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杏榜
阳春三月,气候回暖。长公主府的树木花草接连抽枝发芽。一些早春的花争先绽放,姹紫嫣红的看着也喜气。寂静了一个冬天的鸟儿放开了嗓子,叽叽喳喳在丛中追逐。笼罩在长公主府上的乌云散去,换做了舒展的白云。
阿舟穿着一身薄薄的青色春衫,披散的墨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她手里拿着鱼食,葱白的手指扬起一把丢进清波荡漾的水池子,便引来无数色彩斑斓的锦鲤夺食。桃树杏树的花瓣被风吹散道各个角落,当即使此景又平添一分意境。
除去了府中的祸患,前些日子也将被发卖的忠心的下人找回了大半。经过这么一番洗礼,端敏长公主府的面貌比以前还要明朗,阿舟也是一日比一日过得舒心。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便是外面的谣言,自从傅羽的死讯传出去后,各种版本的流言便在民间传播。特别是前不久,杏榜张布后衙役照例到上榜的各家来报喜。别人家的报喜都是红花快马,伴随着鞭炮礼花大声宣读名次。这回倒好,第一名成绩还没出来就驾鹤西去了。衙役生怕一个不小心让端敏长公主触景生情,被无辜拿来开涮。
那来端敏长公主府传捷报的小伙子脸色比报丧还难看,嗫嚅着嘴唇小声道:“恭喜府上傅公子会试高中榜首第一名。”
阿舟看出他们的意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但彼时她还是装作一副伤情的样子赏了把银裸子就打发了他们。弄得衙役们也很难过,临走之前还不忘补上一句“请长公主节哀顺变。”也不知道他们贴心的行为能不能让傅公子含笑九泉。
说来也奇怪,这些天以来阿舟很少会想起傅羽,甚至连两人之间的回忆也渐渐模糊了。收到傅羽高中榜首的消息时阿舟还是惊讶的,毕竟前世傅羽是第二名,今生竟然直接拿了第一名。
众人皆感叹这位才子的英年早逝,可惜他无缘参加殿试。可当初若阿舟没有处理掉傅羽,那么报喜官来的时候就看不到真正的阿舟了。甚至在未来的朝堂上,傅羽会成为难以根除的毒瘤。不知那时,感叹的人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阿舟没几天便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谁成想报喜官被深深触动,到处宣称端敏长公主用情至深,继而为情所困,看破红尘。甚至有文人墨客将这些众说纷纭的故事写成诗歌和话本子,以歌颂这段感天动地的爱情。
谣言经过几个人的嘴越传越离谱,等再传到阿舟的耳朵里已经变成端敏长公主痛失爱人后缠绵病榻,并且遁入空门痊愈后随时可能落发出家。
珍珠拿着几个话本子站在一旁模仿市民们的谈话,阿舟笑得将一碟子鱼食都洒进了池塘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将碟子放回桌上。
阿舟接过这些话本子看,什么《断肠录》《泪洒西厢》《痴情公主薄命郎》,光是书名都能让人吐血三升。随意看了几下阿舟也就撂到一边去了,神色倒是有些凝重。
珍珠怕是长公主生气了,连忙将书收走说:“要不奴婢派人张贴告示,或是抓了那胡说八道的写书人?”
阿舟摆摆手,说:“不必,咱们不理会,谣言自会过去。”再者说,这些日子大家都传长公主病重,倒是让阿舟享了好几天的清净。不过阿舟倒是一直放不下薛奕璟,越回想越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也不知表哥现在可还好。
主仆两人正在小亭子里说话,翡翠便匆匆忙忙跑过来,行礼后道:“长公主,宫里来信,还派人送来许多补品。”
阿舟接过信件,是母后的亲笔书信。大概是安慰阿舟人死不能复生,切勿伤了身体,更不要一时想不开出家去。阿舟自己将外面的流言当做笑料没在意,谁知道母后当了真,白让她老人家担心。
阿舟叹了叹气,如今也是时候把一切都告诉母后了。不敢多耽搁,阿舟换了身衣裳便进宫去。外面的春光也不错,透过马车帘子都能感受到一股欣欣向荣的气象。
阿舟来到了凤仪宫,刚通报完毕云姑便亲自来接阿舟进去了。正屋里的丫头下人将茶水蜜饯摆上纷纷退出去,只留母女两人说话。
薛太后没等阿舟行礼便忙过去拉着阿舟的手上下看,见女儿不仅气色不错,甚至脸蛋也圆润了些才放下心来。
太后牵着阿舟的手坐到罗汉床上,一张口就叹气说:“可怜哀家的女儿,好不容易要修得正果,这老天爷也忒狠心了,就这么让傅公子去了。”
阿舟连忙摇头,起身跪在薛太后面前道:“母后,这件事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简单。儿臣不孝害母后担忧,如今要把真相一五一十禀告母后。”
薛太后一愣,连忙去扶说:“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阿舟执意不起,薛太后也意识到事情定是不简单,也就依了她。如今屋内只有两人,阿舟便将事情的经过尽数告诉了太后。包括傅羽的狼子野心,勾结官员,以及塔拉的身世,自己如何和表哥一起将傅羽驱逐出境。
事情的经过不算复杂,阿舟娓娓道来,隐瞒了许多吃过的苦楚。说完后,阿舟重重一拜,道:“女儿不孝,错把鱼目当珍珠,差点陷李氏皇族于危险之中。这次的经过让表哥受伤,牵连了亲人,又害母后担心。如今尘埃落定,女儿才敢说出来,望母后恕罪。”
薛太后震惊地合不拢嘴了,半晌才回过神。她眼中泛着泪花,又忙拿帕子擦拭。
“阿舟啊,你这是在扎母后的心窝子啊!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母后,难怪除夕时气色那么差。你告诉母后,母后直接下旨捉了傅羽也就罢了,你怎么这么执拗,要是出了意外,是叫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去吗?”薛太后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
阿舟连忙过去将趴在母后双膝上,愧疚地说:“女儿实在不想让母后担心,再者如今已经没事了,母后不必担心了。”
太后整理了下情绪,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阿舟的头发,喃喃道:“阿舟长大了,会自己处理事情了。你这回可是吃了养虎为患的亏,要引以为戒。这塔拉是母后没调查清楚底细,差点酿成大祸。以后你可不能再什么事都瞒着,母后能帮一点是一点。”
阿舟撒娇般地哼哼了几声,又想起薛奕璟的事便问道:“母后,表哥究竟是因为什么病从小身体不好啊,这次他帮了很大的忙,女儿觉得愧疚。”
薛太后听到后却有些躲闪,犹豫了一下只是说:“璟儿的事哀家也不清楚,大概是他母妃孕期没注意受寒了,你知道了也无用。”
阿舟仰起头,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太后却叹一声道:“这宫里的腌臜事太多了,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不知道。母后希望你啊无忧无虑,明白吗?”
