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桃源
远离了京城的繁华吵闹,昭平王的马车来到了一片青山绿水之地。经过一夜的赶路,今日辰时总算来到了翠华山的山脚下。只见那黛绿的群山云雾缭绕,湛蓝的天空飘着几缕悠闲的云彩。初春时节万物复苏,路边枯黄的野草也冒出点点嫩芽。这里的空气清澈甘甜,带着晨间的草木清香。觅食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在树林间追逐嬉戏。
阿舟撩开车帘,山间的清风迎面带来阵阵清爽。耳边也传来溪水潺潺的声音。薛奕璟慢慢睁开眼,便看见阿舟嘴角微扬看外面的风景。
他拿起马车内的一条绒毯披在阿舟身上,轻声说:“山间寒气重,当心着凉。”阿舟拢了拢身上的毯子,上面残留着薛奕璟身上独有的雪柏香。
“王爷,前面的山路比较陡峭,不过马上就快到了。”马车夫提醒了一声,扬起鞭子驱赶马儿。因为山间小路坑坑洼洼,马车也开始摇摇晃晃。
车轮压过一块尖锐的石头,马车猛地向右倾斜。阿舟一个重心不稳便栽进薛奕璟怀里,被薛奕璟身上的气息和温度包裹住。
阿舟脸“蹭”地红了,她挣扎着起来,没想到马车再次颠簸一下她又栽了回去。头顶传来薛奕璟的几声轻笑,他双臂一揽将阿舟护在怀里说:“当心点。”
这段陡峭的山路并没有走太久,阿舟却觉得时间格外漫长,从小到大她没有和表哥这么亲密过,总觉得这次表哥回来后有些奇怪。或许是自己多想了,阿舟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不一会儿马车便稳稳停住了。
“王爷,到了。”滕浩对着马车说道,薛奕璟清咳两声道:“知道了。”又推了阿舟一把小声道:“还不起来,嗯?”
阿舟这才惊觉自己还赖在薛奕璟怀里,尴尬地咬了咬下唇,慢腾腾地坐起来。薛奕璟整理了下衣衫便先行下车,随即在外伸出手接阿舟下来。
阿舟出来后才仔细地看着现在所处的环境,一片桃花林的树林围住了这一片空地,背后是高耸的山脊,前方是一条潺潺溪流。正中央的位置有一个篱笆围住的两层小竹楼,屋顶的烟囱还冒着袅袅炊烟,当真是来到五柳先生所在的世外桃源。
马车夫将马车牵到一旁吃草,后面的施雯慕等人将言越也扛下马车。
“走吧。”薛奕璟淡淡说一句便走向那个小竹楼,阿舟赶紧跟在后面。一行人刚走进院子,房子的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见薛奕璟后兴奋地对屋子喊道:“义父,昭平王来了!”
说完她便跑到薛奕璟面前,甜甜一笑说:“王爷来的可真快,义父正等着您呢。”阿舟看了这女孩几眼,长得可爱俏皮,梳着简单的发髻,像山间的小鹿般明快纯真。
“几日不见清月又漂亮了。”薛奕璟笑道回答。两人还没来得及再寒暄几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便推门而出,抚着花白的胡须迎过来。
“清月你快去给客人准备茶水,别吵着王爷了。”常山道人挥了挥手说,清月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屋子。
“道长身子可还硬朗,本王又来叨扰了。”薛奕璟微微颔首,说道。常山道人笑呵呵地将薛奕璟上下看了一眼说:“我身子骨还好的很,倒是你又不爱惜身子了。”
阿舟听后一愣,这些天只顾着照顾言越,倒是忽略了表哥的身体。她上前一步问道:“他身子怎么了?”
这么一个面生漂亮的女子突然出现,倒是让常山道人好奇了。后面的滕浩和施雯慕都是薛奕璟的手下,唯有这个女子他没有见过。
“道长喜欢开玩笑,不要理他。”薛奕璟跟阿舟解释道,阿舟愣愣地点点头。常山道人一看薛奕璟这么说,便更加好奇道:“王爷,这位姑娘是?”
