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和柳十一回了院中,姚七娘便唤他在院中等着,自己进了房间,开了锁,从柜子里拿出了那套柳十一送她的丹女服。
在镜前一番梳妆,别好了柳十一送她的那支簪子便出了门。
巫舞已被她记得差不多,又加上那高台上见识了一番。若是简单的跳一遍,应当是无妨的。更何况,今日那谢荷华跳的巫舞,柳十一定然也是瞧见了的。
旁人她可以不在意,可是这谢荷华,她却是不想半分落于她下乘。
想到这里,姚七娘深吸了一口气,将房门推了开。
暖融融的春风拂过,桃瓣迎面吹来,好似她在王府院中和他的相遇。姚七娘唇角含着笑意,看着柳十一立于庭阶之上的声音,轻唤了一声。
“夫主。”
随着姚七娘的声音落下,柳十一也回过身来。
系在衣裙上的铃铛随着姚七娘朝他走去的动作,也不断泠泠作响。
“这便是惊喜?”柳十一抿唇含笑,看着姚七娘朝他走来。他不惊愕,并非因为此刻在他眼中她不动人不娇美,她的模样早就在他心头刻着,心早已动,情早已生,所以并不惊愕。
姚七娘摇了摇头,随后微微俯身,以巫女的方式朝柳十一一礼。
“谢荷华会跳巫舞,我也会。”
姚七娘出声,稍许退开一步,长袖一展,又道:“虽是徒学其表,不得其魂,但承蒙郎君不弃,姑且以此舞献给郎君。”
柳十一微微一笑,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姚七娘。
没有乐声,姚七娘按照记忆中的画面缓缓抬了手。
程婉起舞的姿态是什么样的?是了,请神。姚七娘将手举至头顶
她缓缓抬手,作出一个请神的手势来。
她这舞不为求神祈福而跳,她为柳十一而跳。
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若是巫即是祝,那么她的祝福尽数都要送给眼前的这个人。
衣裙飞扬,随着姚七娘的缓缓展开的舞步旋成一朵花。
大商的巫女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们的巫舞又为谁而跳?
婆娑摇曳的树叶随风晃动着,跟随着姚七娘的舞步,发出沙沙的声音,流光从树缝间缓缓透过,斑驳的光点落在她的身上,一瞬间好似是落入凡间的仙灵。
柳十一愈加出神,唇角笑意也愈浓,眼中温柔好似春风,好似能顷刻吹融风霜雨雪。
其实根本无需比较,他的七娘在他眼中便是最好的。
巫舞很快便结束,姚七娘落下最后一个舞步,鼻尖额角皆已渗出汗来,一张俏脸红扑扑的,面上盈盈带笑,走向柳十一道:“谢荷华跳的好,还是我跳的好?”
柳十一嗤笑,抬手至姚七娘面前,用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汗水。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他低声道。
姚七娘眉头一挑,原以为她这般问,按柳十一的性子自是会顺着她说,却不想是这么个回答。
“那假话是什么?”姚七娘抓着柳十一的衣襟闷闷道。
柳十一微微勾唇,回道:“假话是,你跳的好。”
假话是你跳的好?真话不就是谢荷华跳的好了么?姚七娘嘟了嘴,用食指戳着柳十一的胸膛回道:“那真话是不是,谢荷华跳的好?”
那些世家贵女打小便开始练习巫舞,以求被丹首选上,参与祭天,为族中挣得荣耀。她虽不喜谢荷华,但也必须承认,她练了那么些年的巫舞,自己只凭短短几日的功夫,怎么可能超过她。
心中不甘却也得承认,这种感觉真是令人难受。
姚七娘嘟了嘴,揪着柳十一的衣襟不再出声。
柳十一见她这么小女儿家姿态,不由得又抿唇而笑,又柔声道:“这便恼了?”
姚七娘轻哼一声,回道:“夫主不知道有些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清楚么?”
“我可没说你跳的不如她?”柳十一握住了姚七娘正揪着他衣襟的小手,又缓缓出声道,“话没听完怎么可以擅自下结论,真话便是,无论怎样,在我眼中,你是最好的。”
姚七娘眨了眨眼,想到柳十一竟是在这等着,又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旁人好不好与他无关,他心上只有她,故而也只注视她。
柳十一抬手,扶着姚七娘的发髻,视线却微微一凝,落到姚七娘的发簪之上。
“这簪子,好好收着吧。”
柳十一忽然出声道,面上笑容也不似方才那般浓烈。
只是他这般微笑的情绪转换姚七娘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只是想着那是柳十一送她的簪子,便笑着回道:“你送我的簪子,我自然会好好收着。”
“七娘。”柳十一的动作忽然顿住,颔首看姚七娘,“你有什么愿望么?”
