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疑步子一顿,也看向姚七娘露出笑容来。
“是,我的确是要为你解惑了,但不是今日。”程九疑答道。
姚七娘面色一黯,挑眉道:“九疑道长先前分明答应过我会在祭天时将此事告诉我,莫不是反悔了?修行之人,可不能言而无信。”
“我既是许诺了,便不会言而无信。明日你来泽宫,我会将事情一一告诉你。”程九疑捋了捋手中的拂尘,缓缓回道。
“泽宫?九疑道长你应当知道我……”我的身份是不能进去的。
姚七娘刚想说,却见程九疑出声道:“接着。”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扔了过来。姚七娘忙忙伸手接住,又听那程九疑的声音飘来:“这是我的玉牌,此次祭天的祭师是我,我若要你去泽宫,没人敢拦你。”
姚七娘看了一眼那玉牌,便将玉牌收到了袖子中,对程九疑道:“我希望九疑道长说话算话。”
“自然。”程九疑不屑道,随后又道:“方才的事情,你可以告诉你夫主,但明日来泽宫的事情,不要让你那夫主知道。你那夫主,不希望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姚七娘回答,虽是瞒着柳十一她心中过意不去,但是她如今只想知道真相。
此事便这般敲定之后,姚七娘便回了住处。
刚经过院前的游廊上,便见着不远处朱栏白石,几重绿树之后的小径上,走来几个少年郎。而被那几个少年郎围拥着的,正是她那夫主柳十一。在那些个少年郎后头,还跟着两三个小姑子。姚七娘瞥了眼,谢荷华便在其中。
曦光穿过疏叶间,匀落在地上,成了一地细碎的光斑。
“柳先生,什么时候你再来太学为我们授课?”一个少年出声。
柳十一含笑回道:“太学的夫子皆是德高望重,与他们相比,我的学识委实拙劣了些。”
“柳先生过谦了。”那少年回道。
而忽的,一旁的少年却上前一步,揽上那先头出声的少年肩膀,不拘道:“先前听说了柳先生纳了个小自己十二岁的姑子为妾,真真风流至极,是吾辈中人。”
他在这时宜说出这话来,令得众人皆是一愣。
众人看向那出声的少年,却见他面上带笑,写满了恣意和不羁。
柳十一却依旧是那副朗月风清的神色,他没有半分愠恼,只是回道:“你说得没错,的确风流了些。”
在后头的谢荷华原是想出声为柳十一说几句,但涉及姚七娘的事情,她怕说了什么弄巧成拙,反令柳十一不喜。
她的对手不止姚七娘,若是要想嫁进柳家,势必得得柳十一的欢心。
不能急。
少年郎面面相觑,不知柳十一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又见柳十一伸手,拍了拍那少年人的肩膀道:“只是,若是动心,那便是风流,若仅是为美色所惑,则是下流。你既是夏家的儿郎,便要分清这风流与下流的区别。”
说着,手又微微揭开那少年人的衣襟,衣襟之下,一抹胭脂红赫然打眼,柳十一又是一笑道:“即便是我辈众人,眼下是祭天时候,也务必注意仪态,别丢了世家子弟的脸面。”
那少年人面色一红,拍开柳十一都手道:“学生倒是不及先生这般巧言令色,将这般荒唐之事说得冠冕堂皇。”
柳十一朗朗笑出声来。
“我的确荒唐。”柳十一毫不犹豫的便承认了。世人指责他荒唐无妨,只是这诸多指责最好都落到他身上,他不希望有人因此指责七娘。
那少年人见此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身边的人拉到一旁,捂住了嘴。
怎么,还不给说了?夏家小郎君想从同窗中挣扎出来,却不想几个同窗连连将他按住,为首的一个少年则走上去对柳十一一揖道:“柳先生,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叨扰先生,这便离去了。”
话语落下,那夏小郎便被同窗簇拥着带走。
柳十一微微一笑,眺望那几个匆忙离去的少年郎。
倒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他年少之时,是否也这般荒唐过?如今时光匆匆流逝,眨眼间他也将近而立之年。
岁月不饶,弹指之间。
谢荷华瞧见柳十一看着少年郎略略出神的模样,心中也有几分猜测,将话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便莲步轻移,走至柳十一身侧。
“他们皆是孩子心性。”谢荷华悠悠出声。
柳十一礼貌一笑,颔首道:“我并没有恼,只是瞧着这些少年人,总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谢荷华见柳十一回话,心中雀跃,面上却又强做镇定,作出最为自然的姿态来。
“姐夫年少时,也是那般模样么?”谢荷华柔声道。
“我以前啊……”似是想到以往的趣事来,柳十一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戏谑。他少年时,自是比现在荒唐诸多,彼时他身边没有七娘,亦没有荷衣,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便是风流,亦无关情爱。
站在高处太久,唯有跌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痛一次,才方知什么是清醒。
“姐夫?”见柳十一的话未说话便噤声,谢荷华忍不住出声。
柳十一却在此时又看向谢荷华,有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袂,面容好似清风朗月,令谢荷华移不开眼。
他是她的姐夫……是她……看了六年的男人……
“你……”
“夫主!”
