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梨花传书
离开尚书府后,烟落与红菱住在离园中的宜芙院,风离御从未踏足一步。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可有些人是天生见不得太平。
骆莹莹趾高气昂地走来,身后跟着三四个随侍的丫鬟。今日骆莹莹穿着一身桃粉色艳丽的云裳,满头珠钗摇曳相映,十分惹眼。
红菱见到骆莹莹,脸当即沉下,翻了翻白眼,低咒道:“她有完没完,成日登门挑衅,也不嫌累。”
烟落秀眉紧蹙,不愿搭理,调转头想离开。
骆莹莹几步上前堵住烟落,修眉一挑,半是讥讽道:“楼烟落。呦,你为啥总穿着白衣,跟为谁守孝似的。”
“你咒谁呢?”红菱立即不满地嚷嚷道。
“骆莹莹,我要上街买丝线,不便陪你闲聊。”烟落不想纠缠,她也不生气,只微笑着携红菱离去。
“七皇子许久不去你那,你就一点不在乎?”骆莹莹望着烟落远去的背影,突然喊出声,“喂,我才知道你曾是庆元侯的未婚妻。难不成你心中还惦着慕容傲?”说罢,骆莹莹暗自捏紧拳头,面上划过一缕异色,快得来不及捕捉。
“这与你何干?你只管做七皇子的妾,我不与你争宠便是。”烟落转身回答。不再理会骆莹莹,烟落拽着红菱一道上街。红菱平素性子毛躁,做事总丢三落四的。行至半路时,红菱临时起意想回尚书府中拿东西。于是仅剩烟落独自一人去买丝线。
天高云淡,阳光煦暖。
烟落常去的绣庄,在街市拐角尽头处,要走好些路。快到的时候,她身后突然蹿出一人,飞快地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拽至一旁小弄堂中。她受到惊吓,本能挣扎着。
到了僻静处,来人放开了烟落。
“别动,是我!”
声音如此熟悉,烟落大惊,连忙转身诧异望着来人,唤道:“傲哥哥,怎么是你?”大半月未见,他似乎憔悴许多,原本清润的眸子也失了神采。
慕容傲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瞧见,才将烟落搂入怀中,用力之紧,几欲令她窒息。他的声音颤抖,动情唤着:“烟儿,我终于见到你了。烟儿,我好想你。”
“傲哥哥,我已是七皇子的妾室,我们这样于礼不合。”烟落抗拒着,脸颊渐渐发烫,熨贴着他柔滑的丝缎衣襟,那触感有如蚕丝般细腻。她何尝不贪恋他的怀抱,可理智不容许她这么做,藕断丝连只会害他。
“烟儿,告诉我你不是自愿的。”慕容傲动容望着她,眸中含着深深的祈求,只反复呢喃道:“告诉我,是他强迫你的,是不是?烟儿,我只要你一句话。”
见他本是清冽的眸中蒙上绝望,烟落心如刀绞。不忍他痛苦,像是受了蛊惑般,她竟轻轻点点头,“不……不是的……”下一瞬,她后悔万分,她不能承认的,她会害了他。
慕容傲已无心去听,一向沉稳的情绪骤然爆发,眸中燃烧出熊熊火焰,汹涌似要将周遭一切尽数毁灭,他咬牙恨声道:“我就知是他一心想拆散我们,当真是可恨之极!”
烟落心中惴惴不安,急欲解释。
慕容傲语气森冷如冰,牢牢扣着她的双臂,望入她闪亮的眼中,“烟儿!我知你不想连累我。可我岂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为他人霸占?”顿一顿,他缓下了脸色,柔声道:“烟儿,他只是想通过你来打击我。我乱了分寸,自会让他抓到把柄。铲除了我,便等于铲除二皇子的左膀右臂,他离皇位就更进一步。当日画舫事后,我怀疑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若不是你承认……烟儿,我知晓你为我好,你的情意,我必视若珍宝。”
这是烟落第一次听慕容傲谈论政事,皇室纷争竟然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卷入其中,可想已然深陷其中的人,是何等如履薄冰。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神情惶恐道:“傲哥哥,为何你非要卷入这场风波呢?退出不好吗?烟落此生无所求,但求郎君能平安。”她难以想象,与风离御那般人为敌,傲哥哥他会有多危险?
