直说,不必忌讳。今日朕定有公断。”
朝堂之上,百官肃立,彼此相望一眼,皆不做声。
庄严的大殿中,沉寂如水。唯有青铜兽鼎内升起袅袅青烟,可那香气更令人窒息。
须臾,慕容成杰率先出列,字字铿锵道:“皇上,臣以为皇后娘娘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先戕害梨妃娘娘小产,致其顽疾缠身。后又推倒月妃娘娘,致其难产而死。皇后娘娘本非善类,且德行有亏,心肠狠毒,皇上断断不能留。”
刑部尚书李文清旋即出列:“安邑郡王此言差已,据刑部目前收集到的证据而言,并不能直接证明梨妃娘娘小产是皇后所为。更何况,月妃娘娘枉死,只梨妃娘娘一人证词。据此不足以定罪。”
慕容成杰冷冷一笑,毫不退让,紧逼道:“皇后娘娘手段高明,做事不留痕迹。李大人请仔细想,这两桩事中,除了皇后娘娘以外,谁能从中获益最大?难不成,月妃娘娘会自己跌倒害死自己不成?当时分明只有皇后娘娘近在月妃娘娘跟前,这点有众多人证。”顿一顿,慕容成杰斜觑一眼李文清,冷道:“不知李大人可有不是皇后娘娘所为的证据?”
李文清哑然,憋红了脸,不再言语。
慕容成杰一脸正色,大声道:“国有定例,风晋皇朝一贯奉行有罪推定之制,皇后娘娘若拿不出非自己所为的证据,不能替自己辩解。按风晋皇朝法制,便是罪名成立。”言罢,慕容成杰双目瞪若铜铃,眸光阴鸷若秃鹫,直直盯住烟落,寒声问:“皇后娘娘可有辩解之词?”
烟落脸色平静,唯有转眸的一瞬闪烁出芒刺般的寒光,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凭皇上圣裁。”她能辩解什么呢?映月在镯子中放了麝香,红菱在墨中做了手脚。映月故意摔倒,她怎能说出来?说了谁又会相信?
大殿之外,寒雪如飞絮扯棉,一片一片飘坠,覆盖了天地一切。她只能让这秘密随着大雪一起被掩埋,永不提起。
风离御单手揉了揉眉心,瞧着烟落一副慷慨凛然、大义赴死之状,俊颜满是无奈。他摆摆手,只淡淡问:“那以安邑郡王之见,该如何处置皇后?”
慕容成杰上前,进言道:“自然是废后?”
“废后?”风离御轻笑一声,眼角余光冷冷扫向慕容成杰,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龙椅扶手,一下接着一下。沉寂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教人猜不透他此刻所想。
右相易兆一见这等情由,不免急了,赶紧上前暗示风离御道:“皇上,皇后娘娘失德,断断不能纵容。”
风离御眸色冰冷,出人意料道:“可朕属意立宸儿为太子,若宸儿母亲为废后,日后叫宸儿如何在宫中立威?此等难题,朕还想请教安邑郡王。如何才能既惩治皇后,又不影响宸儿日后的威望?”转移话题,风离御将难题踢回给慕容成杰。
立太子之言一出,满朝皆哗然,当下议论纷纷。
慕容成杰脸色瞬间铁青,略一思忖,旋即进言道:“皇上尚年轻,日后还会有很多子嗣,此时就立太子,言之尚早。况且,即便要立,臣提议,两名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历来立太子不过是立长或立贤,皇上为何不立皇长子为太子?”
刑部尚书李文清旋即出列,字字陈情道:“皇长子七月余就早产,身子比旁人弱,现下仍在御医院看护。立太子历朝来当立贤,月妃娘娘资质平平,并无建树,其子实在不宜立为太子。皇后娘娘资质聪慧,才情望及风晋皇朝无人可比,其子定是天资不凡。臣赞同立嫡出的皇二子为太子。”
“可皇上毕竟年轻,此时立太子,实在太早。”慕容成杰不想话题被转移,皱眉强辩。
风离御适时介入一句:“昔日朕与风离澈明争暗斗,达数年之久,想必各位都亲身经历。缘何至此,皆因先皇迟迟不立太子。前车之鉴,为免重蹈覆辙,祸起萧墙,朕作此决定,亦是断了日后皇子们的纷争,众爱卿以为如何?”
众臣纷纷出列,郑重拜倒,山呼道:“皇上圣明。”
慕容成杰脸上飞快划过寒意,眸中精光一轮,计上心来,敛衣叩首道:“皇上要立皇二子为太子,臣无异议,只是请皇上效仿前朝明君。”
风离御微微眯眸,不解道:“何意?”
慕容成杰朗朗大声,道:“前朝孝文帝欲立幼子为太子,又恐其生母正当壮龄,为防外戚专权,借故赐死其生母,才立幼子。”
风离御一惊:“你要朕赐死皇后?”
慕容成杰大声道:“是!”
