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相许
入夜后蛇虫鼠蚁也活跃起来,阿舟蜷缩在山洞,耳边是夜枭子的呱呱声,眼前也尽是一些爬虫往亮处爬。她已经待在山洞两炷香时间了,温度越来越低,偶尔一阵山风吹进来都是刺骨的冷。
阿舟搓了搓手,将身体再往火堆前靠了靠,滕浩生的这堆火已经燃烧了大半,山洞里的枯枝也被她尽数扔进去。可惜一来她的腿脚不能动,二来不敢轻易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渐渐变小。
山洞外的树枝发出沙沙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往山洞里来。阿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住手上的钗子,因为害怕是追兵便不敢出声。
树枝被拨开,一个人几步踉跄着倒了进来,他抬起头开口道:“阿舟,你还好吗?”
阿舟一愣,居然是表哥过来了。薛奕璟的衣服也被树枝荆棘划破,最严重的是他右手捂住的地方还在涓涓流血。阿舟连忙跑过去扶起薛奕璟,他身后却并没有别人了。
“表哥,你怎么了?滕浩呢?”阿舟终于开始慌了,刚刚躲进来时她觉得迟早会有人来救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也破灭。
薛奕璟张张嘴,带有些歉意地说:“滕浩去引开追兵了。抱歉,表哥没用。”他一向盈满笑意的凤眸此时已经暗淡了许多,声音也有气无力。
阿舟颤抖着拿开薛奕璟捂住伤口的手,却看到一个毒镖插在胸口,黑色的血迹晕染了大片衣物。这一看便知是言文的手笔。
宛若一个重锤砸到心脏上,阿舟感到有些喘不过气。眼泪猝然掉下来,她手忙脚乱想堵住出血处,却还是感受到浓稠黏腻的血液从薛奕璟的身体里流出来,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都怪我……都怪我把你牵扯进这件事。表哥你不要死……他们想抓的是我……我带你出去就医……他们抓住我就不会为难你了。”阿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颗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挣扎着试图将薛奕璟扛起来,却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颓然地摔回到地上。
“没用的,傅羽那边刚刚下了命令,无论你我,都就地格杀……”薛奕璟努力挣开沉重的眼皮,虚弱地说道。
阿舟听后一怔,傅羽,竟然想杀她!
前世阿舟虽被他负了感情,今生她却从未起过杀傅羽的念头。她只想要摆脱傅羽的桎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罢了。本以为这些日子一次次被逼入绝境都是冯翠筱的手笔。万万没想到,她低估了傅羽的冷血。想要取她性命的就是那个温文尔雅,惑了她两世感情的翩翩公子啊。
阿舟陷入更大的绝望,她牢牢将薛奕璟抱在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薛奕璟的脸上。薛奕璟听着阿舟歇斯底里的哭声,伸出手轻轻抹去她的眼泪柔声说:“你可是端敏长公主,不要哭......”
他的指腹不再温暖如春,而带有鲜血的腥味和夜风的冰凉。
“对不起,该死的是我啊!薛奕璟,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阿舟好恨自己,恨自己太傻太天真,总是想躲在别人的羽翼下岁月静好。前世明明有了个教训,今生却不仅没能翻盘反而将表哥搭了进去。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该死的都是她啊,那个软弱天真的端敏长公主!
薛奕璟的体温越来越低,阿舟想靠近火堆给他取暖。可惜那最后的一点火星也被山风吹灭,山洞霎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外面的天气乌云连绵,终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大颗雨滴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响彻山林,水滴打在树叶上又飘进山洞里,冰冷的雨水带走了山洞最后一点温度。阿舟死死护着薛奕璟,不让他被雨水溅到。
“你为什么对我这好?你为什么这么傻?薛奕璟,说话啊!”薛奕璟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阿舟的恐惧到了极点,大声质问着,希望对方有回应。
“你还记得.……小时候,姑母说……把你许配给我,免得你,去祸害别人吗?”薛奕璟断断续续开口道。阿舟抽了抽鼻子,点头说:“我当然记得啊,可是你讨厌我,总是捉弄我。”
“咳咳,你那时候……确实挺讨厌的。唉,可惜,只有我……把那话当了真。”薛奕璟难受地咳了几声,他伤口的血已经凝结,只是镖上的毒素还在蔓延。
这句话在阿舟的心中百转千回,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表哥一直在等她啊。这些日薛奕璟的对她的好,早就超越了表兄妹的界限。而她却胆小又自私,只是从中获利,对他的感情避之不谈。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又酸涩起来,喃喃道:“这样做值得吗?”
“你……若是以身相许,自然……值得。”薛奕璟语气微扬,带有些调笑的口吻继续说,“看在……我现在这么惨的份儿上,你就答应了吧。”
阿舟破涕为笑,搂着他说:“你这是趁火打劫。”两人紧紧依偎在这山洞里,外面的雨声雷声不减,这方寸天地间只有彼此可以相互取暖。
“薛奕璟,你若是撑过去了,我便答应你。”阿舟伏在薛奕璟的耳边说道,呼啸的风声将这话语遮盖了大半。这时薛奕璟已经没了动静,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摸着薛奕璟冰凉的脸颊,阿舟凑过去轻轻一吻。漆黑的夜幕似乎没有边际,唯有两颗温热的心还在跳动着。
端敏长公主府这边,就在冯翠筱刚刚下令给言文时,知书在门外吓得一哆嗦。她是傅羽的左膀右臂,虽然被派到冯翠筱身边伺候,终究还是认傅羽一个主子。傅羽对长公主的感情,知书再清楚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冯姑娘居然瞒着傅公子起了杀心!