柳十一刚开口吐出一个字,便忽的被一个娇俏的声音打断,姚七娘正从游廊上飞快的的朝他跑来。
“慢些。”柳十一见她这般匆匆跑来,不由得出声叮嘱。
姚七娘讪笑,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飞快的跑了过来,然后当着谢荷衣的面往柳十一的怀里头扑去。柳十一怕她摔着,自然也伸手去接,故而温香软玉,被抱了个满怀。
柳十一看着她微红的脸,不由得低笑出声,手指将她因为奔跑而散乱的鬓发绕到耳后,柔声道:“这么冒失做什么?”
姚七娘被他抱了个满怀之后便不肯撒手了,虽是比柳十一矮上一大截,挽着他的脖颈有些吃力,但还是不肯撒手,将身子黏在他身上。
谢荷华默不作声,咬着下唇。眼前这般画面虽然令她心中难受,但她不能表露出半分情绪来。那姚七娘不过是一个妾,若是同她争,只怕有失她谢家女的身份。
“见到你回来了,便忍不住跑来了。”姚七娘盈盈一笑回道。
“多大的人,怎么还同孩子一般冒失。”柳十一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有客在场,怎么说都应该稳重些。”
同姚七娘说完,柳十一便扶着她,看向谢荷华道:“谢小姑,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便告辞了。”
谢荷华微微一礼,回道:“是我叨扰姐夫了,姐夫旦去无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见大家同你讨教典籍,便也跟了来。”
“谢小姑倒是好学。”姚七娘忍不住出声调侃。不过只怕是意不在学而在人吧。她原是不想干涉此事,但听见这谢荷华竟同柳十一谈及过往,她实在忍不住,便跑了出来。
柳十一的过往,她都不曾知道,凭什么要让这谢荷华听了去。
他知道柳十一并非她一人的柳十一,但她便是止不住想要将他独占的念头。而且他也许诺过她是他的唯一,那么,她和他之间,便容不下别人了。
“多学些东西总是好事,人总不能将本分忘了。”谢荷华自也不甘姚七娘的挑衅,暗暗回讽道。
姚七娘轻哼一声,不想再同谢荷华计较,只抬头对柳十一道:“夫主,我们回院子去吧。”
姚七娘挽着柳十一的手臂步伐轻快的走开。
谢荷华冷静的走开几步,待见姚七娘和柳十一走远之后,忍不住拂袖大步走开,口中骂道:“贱人!”
区区一个妾室……区区一个妾室!怎么能得姐夫那般宠爱!
分明同阿姐没有半分相像!这个贱人!
会想到方才姚七娘脸上得意的神色,她就恨不得将一个巴掌落在她那张狐媚的脸上。如姐夫那般的人物,怎么会被这区区一个狐媚子勾引!
谢荷华气恼至极,但她知道眼下无法。想来柳家已经给姐夫施加压力,姐夫的正妻之位不可能一直空悬着。若是她日后能进柳家的门,这姚七娘……迟早会跪在她面前给她屈身行礼!
而原本和姚七娘正往院里走的柳十一却忽然顿住了步子。
“坏心眼的小姑子。”柳十一的手一拽,便将在前头走着的姚七娘拽到了怀里头,“她到底是谢家的女儿,你这般膈应她,总教我难做。”
他虽是说着嗔怪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恼怒和为难。
姚七娘微微嘟嘴,眨了眨眼回道:“你若是不允我膈应她,便同我说,你既是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许了。”
“当年我被贬临川之时,谢家人助我颇多,尔后回到建康,也为我仕途上诸多铺路,算起,也应是再造之恩。”柳十一轻道,语中情绪令姚七娘听不分明。
在说谢家好的意思?
姚七娘不明,便闷闷道:“若你觉得谢家有恩于你,让我对那谢荷华客气些,我照做就是,不会令你为难的。”
“笨丫头。”柳十一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和她之间这小小的口角算不上什么大事,怎么会令我为难。”
她就知道!
姚七娘露出明媚的笑容来。
“知道啦,夫主。”她柔柔回声道。
春光正好,烟霞灿然。 妾闻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