慕容傲无奈叹道,“烟儿,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岂会有人让我逍遥中立?烟儿,朝堂险恶你不懂,我亦是无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说着,他脸色陡沉几分,严肃道:“烟儿,你听我说。事到如今唯有扳倒七皇子,二皇子继承大统,我才能名正言顺将你夺回。”
“傲哥哥,为了烟落不值得。你会有更好的女子。”她凄惶摇头。
“三千弱水,烟儿只此一个!”他的声音坚若磐石。
“傲哥哥……”她哽咽唤着,主动扑入他的怀中,她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散出的清冽气息。他的胸口这般温热,令她心安;他的话满含柔情,令她心颤。她知道,错过他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他们本可以双宿双飞,这一切都是因为风离御!是风离御将他们硬生生拆散。
“烟儿。”慕容傲大掌轻轻抚上她柔美的背脊,承诺道:“我定要将你夺回。只要将他扳倒,我便能夺回你。”
“如何能扳倒?”烟落凄凉一笑,神情哀苦,心中不抱任何希望。
“烟儿,最近风离御很忙。因北部灵州冰雪成灾,压垮民房数万间,数万人流离失所。天气寒冷,冻死不少百姓。现下这件事由他全权处理。”顿了顿,慕容傲继续道:“前几日皇上拨下十万两赈灾银子,交由风离御亲自运往灵州。这事乃大功一件,如若让他办成,皇上对他会更加信任,日后想要扳倒他是难上加难。灵州地处蛮北,又多处与夏北国接壤。官道之上时常有胡人流窜打劫,很难对付。我猜想,他必定不会走官道,然而通往灵州的山路颇多,我拿不准他究竟会走哪条。烟儿,我希望你能帮我打探他走的路线。”
“傲哥哥,你不会是想要截住这批赈灾银两罢。”烟落颦眉,疑惑道。
“是!”慕容傲也不否认。
“可是,这些是救命的钱。”烟落不由一惊,为夺皇位,难道能罔顾如此多灾民的性命吗?
“烟儿,历来赈灾银两被贪官层层盘剥克扣,你以为真正能到百姓手中的,还剩多少?还不如我们设计截下,再通过其他途径全数发放到灾民手中,亦是功在社稷。”
“当真?”烟落还是有些疑惑。
“我何曾骗过你?烟儿,难道你不想与我在一起吗?”慕容傲一脸沉痛道。
“我……”烟落沉吟着,慕容傲的话倒让她一时有些心动。
“烟儿,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过跟你提下罢了,你千万不要当真,这么危险的事,我亦不忍你冒险。”慕容傲迟疑了下道。
“我未必能探得,其实……”烟落想说,其实风离御从不踏足她那里,又何来机会打探?她略略思忖了下,只问:“傲哥哥,若是我能获知,该如何通知你?”
“你准备一件衣裳,绣上梨花。将消息放入衣裳之中,再差人送至锦绣坊,只道你不喜梨花分离之意,想改绣成牡丹,自会有人将消息传递给我。”慕容傲仔细吩咐着。
“哦。”烟落点头。
“烟儿,你要小心。”慕容傲上前一步,将烟落搂住怀里,轻声又道,“风离御残忍无情,千万别让他发现蛛丝马迹,否然他会令你生不如死。”稍停,他忽又担忧,“烟儿,还是算了罢,我担心你……”
“傲哥哥,事关重大,容烟儿想想办法。”
“嗯,我最珍视你的安危,舍不得让你冒险,若不是想与你长相厮守,断不会出此下策……”
数日后,正午阳光煦煦,照了半日已是地气和暖,宜芙院中一处波光粼粼的塘前,有一双雀鸟正相偎着在晒热的沙石上慵睡,满园的梅花,艳丽芳香,竟含了几分春日懒散的味道。
烟落提起精神,轻轻向书房步去。她打听到风离御近来总宿在书房,此刻她想去碰碰运气。
观察良久,确定无人,烟落小心翼翼上前推开书房的门,倒没有上锁。侧身进入,她随手将门关上。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非常紧张,行动间额头早已浸出一层薄汗,心“怦怦”直跳着。
此间书房极大,地上铺满厚实的秋香色绒毯,两侧是两列长长的博古架,上面摆设了各种稀罕的物什,有琉璃塔,白玉瓷骏马,三彩天球瓶等,另有数不清的古籍卷本整齐陈列。
烟落暗自吃惊,风离御竟有收集古籍卷本的嗜好,这一点倒与自己兴趣相投。扫视一圈,她将目光落定在书房正前方的长桌上。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桌上散乱摆放着一些纸帛,上面画了许多符号。她仔细翻看,却无法识得,也许是胡文。瞧着笔墨未干透,应是早上才写。
烟落翻到一卷羊皮卷本,展开似是一张地图。她没看过这种图,根据直觉判断,深黄色处应是山顶,点缀其间的翠绿应当是湖泊,蜿蜒的路如盘丝结网般错综复杂。默数一下,通往灵州的路竟达十数条之多,难怪傲哥哥无从得知风离御的路线。
她仔细观察着这么多路,牢牢记住每条路的名称。忽然,她注意到每条路的旁边似有一行符号标注,与先前她见到的符号类似。心中判断,也许这些胡文符号对应着路名。脑中理清思路,她发现有两个符号出现次数最频繁,对应地图中的路便是“岐山”二字。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她要找的答案?