滕浩在后面捂嘴咳嗽起来,好似在示意他不要问。
“阿舟,她是我的……小表妹。”薛奕璟凤眸含着笑意,如是说。常山道人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笑着说:“看来王爷好事将近啊。”
阿舟歪头不解,表哥的介绍并没有什么问题。常山道人说的好事又是指什么?这么想她也就小声问了。
薛奕璟忍着笑,敲了下她的额头道:“别理他就是了。”
他们的目的早在昨日便由施雯慕传达,闲聊几句后几人便将受伤的言越抬进小屋。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大多都是竹子做成的简易家具。
常山道人检查了下言越的伤口,又坐下把脉。跟来的周大夫有些忐忑,常山道人的医术天下闻名,不知道他之前处理得对不对。
“这外部伤口虽然已经处理,炎症却已经侵入体内,再加上失血过多。好在近来天气寒冷,不然就难办了。”常山道人一边把脉一边说着,周大夫在一旁点头称是。
诊脉过后常山道人坐在桌前开药方,写完后说道:“一共两方药,一贴补气血,另一帖消除炎症。所开药材这山上便有,赶紧采来给他喂下去吧。”
阿舟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昏迷的言越问道:“请问道长,言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常山道人捏着胡须说:“今日若能喝上药,明早就能醒过来。”
还不等阿舟开口,薛奕璟便对周大夫说:“本王派人带你去采药,速去速回。”最后便是两个小厮和施雯慕随着周大夫上山,滕浩留下保护阿舟等人。
“茶来了。”清月端着茶水走进屋子,将茶水放于桌上。小小的屋子一览无遗,她才注意到薛奕璟身边多了个女子。
“你是王爷的丫鬟吗?”清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阿舟,阿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薛奕璟的眉间便蹙起来。
“别胡说八道,阿舟姑娘是王爷的表妹,还不快赔不是!”常山道人抢先一步呵斥道,清月有些委屈,轻声说:“人家又不知道。”
她转头看看薛奕璟,他却并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倒是阿舟尴尬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不知者无过。”常山道人和清月都是在江湖上无忧无虑地到处漂泊,并不了解皇族的情况。他们只知道薛奕璟是如今的昭平王,却不知昭平王的表妹是端敏长公主。
几人在竹屋中简单地用了午饭,下午时周大夫便带着药材下了山。施雯慕跟在后面,衣服上脸蛋上都是泥巴。
药材煎好喂给了言越,他喝完后便呼吸平稳地睡过去了。常山道人又摸了下他的脉象点点头说:“脉象平稳,就看明日能不能醒来了。”
阿舟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知道表哥的身体一直是由这位世外高人打理,他这么说就说明言越已经没有危险了。
“看样子王爷要在寒舍歇息一段时间了,清月已经在整理住处。”常山道人说道。这个小竹屋只有两间空房,一间给阿舟一间给薛奕璟,言越睡在客厅临时搭建的床铺。其他人只能在马车上将就。
夜幕降临,山风穿过树林簌簌作响。阿舟回房间歇息,常山道人叫薛奕璟有事商谈。两人走到小竹楼的后院,这里种了许多瓜果蔬菜,长势正旺。
“道长此次来翠华山不是访问故人吗,为何不见他人?”薛奕璟看着前方沉默的老人问道。常山道人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个小土堆,上面插着个简陋的墓碑,由于天色暗沉看不清上面的字。
“她走了,我来的时候她就这么孤零零地倒在院子里,任由蛇虫鼠蚁啃食。”常山道人长叹一声,“不知道这老太婆在坚持什么,可觉得值得?”
夜风吹起两人的衣摆,薛奕璟久久不能开口。两年前他在外游历偶然间结识常山道人,并且因他的医术身体渐渐好转。两人志趣相投,皆是喜爱自由自在的人。一起游山玩水,下棋赏花倒是轻松闲适。在他的嘴中,却从未提过有这么一位故人。薛奕璟一直以为,常山道人是无牵无挂的。可如今故人去世,他的语气却有着说不出的悲哀。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诗在薛奕璟脑海中回转。他喉结上下翻动几下,正准备开口安慰些什么,常山道人却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起脉来。
“王爷若是再这样不顾身体,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常山道人眼神如炬,直直盯着薛奕璟道。
薛奕璟瞳孔一缩,看着常山道人低声问道:“有这么严重?”他墨色的长发在夜色中随风扬起,衣袂翩跹。
“除了服用千珍丹,王爷每日每餐都要定时定量,决不可熬夜。还有,老夫说过,京城嘈杂,不是个适合养病的场所。”常山道人,叹气又接着说,“可你又把千珍丹给别人服用,那个男子是阿舟姑娘的什么人,你命都不要了吗?”
薛奕璟仰头,看着远方的星河喃喃:“能给她的本就不多,看着她哭比什么都难受。”那日周大夫诊断出言越要撑不下去了,薛奕璟为了保住他的命将手中最后一颗千珍丹给他服下。
“你本就身子虚弱,还总是将千珍丹赠与他人。恐怕到时阿舟姑娘想嫁,你可没这命去娶!”常山道人狠狠叱责他,随即挥袖离开,“今年的千珍丹我会想办法尽快制好,明日给你开些别的药拖着吧。”
“还请道长不要告诉阿舟。”看着常山道人离去的背影,薛奕璟在后面说道。常山道人一愣,干枯的双眼竟有些酸涩。
那角落的孤坟上落下一片残叶,此情此景终究是无处话凄凉。
当年他还年轻,整日不学无术,浑浑度日。父母督促他学习医术,好继承家里开了几代的医馆。他从没放在心上,医术也是学了个皮毛。她是从小被定亲给他的妻子,只待及笄便可过门。她不嫌弃他的每日无所事事,满心期待成亲那天。
奈何造化弄人,她的弟弟得急病,他的父母开好药方让他抓药送去,却因为他的技艺不精抓错药,导致药性相克,她的弟弟便这么去了。两家人反目成仇,取消婚约,父母也因此背上命债,医馆倒闭后忧思过度撒手人寰。
短时间内家破人亡,他从此一席道袍云游四海,用毕生的时间钻研医术。她被另许人家,大婚当日逃出来四处寻他。缘也好,孽也罢,他们两人今生再也没有可能。最终她剪下一头青丝,在这翠华山寻得一个简陋的小竹屋住下。从此守着这山水,终此余生。
婵儿,你可会怪我? 重生之将军不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