“你!”风离御握紧拳头,指节寸寸发白。
再无人说话。
殿中极暖,熏得人人沁出一身汗。红罗碳“扑哧扑哧”烧得正旺,偶尔扬起一星半点火星,那微弱的声音衬得殿内愈加静寂,连窗外落雪着地的绵绵声响亦清晰可闻。
烟落唇边含了端庄的微笑,静默不语,仿佛生与死皆与她无关。
“臣以为不妥!”
就在此时,有清越的声音打碎一室的沉寂。那声音宛若天籁,徐徐在人们耳边响起,那语调,有如魔音般抚平了每一个人躁动的心。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立于左侧,沉默不语的左相慕容傲。
慕容傲缓缓出列,躬身,双手微合,道:“前朝孝文帝年近五十方立太子,且当时幼子生母年方二十,前朝屡受外戚专权之祸,孝文帝自然有所顾忌。如今皇上与皇后年龄相当,以前朝孝文帝比当今皇上差之千里,安邑郡王着实多虑了。”
其实之前走入正泰殿时,烟落便留意到了慕容傲。飘逸俊朗的他,穿戴一袭沉重的藏蓝色朝服,与他清新的气质格格不入。慕容傲本应是不沾染尘世的,如今却身在充满血腥争斗的朝堂中。
慕容傲的话,无疑让烟落心中划过清甜的安慰,终究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她并不是孤独一个人,傲哥哥总在背后默默帮助她。为了她的安危,与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抗衡。他这样的情意,她却错过了、忘却了,这是她此生所做的最蠢笨的事。
烟落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慕容傲,慕容傲亦是回了一抹宽慰的微笑。
慕容傲的话令慕容成杰大为恼火,气得直发憷。慕容成杰伸出苍老干瘪的手指,横眉指向慕容傲,薄怒道:“皇后娘娘心思歹毒,日后如何能教育好皇二子?戕害妃嫔,戕害龙嗣,如何能不处置?皇上若是今日不处置,如何叫众朝臣心服口服?”
慕容傲突然敛衣拜倒,徐徐道来:“皇后娘娘才思明慧,助皇上登上御座,扫平太子逆党叛乱,功在社稷。若草率处死皇后,诛杀有功之人,岂不是应了一句话:‘飞鸟尽,良弓藏’。难免寒了功臣的心,臣以为万万不妥。”
风离御正襟端坐,凤眸微眯,挑眉问:“那依左相之见,该如何处置皇后?”
慕容傲再次一拜,道:“不若暂留皇后娘娘名分,遣皇家寺庙带发修行,以观后效。”
风离御一听,旋即挥手道:“就这么定了。皇后楼氏,戕害妃嫔,有失后宫德仪,念其昔日助朕登基,暂留皇后名分,遣留华寺带发修行。无诏终身不得回宫。至于皇二子……”顿一顿,他微微握拳,深吸一口气道:“皇二子交由梨妃抚养。废后一事,朕为了宸儿日后威望考虑,众爱卿就不必再提了。”
折中的处置,群臣再无可争,纷纷赞同。
那一刻,烟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其实,她既然来到正泰殿,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不在乎皇后的名分,大不了一死。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梅澜影小产后,身下出血不止,卫风言其日后再难有孕。难道因为这个,风离御才要残忍地夺走她的孩子,交给梅澜影?从此他们一家四口,无旁人打搅,日子将无比惬意。
殿外是银装素裹的冰雪天地,殿内却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唯有人心,阴冷胜雪。
他倒是将她利用得彻彻底底,利用她坐上皇位,还要替他生下天资聪颖的皇子继承皇位,用她的女儿去换回边疆和平。最后将她一脚踢开,让她去寺中带发修行。他好和自己心爱的人厮守?
他,还算是人吗?
不知缘何,得知这样残忍的事实后,烟落心底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近乎骇人。也许曾经有太多的残忍冲击过她的心,也许曾经有太多的意外历练过她的意志,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她此刻的感觉,除了平静还是平静,除了麻木还是麻木。从表情到内心,没有一丝一毫波澜起伏。
烟落端正敛衣,盈盈拜倒:“谢皇上圣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眸,目光与风离御不期而遇。她鄙夷地望着他,轻嗤一笑。
风离御瞧得真切,愣了愣。拂袖,他转身离去:“散朝!”
“啪”的一声,似有物什落地,那声音极清脆,突兀地响起,让人想起夏日里的白玉瓷碗,轻轻一晃,里头盛着的碎冰泠泠撞击着碗壁。
风离御一惊,旋即转身。
冰冷的地上躺着一枚蝶形玉佩,蝶儿双翼碎成两半,各置一边。这是他送她的定情之物,他好不容易从慎刑司要了回来,一直收着。怎会……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的眼眸深如古潭,幽暗如天际寒星,明光照进去,一丝亮色也无。
烟落轻叹一声,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哎呀,产后无力,连东西都拿不稳。”望一望碎成两半的玉佩,她抬脚踢一下,惋叹道:“真可惜。”
俯身叩拜,她行了最是端正的大礼:“臣妾告退。”转身离去,端庄的步伐,与来时无异。 烟锁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