正思忖着,烟落突然听见一阵短促的脚步声走来,像是女子。心中一惊,方才她陷入沉思,忽略时光飞逝,耽误太久了。
烟落心一慌,手颤抖,羊皮手卷不慎跌落在地,好在地上覆着厚厚绒毯,不过仍发出些许响动。门外的脚步声应声突然停下,烟落慌乱中将地图卷起,放回原位。她的记性好,过目不忘,自哪边拿起便放回哪边,没有半分差错。心底泛起惧意,牵扯得她头皮隐隐作痛。刚才的声响,门外应当听得真切,是祸躲不过,如今她只能坐以待毙。
“七爷,这么早就回来啦?”
外边的声音娇甜腻人,酥软入骨,竟是骆莹莹。原来刚才女子的脚步声就是骆莹莹的。烟落脸色惨白,心中更加惊惧,风离御竟然回来了,此刻就在外边,她该怎么办?环顾四周,书房的窗下是一潭小湖,她只能从正门离开,别无他法。
“你怎会在此?”冷冷的语调,是风离御的声音。
“七爷都不曾来看我,我只能在这里等你。”骆莹莹喉咙里似漫出低低的呜咽。
此时烟落不禁疑惑,骆莹莹明明听到书房里边的动静,为何不揭穿自己呢?不过骆莹莹这么一闹腾,拖延了风离御的时间,烟落倒是有时间准备一番,她装作是途经书房进来看书的。
“本皇子忙于公事,无事你不要来书房。”风离御俊眉深蹙,语调森冷,如淬了寒冰。
“七……”骆莹莹还欲再说,却被风离御厉喝打断。
“还不快下去!”
“是。”骆莹莹声音委屈道,满脸不甘地退下。
风离御冷冷地横扫骆莹莹背影一眼,上前推开书房大门。
书房中的烟落早已挪了位置,她来到博古架下,随手拿了一本黄昌硕的手卷,仔细翻看起来。也许是紧张过了头,现下她反倒镇定自若。
随着檀木门陡然打开,风离御瞧见地毯之上有一抹娇美的绿色正席地而坐。她一手支着额头,另一手持着一卷泛黄的古籍,似整个人沉浸在书中。室外清凉的风牵动着一室的书香,曛得人如痴如醉。
她身上的烟翠披帛已解开,随意搁置一边,湖绿细褶百合裙如夏日荷叶铺了一地,长发盘成芙蓉髻,只以一支素簪挽住。金色的阳光洒满一室,如在她身侧开了一地灿烂的花朵,越发衬得她沉静温雅。
风离御反手关上门,一时竟不想惊扰了烟落。只静静立于一旁,凝神看着她。伫立良久,他终于启口问道:“烟儿,你怎会来书房?”
烟落佯装才发觉有人靠近,一惊,手中卷本不慎落地。她慌忙捡起来,以衣袖轻轻擦拭着,护若珍宝般。抬头见是风离御,她微笑道:“七皇子,你今日这么早?”
风离御抿唇不语,凤眸下意识地瞟向不远处的书桌,未见异样,心中似松了口气。他向她伸出手,欲扶她起来。
烟落愣愣瞧着他,犹豫了下,将小手放入他的大掌中,站起身。许是坐得太久了,她的腿脚如虫蚁啃咬着,一阵阵麻,忍不住又要跌坐下去。风离御将她牢牢扶稳。他靠得那样近,她脸色微红,忙道:“谢谢你。”
风离御不置可否,并不放开她。烟落抬眸对入他幽深的眸中,心头突地一跳,脸上热辣辣的,连寒风扑面也不自觉。
“你很爱看书?”他突然问道。
“嗯!”她颔首。片刻她似想起什么般,问道:“七皇子,我今日无事在府中闲逛,见书房没锁门,就进来了。不知……”
“无妨。”他淡淡一笑,松开她。取过她手中的古籍,他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书?”