“怎么忽的问这个问题?”姚七娘不解。
柳十一微垂了眼帘,又柔声道:“我总觉得我能给你的太少,你好像也从来没有和我要求过什么,所以想问一问。”
“我的愿望,我应该早和你说过了啊。”姚七娘伸手放在了柳十一的脸颊上,“我的愿望便是‘唯一’,我要做你的‘唯一’,你我之间不可以有旁人,过去是过去,但是现在,今后,我都得是你的唯一,这是我的愿望。”
“那……除此之外呢?”柳十一将手覆在了姚七娘的手背之上。
“其实……我一直有个愿望。”姚七娘想了想,觉得如今告诉柳十一也无妨,“我想寻处山明水秀的小城镇,过着衣食无忧,自给自足的日子。”
“你先前三番两次出逃,便是想和春杏去过这样的日子?”柳十一道,神情晦暗不明。
姚七娘点了点头,但又怕柳十一恼她,便又补充道:“但是,我既是选择留在你身边,这样的日子我自然是没法去过了。”
而出乎姚七娘意料之外的,柳十一却是淡淡回道:“好,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
春色正好,娇莺正鸣。
转眼间便到了祭天最后一日,祭天最后一日是筮卜与大赦。身为祭师的程九疑通过祭鼎来占卜大周未来的命数,而大赦则是赦免或减轻一些罪人。
姚七娘自也不能参与这些,便在屋中看书老实的等着柳十一回来。
红蕉陪着姚七娘,她为姚七娘沏了一盏茶之后,便听姚七娘出声道:“我见这书中说,这祭天之仪,历年的卦象皆是大周百世昌平,你可知此事?”
红蕉将茶盏置好,便回道:“确有此事。”
姚七娘接过茶,微抿一口,见是温热,便又抿了一口,随后出声道:“总是同一个卦象,不会太过巧合么?”
红蕉却笑声道:“若不是这个卦象,那便是有大事了。大周开国之初,祭天之仪中便得出大周百世昌平的卦象,历年祭天,祭师得出的都是这个卦象,仅仅在七十多年前,有所变化……”而话到这里,红蕉却又神秘一笑,才又缓缓出声道,“七十多年前大周发生了什么,女郎心中应当清楚,这卦象不变才是好事,若是变了……”
若是变了,可就是祸事。
红蕉话到这里,只是留了尾音,后面便再说什么,只是聪明如姚七娘,自是顿悟。
不过,话到这里,忽有敲门声响起。
红蕉立刻开了门,便见着蓝田紧皱着眉头正立在门前。
“怎么了?”姚七娘立即出声询问,蓝田不是应该跟着柳十一么?如今祭天应当还没有结束,蓝田怎么回来了。
蓝田跨进门来,便出声道:“祭天出了些事情,郎君让我先送女郎回府。”
“出了什么事情?”姚七娘疑惑不解。
蓝田却朝姚七娘一揖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郎君让我来送女郎回府。”
姚七娘站起身来,说着便要往门外跑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般忽然要送我回去?夫主在哪?他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呢?
蓝田却动作极快的挡在了姚七娘面前,他有功夫在身,动作自然凌厉。他挡在姚七娘面前,拦下她,沉声道:“郎君既是说要送女郎回府,女郎便应该听郎君的。郎君要重任在身,女郎若是体谅他,便不要总是这般意气用事。”
姚七娘的步伐一顿,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方才与红蕉的对话。
“是……是卦象出了什么问题么?不是大周百世昌平么?”姚七娘低低出声。
蓝田身子一僵,却没有回答,而是又道:“女郎先回府吧,郎君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他自然会回来。”
“那若是他没法处理呢?”姚七娘转身看向蓝田,厉声道:“他是不是知道此事棘手,所以才要将我送回去?”
蓝田眉头一蹙,回道:“女郎若是信郎君,便应该按照郎君的吩咐去做。”
蓝田说得有道理,她即便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在家中等着柳十一回来。可是这般什么都不做,却令她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即便什么都做不了,她也想陪在他身边……
“带我去见他!”姚七娘心中已有决定,对蓝田出声道。
“姚小姑想去见谁?”突然有个声音从门外飘来,姚七娘回过身去,便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从院中走来,而他身后跟了一群侍卫,已将整个院子包抄。
姚七娘的心一沉。
是宋晁。 妾闻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