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试探
两日之后,言文便将百毒药王带回了长公主府。那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因为常年和毒药打交道,他的皮肤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眼睛却总是泛着狡黠的笑。冯翠筱第一时间召见了他,并且拿来了一张阿舟的画像。
“做出这个女子的人皮面具,需要多久?”冯翠筱靠在太师椅的软垫上,指着打开的画卷。图上的阿舟一身素雅的常服,坐在葡萄架下乘凉,白嫩的手指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正准备送入樱桃檀口中。作画人正是傅羽,他的画工极其细腻,将少女娇憨的神态刻画了个十成足。
百毒药王捻着下巴的胡须,眯着眼打量画像,随即说道:“一个人皮面具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再者……”他好似故弄玄虚般停顿了一刻。
冯翠筱冷笑一声道:“钱不是问题,尽管用最好的材料打造。”
百毒药王呵呵笑几声说:“这偌大的长公主府被鸠占鹊巢,自然是不缺银钱的。只是人皮面具使用的材料含有腐蚀性药草,戴久了可使面皮腐烂,不知道姑娘担不担得起这代价?”
听到“鸠占鹊巢”四个字时冯翠筱明显面色不悦,一旁的言文也捏了一把汗。百毒药王是江湖上的臭名昭著的毒师,却也放荡不羁,从不怕得罪权贵。这人皮面具的代价令在座的人都一惊,冯翠筱也沉默了片刻。姑娘家最珍贵的莫过于一张面皮,若是毁容便是一生都抬不起头来。
她的沉默不算久,不一会儿便说:“我省得了,药王尽管做,这长公主府有的药材随意使用,事成后必有重酬。”
百毒药王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笑着跟着丫头到他的密室准备材料。言文见师父走后禀报冯翠筱道:“长公主已经逃了两日,怕是再不抓回来会有大麻烦。”
冯翠筱坐在凤位上久久不语,终于下定决心道:“来人啊,出动全部亲兵卫,在市集贴上告示。”
她今天便要用这小公主的权利,将她给捉回来。
府内人员调动频繁,下人们更是人心惶惶。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莫名其妙发卖出去,也添了许多新买来的下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是许久未见过端敏长公主露面。
“长公主,前些日子昭平王便发了帖子说要拜访。”知书向闭目养神的冯翠筱汇禀报。冯翠筱最近心情烦躁,不耐烦地挥手道:“不是说了统统回绝吗,就说本宫身体不适。”
“可是昭平王的马车已经停在大门外,还说他一会儿便进宫看望太后娘娘,若长公主执意不见,他便告诉太后娘娘长公主病危不能见人……”知书小心翼翼将昭平王的话转告给冯翠筱,眼看着这个满身绫罗绸缎的女子眉头越皱越紧。
“把他迎进来吧,另外,叫珍珠翡翠过来。”冯翠筱无奈,若是真被太后知道了,她的处境就危险了。知书道一声是后便去办事。
薛奕璟终于被引进府,下人们将他带到抱月阁主屋。屋子熏着阿舟喜欢的迦南木香,里面的用具和装扮也都是按阿舟的喜好来摆设的。以男女授受不亲为名知书只把他带到外屋,冯翠筱着一身寝衣靠坐在床上。
床边四周的帷幔都垂放下来,虽然撤掉了屏风,却只能远远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床两边站着阿舟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珍珠和翡翠。
薛奕璟将带来的礼品递给了知书,下人们搬来椅子和茶水。房间里看似一切如常,只是时不时会传来几声女子的咳嗽。
“咳咳,前些日怕过了病气,表哥莫见怪。”床上女子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话也是柔弱无力的。
“无事,表妹病的这么重,不如让姑母派几位御医来医治?”薛奕璟叹气道。
“不必了,大夫说已经好多了,只是声音沙哑也不碍事。”床上女子又清咳几声道,“表哥可否不要告诉母后,本宫怕她担心。”
薛奕璟眼神一闪而过一丝冰凉,接着嘴角还是一如既往的笑道:“那是自然,表妹一向孝顺。”烛火闪动,将屋子内的雕花和座椅的影子扇动。薛奕璟的表情也是晦暗不明,紧紧盯着床上那一抹影子。
“表妹可还记得,小时候姑母说过要将你许配给我。一转眼表妹都嫁作他人妇,真是遗憾啊。”薛奕璟似是无意提起童年往事,感慨道。
帷帐那边的人却是沉默,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许是年月太久,本宫似是不太记得了。”
薛奕璟哈哈哈大笑几声,说道:“本王开玩笑的,表妹想不起来就对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不打扰表妹养病。”
冯翠筱客套了几句便让知书和塔拉将他送出去,珍珠和翡翠至始至终便是站在那里,宛如不会说话的摆设。
薛奕璟上了马车后便收起来满脸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乌云。他的贴身侍卫滕浩小声问道:“王爷,还要进宫看望太后娘娘吗?”