“黄昌硕的《论戒》,早已失传多年。”烟落温婉一笑,提起平素最爱的古籍卷本,她登时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平日只耳闻,市面上也仅有部分残稿,这已是千金难求,更遑论是原稿手卷。想不到竟在七皇子这收着呢。”
风离御眸中有惊讶一闪而过,她非但博览群书,连个中缘由都清楚。他随口道出书中一句:“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
“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御之。”烟落接过话,喟叹道:“道理何其简单,不过君难从之。”
“看来,你还懂政事。”风离御深邃的眸中含了欣赏。留下她是对的,日后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烟落一届女流,岂敢妄论政事,随意发发感慨,让七皇子见笑了。”烟落温言道。
他将手中卷本塞入她手中,勾唇道:“既然你喜欢,这书送你。”
烟落愣住。价值连城的孤本手卷要送给她吗?她简直不敢相信。
此时风离御已抬步离开,行至书房门口,他忽地转身,吩咐道:“今晚本皇子启程去灵州,你也一同去,赶紧收拾东西。”见她立在原地不动,水眸睁得大大的,仍在发愣,他唇边勾起畅快的轻笑,大步离去。
一室寂然,只有他远去的脚步声渐低下去,直至无声。
烟落一阵恍惚,失神的眉心似水波荡起细密的涟漪,晃碎了她清丽的容颜。她真的不懂风离御,时而无情,时而含情。究竟怎样才是真实的他。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与寻常女子无分别,只想与心爱的人,相守于青山碧水间,是风离御一场阴谋,将她的美梦踩得支离破碎。她该恨风离御吗?她该帮助傲哥哥吗?她究竟该怎么做?
烟落回到宜芙院收拾衣物。踌躇良久,她将写有“岐山”两字的纸条缝入一件绣有梨花的锦服中,心内有了一套计划。此时屋外天已黑,程管家已差人来催了两次。她拿着包袱出门,朝离园外奔去。
天变得快,突然刮起一股怪风,莫名飘下一阵急雨。噼里啪啦雨点声中,园中梅花摇摇欲坠,花瓣落了满地,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氤氲奇香。
烟落提着绯色裙裾,一路小跑着,昏黄的宫灯在雨中越发迷濛。她走得很急,经过离园池塘时,她脚下故意一滑,整个人摔倒在池塘侧,手中包袱飞快地划过池塘水面,亦湿了一大片。风离御怕是等急了。她赶紧爬起来,匆忙奔向门口,登上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朱轮银帐马车。
风离御见烟落样子狼狈,挑眉问道:“怎么了?”
烟落拉过裙角掩住泥湿处,垂首敛眉道:“没事,七皇子,抱歉晚了。”
摆了摆手,风离御向车外吩咐道:“启程!”
车轮启动,渐渐驶离。夜风寂寂,吹得车外枝头残叶簌簌直颤,烟落掀起车窗帘子一角,瞧见离园门前两处红色灯笼愈来愈小,空气中弥漫着水样雾气,远处宫灯明明灭灭,华丽的飞檐棱角愈来愈模糊。
放下窗帘,烟落环顾四周,马车相当奢华,银框金帘,莫不说铺着厚实的绒毯,单单四处角落安置着水晶制成的烫金杯碟,里面点着长明的烛心,便已是华丽无双。
一路上,车辙碾过青石板奏起单调的曲子,听久了令人昏昏欲睡。
烟落悄悄抬眸看向风离御。他正闭眸小憩,斜靠着软枕,一袭清爽的吴锦白衣,绣着银色团纹暗花,仅作富家公子的打扮。车中光线昏暗,他长而蜷曲的睫毛勾成鸦青的弧线,在他俊颜上投下一弯淡影,竟是柔美眩目。不知不觉中,她竟是瞧了他许久。
突然,他陡然睁眸,望入她注视的眼底。她一惊,慌忙别开眼去,有些尴尬。目光无措地停留在因颠簸而左右晃动的车帘上。寒风自缝隙钻入,她的衣裳半湿,凉意蚀骨入心,她不自觉地瑟缩着。
“你很冷?”风离御和颜悦色,问道。
“还好。”烟落颔首,可齿间的颤抖已将她的冷意尽数泄露。她忽觉眼前一晃,只一瞬,她已落入他的怀中。
“你的衣裳为何是湿的?”轩眉一掀,风离御疑惑道。
“方才出门时下了一阵急雨,来不及打伞,弄湿了衣裳。”烟落答道。
他拧了拧眉,伸手为她解开领口扣子,柔声道:“天凉,你这般湿衣着身,小心病着。换一身衣裳吧。”
不习惯他的关心,她拽住衣领,惶恐道:“七皇子,真的不用了。”
风离御狠狠瞪她一眼,“本皇子可不想带着病人随行。”说罢,他用力一扯,将她的衣裳褪至腰间,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亵衣来,几近透明的薄料,隐隐可见玉润的肌肤,香艳叫人一阵心猿意马。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
烟落脸蛋儿如熟透了的虾子,忙道:“我自己来。”说着,她伸手去取包袱。
风离御先一步打开她的包袱,翻了翻,他长眉深蹙,疑道:“为何这些替换衣裳都是湿的?”