挣扎了许久,知书终于决定禀报给傅公子。傅羽刚回房正准备宽衣休息,知书便跑过来说有急事汇报。
“什么事这么急?”傅羽知道知书的性子一向沉稳,这么慌张定是有急事。
“傅公子,奴婢刚在房外听到,冯姑娘向言文下了令,派他去诛杀正在京郊的长公主!”知书几句话说清楚了情况。傅羽大骇,套上刚脱下的外衫便跑了出去。
“你好大的胆子!”傅羽怒气冲冲地冲进冯翠筱的房间,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这个姑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却没成想长成了一个毒妇。
“羽哥哥,你居然打我!你爱上她了对吧,你爱上了与我们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对得起伯父伯母的在天之灵吗?”冯翠筱被扇倒在地上,捂着脸不管不顾大喊着。傅羽的手也在颤抖,没想到相依为命的两人会有这么一天。
“没有她,你和我也活不到今天!现在立刻备马车去把阿舟接回来。若是她有一点闪失,我们的缘分便尽了……”傅羽丢下这番话,匆匆出门准备行装。
在宵禁之前一个时辰,端敏长公主府的两辆马车用飞快的速度往京郊赶。宁静的街道被马蹄声和车轮声惊醒。
傅羽才出城门天就下起磅礴大雨,嘈杂的雨声使他的心越来越焦躁不安。他甚至不愿意和冯翠筱同乘一辆马车,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傅羽的眼皮直跳,不安感越来越深,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赵围带着人追到了林子深处,雨点越来越密集后山路也泥泞起来。一行人看着两匹马坠下河谷,便只好折返。他们刚返回营地,傅羽便乘着马车赶到。
“主子,有何事亲自赶到?属下等人还没有搜到人犯下落,不过昭平王已经坠下山谷了。”赵围迎上去一五一十汇报。
傅羽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阿舟还没事。他挥手下令道:“全体进山搜人,务必把长公主完好无损带回来!”
话音刚落便伴随着惊雷霹雳而下,这个雨势哪怕打着伞也会沾湿衣裳,深山老林还有可能发生滑坡的危险。赵围等人似乎很惊讶,为何主子突然转变了命令。
“愣着做什么,快去!”傅羽看着如此恶劣的天气,急得肝胆欲裂。他怒吼完后便随着大队人马一同进山搜查,由于雨势太大根本无法使用火把,所有士兵只能一边呼喊,一边拨开草丛查看。
“长公主!长公主!”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山林里响起,可这声音被雨声吞没了大半。剩下的落进阿舟的耳朵里却是最可怕的催命曲。
闪电划过天际,一瞬间山林中亮如白昼。阿舟所在的山洞也被探进来的光照亮了,紧跟着闪电的震耳欲聋的雷声,她捂住耳朵,抱着薛奕璟瑟瑟发抖。
后半夜时分雨终于停下,而薛奕璟的身体也冰凉了。阿舟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又摸了摸他的脉搏。一切都没了,只剩下死寂。漆黑的天地间,苍茫一片
“你快醒醒!你不能死啊,求求你了,求求你,薛奕璟……”阿舟拼命摇动着薛奕璟的肩膀,却并没有回应。心痛,悔恨让阿舟无法思考。
“你不是答应要娶我吗?你死了谁娶我啊,你个骗子!大骗子!”阿舟拼了命站起来,她的脚踝痛的如针扎一般。
“我带你出去就医,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阿舟如何负担得起,她只能将薛奕璟的臂膀搭在自己肩上。颤颤巍巍往前走,可那腿却每走一步都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疼。阿舟拨开树枝,外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亮光。
阿舟迈不动步子,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她一脚踏空,整个人栽了下去。在刚下过雨的山地滚了好几圈,浑身都沾满了泥水和枯枝败叶。
“薛奕璟,你在哪儿啊?”这一摔阿舟便把薛奕璟弄丢了,她挣扎着爬起来,随手抹去脸上的水渍和粘黏在皮肤上的头发,摸索着寻找薛奕璟的踪迹。她娇嫩的肌肤无数次被锋利的叶片刺破,温热的血却马上就被冰冷的泥水吸收去。阿舟却好似感知不到痛感一般。
阿舟的眼前很模糊,因为光线,也因为哭肿了眼睑。她的手也几乎没了知觉,因为寒冷,也因为心冷。她拖着带伤的脚,到处摸索着。不知道找了多久,她终于在一个草丛里摸到了薛奕璟的衣物。
她哭着扑过去将薛奕璟抱住,可她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一步。阿舟紧紧抱住薛奕璟,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
“对不起,我们来世再见吧。”
微弱的声音宛若呓语,在寂静的山林被风声吞没。
“长公主!长公主!”由于雨停,搜查的士兵们打起了火把,几百人同时在山林里呼喊着,把每一个角落都找遍。
“找到了!长公主在这儿!”“快过来,找到长公主了!”一个士兵扒开灌木丛,就着火把的亮光终于看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附近的士兵奔走相告,把消息出传下去。
傅羽在不远处搜查,他的心也渐渐落到谷底,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开。终于找到人的消息传了过来,傅羽连忙过去,由士兵带路来到那里。
一群士兵拿着火把围着小小一块地方,见到可怜的小公主浑身湿透,气息奄奄地抱着昭平王,心中既有感慨也有忐忑。
傅羽几步冲过来拨开人群,一向骄矜的公子看到眼前的一幕却瞬间红了眼。 重生之将军不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