薛奕璟冷哼一声:“没必要了,表妹已经不在长公主府了。”滕浩一滞,刚刚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他也知道王爷的心思最是细腻,绝不会弄错。
“那接下来怎么办?”滕浩问道。
薛奕璟挥手道:“回府召集人手,加大监控力度。另外这几日派人在京城搜查长公主的下落,一有消息马上禀报。”
说完他的马车夫便扬鞭快速驱使马车,马儿嘶鸣一声后迈开腿奔跑。薛奕璟坐在摇晃的马车内,眉头紧蹙。自从那日阿舟出宫后,他便有安插人手进长公主府。可惜那段日子长公主府监察严格,新人只被允许在外院干粗活,内院的消息一点也传不出来。
直到后来,长公主府内院半夜起火,他安插的人手这才临时被调动过去灭火。那场火看似是意外,却之后便再也没见也没听说长公主出过房间大门。这一消息传到薛奕璟耳朵里后,他便觉得不对劲,一直向长公主府递拜帖,却次次被回绝。
如今他实在是坐不住了,才直接来了长公主府大门口。薛奕璟进府后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直到来到阿舟住的寝房。那床上的女子看身影和阿舟差不多,身边有珍珠和翡翠站着,似乎是没什么疑点。
可疑就在于,那女子几天之前就宣称病了,甚至嗓音已经沙哑,偌大的房间却没有半丝药味。薛奕璟从小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对那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其次,表妹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自称“本宫”,那女子却开口闭口都是冷淡疏远的自称。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证明,薛奕璟最后提到的话题便直接证明床上的女子根本不是阿舟。
阿舟在七八岁的时候,调皮捣蛋到了巅峰期,唯有薛奕璟能降住她。有一日,薛太后跟薛奕璟谈话,提到阿舟的婚事,便说不如就把阿舟许配给他做王妃,免得她去祸害别人。本来只是一个玩笑话,不料被阿舟偷听到了。她直接跑出来大哭,便抽搭边说:“我死也不嫁给他!”
薛奕璟被这番话逗笑了,蹲下来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如果到时候只有我肯娶你呢?”小阿舟气得眼泪都止住了,鼓着腮帮子愤愤地说:“走着瞧,我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这件事让阿舟印象很深,以至于他刚走那年,十二岁的阿舟便瞧上了傅家公子。可见当时的阿舟,是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那床上的女子犹豫了一会儿,应该是猜到在试探她,便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正中了薛奕璟下怀。
长公主府这边水深火热,阿舟却在吴家岁月静好。她来了两天,身体已经康复的差不多。吴家人对她始终很热情。阿舟也不好意思一直闲着,便主动要求吴大娘给她一些活儿做。吴大娘不愿意让阿舟做粗活,便安排她守着晒在后院的茶叶,天气有变收回来即可。
阿舟坐在屋檐下,拿着吴大壮买来的话本子读,时不时看看天气,倒也轻松惬意。只是她没有换洗衣物,身上的衣服再穿怕要有异味了。
“大娘年轻时还有几身衣裳,虽然款式过时,好在还是半新的。”阿舟告诉吴大娘这事后,她便马上会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衣裳。
吴大壮听说后过来,笑着说:“你的衣裳给阿舟妹妹穿未免太寒碜,不如我带她去附近的绸缎庄买新衣裳。”
吴大娘停止翻衣服的动作,拍了拍脑袋说:“我真是糊涂了,绸缎庄也不远。大壮你拿些银子,下午便带阿舟去买衣裳吧。”
吴大壮应了声“诶”,转身准备去拿钱。阿舟忙拉住他,对着他和吴大娘说:“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了,我包裹里还有钱,应该足够了。”
两人犹豫了一会儿,便也点点头同意了。阿舟高兴地回房间拿银子,吴大娘扯扯儿子的胳膊肘问道:“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这姑娘了?”
吴大壮黝黑的脸泛起两朵红晕,点了点头。吴大娘笑了笑,又说:“阿舟这姑娘是个好的,不贪小便宜,又漂亮。等你们回来,娘帮你探探口风。”
她的儿子如今年满十八,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这些年茶馆生意忙,吴大娘只是偶尔打听一下有适龄姑娘的人家,有时候也会给儿子看媒婆送来的册子。吴大壮总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对介绍的姑娘不冷不热的,吴大娘也拿他没办法。
没成想老天开眼,送上门一个漂亮闺女。这珍珠平时拿钱孝敬吴家就算了,居然还帮儿子促成一段姻缘。吴大娘越想越高兴,总觉得这事儿是天赐良缘,等成了可要好好感谢珍珠。
吴大壮也是欢喜,每天和这么一个娇弱的美人共处,光是远远看着就满足得不行。若是娶回家,他一定会将她藏起来宠着,绝不让妻子委屈半分。
阿舟并不知道吴家人的想法,只觉得这家人对她真的很好。嘘寒问暖,把她当做家人看待,以至于阿舟都快忘了她是从长公主府逃出来,身上还背负着东山再起的重担。这里的生活平淡温馨,暂时让她缓了一口气。
往日在长公主府,衣服都是几家有名的铺子特制,她从来没有亲自踏进锦缎庄挑选衣物。如今是难得的好机会,阿舟还是很期待这次出行的。民间的衣裳和首饰虽然材料差一些,好在很多款式都别出心裁。 重生之将军不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