“怎会?”烟落佯装懵懂,想了想才道:“哦,刚才我在池塘边跌了一跤,也许那时包袱浸了水。”
他听闻她不慎跌倒,皱起眉,撩起她的裙摆,仔细查看着她的膝盖,瞧见一片青紫的肿胀后,他眸中凝了冷色,不悦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拉过衣衫遮掩,神情沮丧道:“七皇子,我笨手笨脚的,给你添麻烦了。衣裳虽湿,但是不打紧,我极少生病,不会拖累……呃……”在他冷锐眸光的逼视下,她只得改为建议道:“要不我们去锦绣坊买几件衣裳,不知是否顺路……”
风离御不答她的话,只起身撩起车帘,朝外面吩咐道:“调转车头,先去锦绣坊,再从东门出城。”
车夫调转车头时,车内一阵剧烈摇晃,烟落险些坐不稳,朝他怀中栽去。风离御顺势搂住她,下颚一低,他吻上她的面颊,呢喃着,“知道为何带你一起去灵州?”
烟落脸一红,摇摇头。平静的面色之下,她心中已是浪涛汹涌。起先在离园中,她故意摔倒,弄湿了所有的衣裳,目的就是想改道去锦绣坊。这锦绣坊入夜才打烊,如此她就有机会将消息传递给傲哥哥。风离御入夜赶路去灵州,定是避人耳目。但愿“岐山”线路是正确的,但愿她赌对了。
风离御见她神色娇羞,面颊红得似有火焰在燃烧,轻轻一笑。他替她将湿衣褪下,再解下自个肩头的蓝狐披风将她裹紧。他不语,她亦不说话,只静静伏在他的肩头。裘衣传递着温暖,偌大的马车中溢满一室的温馨静谧。
许久,马车终于停下来。风离御下了马车,烟落正欲跟下,他却扬一扬手,阻止道:“外边风大,你在马车上等我。”
“我……”烟落心一沉,她若不去,消息要如何送出?眼看着他渐渐远去,她脑中灵光顿闪,忽然高喊道,“七皇子。”
风离御缓缓转身,眸中清亮如水。他的身后是繁花似锦、纸醉金迷的热闹街市,灯火的流光溢彩自他身后渗了出来,交错着嘈杂的歌舞升平,只显得他一袭白衣雅致脱俗,那潋滟风情,几欲迷了她的眼。
“怎么了?有事?”他柔声问。
烟落凝望着他俊美的面容,心腾然收紧,即将说出口的话,竟生生凝滞在喉中。她要说的话,一旦说出口,便是背叛了他。从此他们将是背道而驰,各行其路。这一刻,她竟犹豫了。他此时的眸中如倒映着银河繁星,盛满晶莹,一个尊贵的皇子亲自去为她买衣裳,她利用的是他难得一现的温情。
时间如凝滞一般,再多的笙歌也仿佛骤然停止,只余风吹过枝上树叶,沙沙作响。
良久,她狠下心来,唇角衔着笑意,水眸含情,莞尔道:“刚才换下的衣裳绣有梨花。劳烦七皇子同锦绣坊的人说一声,改绣成牡丹。”
他温言问:“梨花不好吗?”
她敛眉,含着一丝羞怯,答:“梨花有分离之意,我不喜。”
他一愣,登时明白过来,温柔笑着,“好。”转身时,心中某个角落,似春风吹拂而过,有一丝情意滋生。 烟锁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