也许是涉及一些难言之隐,阿舟也不强求。两人聊了一会儿,薛太后又问道:“现在傅羽不在了。阿舟的姻缘该怎么办?那萧将军既是帮了你,何不将错就错?”
阿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吐吐舌头说:“女儿就这样终身不嫁,留在母后身边。”薛太后敲了敲她的额头,母女两笑做一团。
这些日子是多事之秋,四月份是殿试,五月便是薛太后五十六岁的寿辰。皇宫上下人来人往来,阿舟也不想打扰,用了午膳便准备回府。
才刚出了凤仪宫的大门,阿舟迎面就遇到了当朝太子,也就是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李珺。他去年方及冠,身材瘦长,整齐的鬓发上戴着顶金龙二层饰有十三颗东珠的衮冕,身上是缇色绣有五龙的常服。不仅面色白润如晓月,漆黑的双眸顾盼神飞,再加上唇红齿白,着实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阿舟本来还没认出来,看见他的穿着打扮便知不是普通的皇子,记得是去年冬日皇兄册立了嫡长子为皇太子,想来就是眼前的男子了。
李珺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忙。他见是阿舟后连忙低头行礼道:“姑姑。”
阿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之清了清嗓子道:“珺儿真是长大了,姑姑瞧着也高兴。”事实上阿舟的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岁,觉得这说也无可厚非。李珺却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位姑姑可比他小了四岁。
由于没有什么来往,阿舟也懒得再唠家常,便说:“你既是看望母后,姑姑先行一步了。”说完她便准备走,谁知擦肩而过时李珺又低声补上一句:“还请姑姑节哀顺变。”
阿舟听到后差点没被自己的裙子绊倒,回头看了一眼李珺,午后的柔光洒在男子温润的脸庞上柔和了轮廓。看到对方一脸真诚的表情,阿舟突然有些愧疚,点点头便逃一般离开了。
按理说后宫不可干政,特别是像阿舟这样已经出嫁的公主。阿舟也完美的遵循了这一点规则,对前朝的事从来不过问,只是前世为了帮傅羽才趟了浑水吃了不少亏。阿舟这一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管官场的事,安心窝在长公主府荣华富贵平淡度过。这次进宫后回去,阿舟破天荒问了珍珠有关李珺的事。
这丫头虽然话少,平时心细又经常留意外面的事。阿舟一问便知道了不少,比如李珺为人懂礼谦和,今年要迎娶中书令的嫡女嫣芷欣为太子妃。阿舟记得前世登基的皇子是九皇子李琅,那么没能顺利登基的废太子的下场也可想而知了。这般翩翩君子最后锒铛入狱甚至不得好死,阿舟想想便觉得浑身发冷。
不过既然没了傅羽的扶持,今生谁登基还不一定。仅仅一面之缘,阿舟鲜有地对她的这个侄子产生了些许亲情。可能是几个公主侄女的刻薄冷血,衬得这个李珺重情重义了吧。
在长公主府闲适的日子像流水一般快,四月的殿试过后便公布了结果。阿舟特地派人去打听今年钦点的前三甲,状元郎是詹事府詹事左卫光大人之嫡次子左鸣贺,今年十九岁。榜眼是沧州知县之子周岚易,今年二十三岁。探花是翰林院检讨宋大人之子宋凌,今年二十七岁。
状元郎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男子,又是正三品高官的嫡子,圣旨颁布后马上在京城引起热议。毕竟除了探花郎宋凌是有妻室的,状元和榜眼还都尚未娶妻。这新鲜出炉的名单让全城的媒婆都忙碌了起来,各家小姐也跃跃欲试。
下午时分状元领诸进士游街更是盛况空前,街道的两边挤满了百姓和小贩。护航的官兵举着官刀也压不住百姓们的热情。酒楼的二楼三楼等视线好的位置更不用说,全部被提前预定。更有些未出阁的小姐准备好了鲜花和帕子,准备扔给看中的进士。
阿舟在府里待着仿佛深山老庙一般,为了照顾长公主的“哀思”,已经很久没有半个人登门拜访了。如今状元游街三年一次的盛事,阿舟自然要去凑这个热闹。 重生之将军不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