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劝慰
顺嘉元年四月,刚登基不满两个月的新皇便失踪在了肃州战场。肃州知府因为隐瞒消息玩忽职守被丢进了刑部大牢,而册立新皇抵御外敌迫在眉睫。
左鸣贺主张扶持端敏大长公主做女皇的事很快在朝臣间传开,皇宫自然收到了消息。宫殿内,容太妃眯着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愤愤道:“真是荒唐,有正经皇子在哪里轮得到那个贱人登基称帝?难道咱们筹划的一切都要便宜别人吗?”她脸上的谨小慎微,柔弱之感尽数不见,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而坐在她对面的孩子更是双眸深沉如寒潭,稚嫩的五官却挂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这便是十三皇子李玮,他叹了声气冷笑道:“说到底都是左鸣贺那小子的主意,莫非是我们的人露了马脚让他起疑了?”
容太妃挑眉,摇头道:“不可能吧,你舅舅隐藏这么多年一向低调。再说为了埋伏李琅他们,你姨父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把自己都折进去了。”
“舅舅也真是没用,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找到萧定身上的兵符。现在又落在了刑部,迟早会给我们惹麻烦的!”李玮小小的手敲打着桌面,眼中划过一丝浓重的杀意。
“玮儿,他好歹是你舅舅,你莫非想……”容太妃这才有些急了,慌慌张张走到李玮面前劝,“总之母妃不会让左鸣贺得逞的,不如直接弄死端敏那贱人?”
李玮听后羽睫垂下来,在玉白的小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他想起那姑娘言笑晏晏给他递荷花糕,每每进宫总是摸摸他的头抱抱他,她身上香气很温暖很好闻,甚至比母亲的怀抱更要温暖更要炙热。在他的计划里,弄死萧定是必须的,可是这个守寡的姑姑,他不想让她死。
“母妃,你不用再说了。舅舅会在牢中因愧疚而追随先帝,然后写下一纸血书希望先皇的幼子即位,算是他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最终李玮下定了决心,不由分说便定下了别人的生死。
容太妃睁大了眼睛,最终却没法说出半句反驳的话语。她看着自己的孩子甩袖离去,小小的一团身影却带着不容她辩驳的威压。
阿舟这边也被萧老夫人带了回去,她现在每天精神萎靡,坐在一个地方可以一整天不动也不说话。房间里还有不少萧定的东西,他的铠甲,他的兵器,他的衣物。所有的东西都带着他的气味,让阿舟不敢看不敢闻。她这些日眼泪已经哭干了,总是双眼空洞无神看着远方。至于左鸣贺每日上门同她说的登基之事,她更是连表情都不肯施舍了。
周岚易每天都会来,远远看一眼她没事才能放心离开。可是如今这幅活死人模样真的太令人痛惜,萧老夫人也看不下去。
“好孩子,你今天滴水未进,好歹吃一点吧,要是乐居回来看到你瘦了定会怪罪娘的。”萧老夫人提着食盒来到阿舟面前,将里面的菜都端出来摆放好。
阿舟却恍若未闻,苍白干燥的嘴唇动也没动。萧老夫人的眼泪也流下来了,她拉着阿舟的手缓缓道:“他爹死的那年乐居只有八岁,我那几天也是哭晕了好几场,想着随他一起去了就好。可是我知道乐居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我咬牙将他养大,他自己也争气继承他爹的遗愿做了将士。他从小就很懂事,从来不和别人比吃比穿,什么东西都是给我买。我那时就觉得他太懂事了,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更没有脾气。”
阿舟听到萧定小时候的事眼珠这才转动了一下,目光缓缓转过来看着萧老夫人,听她继续说。
“等他二十多岁时我就急了,他没有喜欢的人,对自己的婚事更是不上心。我给他介绍安排姑娘,他都是满口称好说只要我满意就行。我那时虽然高兴他孝顺懂事,却也怕他这一生没有自己喜欢的人未免遗憾。”萧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接着说,“之后先皇将你赐婚给他,我真的是懵了。他却只是愣了愣,然后跟我说‘娘,那小公主我见过,又白又可爱,我挺喜欢她的。’这话我只当是他安慰我,没当回事。后面他真的满心欢喜筹办婚事,我也跟着高兴。”
阿舟听到这话才想起来,她确实很早就见过萧定。萧定十六岁那年第一次立战功,当时要入宫面圣领赏。阿舟才六岁,因为淘气爬到了御书房外的一颗海棠树上躲猫猫。结果太监和宫女都没找到她,她趴在树杈子上不敢下去,便嘤嘤嘤哭起来。这时一个穿着银色骑射装的少年寻声站在树下看,还仰头冲她笑。
那时的萧定,也才十六岁。他人高马大,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小阿舟被人取笑了更是又气又急,张牙舞爪要打人,结果挣扎着一下子从树上掉下来。萧定眼疾手快接住她,还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笑道:“好可爱的娃娃。”
小阿舟对于他却没有好感,只觉得宫中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下人不懂规矩敢取笑她。萧定逗着怀里的女娃没多久,这时薛太后带着太监和宫女寻过来了。小阿舟当然是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奔向了母后,此后便把萧定彻底忘记。
“后来你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娘亲唯一肯定的是乐居真的很喜欢你。他有了自己的爱人,有自己主意和看法,不管我怎么反对他都只要你。现在不管怎么样,娘一定守好你,因为你是他一生挚爱,娘决不允许你出事。”萧老夫人说着就哽咽了,拍着阿舟的手道。
阿舟干涩的双眼又湿润了,萧定与她两世修来的缘分,若是早知道要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她宁愿如同前世一般悄无声息死在傅羽的后院里。
“姑姑,姑姑!”一个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阿舟反应过来时周忘忧已经扑进她的怀里了。
周忘忧扒拉着阿舟,还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关心问道:“姑姑,你怎么哭了?忘忧好想你,你都没看看忘忧!”
阿舟抬首间便看见周岚易站在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见阿舟泪眼婆娑的样子还解释道:“是忘忧最近新学了一首诗,非要叫我带他来背给你听。”
周忘忧赶紧附和,然后清了清嗓子摇着小脑袋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怎么样,姑姑?”
念完后周忘忧还邀功一般看着阿舟,他还不懂发生了什么。阿舟的眼泪又掉了出来,她知道这是周岚易特意教的,大家都很关心她在想方设法开导劝慰她。
“忘忧背的很好,姑姑很高兴。”阿舟说着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周岚易这几天终于看到她露出笑颜,虽是勉强也稍稍放心。
“大长公主,清安明白您的伤心之处。只是如今大梁危在旦夕需要您振作起来,您忍心看着萧将军守护的江山落入贼人之手吗?况且要论也是罗刹蛮子害死了萧将军,您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周岚易走近拍了拍阿舟的肩膀劝道。
阿舟的眼眶红了,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良久才垂眸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恢复过来。可是登基这事我觉得不妥,这对玮儿不公平……”
周岚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是一声稚嫩的“姑姑”传了过来。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十三皇子小跑着来到阿舟的身边揪着她的衣袖撒娇:“姑姑,你最近都没来看玮儿了。”
李玮看着趴在阿舟怀里的孩子有些不满,挑眉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趴在我姑姑怀里?”
周忘忧也有些不满,噘嘴道:“你又是谁?这也是我姑姑!”
阿舟看着两个孩子争执不下的样子心中总算有些温馨之感,倒是周岚易一手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这十三皇子。这个皇子一直在宫中宛若空气,二皇子和九皇子都折了众朝臣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可是这个孩子也十一岁了,在民间也是快到少年郎的年纪,偏偏这宫闱长大的孩子稚气得如同五六岁一般,实在蹊跷。
“好了,你们两个都是姑姑的侄儿。”阿舟揉了揉李玮的脸蛋,怀里还抱着周忘忧。李玮看着那个温暖的怀里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即隐藏在他的童真中。周忘忧也觉察到寒意,谨慎地看了看他把头埋在阿舟怀里躲着。
“姑姑,听说你要做女皇了。玮儿好高兴啊,姑姑太厉害了!”李玮仰起头天真烂漫笑道。
阿舟却锁起眉头,扶住他的肩膀疑惑道:“你为什么高兴?”
李玮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揪着衣角小声说:“因为姑姑对玮儿好,姑姑要是做了女皇玮儿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姑姑,玮儿错了吗?”
那黑溜溜的眼睛泛着泪光,让阿舟又心疼又怜惜,她抱着这个孩子郑重道:“玮儿,姑姑不会登基做女皇,这皇位是属于你的。姑姑会辅佐你登基做皇帝,没人再敢欺负你。”
李玮听后嘴角扬起甜甜的笑,心中总算是放下了戒备。周岚易却意味深长看着这个孩子,总觉得他来的时机倒像是监视着他们掐着点儿来的。不过有了两个孩子的陪伴,阿舟好不容易情绪没那么低沉,周岚易也没说什么。晚上因为陪着两个孩子吃饭,阿舟总算是吃了小半碗。
周岚易带着周忘忧回去后李玮也在宫人的护送下回去了,坐上马车的那一刻他的面色便恢复冷漠,深黑的双眸斜了一眼旁边的黑衣人道:“办事的时候顺便查下今天周侍郎身边的孩子什么来历。”黑衣人恭敬地应下。
她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姑姑,其他的贱种也配围绕在她身边?李玮嘴角浮起一丝轻蔑,阖眼间已经是杀气重重。 重生之将军不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