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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经济制度】他用30年找到了中国经济成长的钥匙
用50本书构筑你的商业知识图谱。大家好,我是吴晓波,今天我们开讲《中国的经济制度》。
一、1988年物价闯关:“拿剪刀把老鼠尾巴剪掉”
在1988年的时候发生过一件特别戏剧性的事情:那一年,中国发生了改革开放以后最严重的一次通货膨胀,然后国家面对着上涨的物价,措手无策。
但是物价上涨同时给物价改革提供了巨大的空间,所以随着1988年的恶性通货膨胀,当时经济学界认为,中国经济改革到了物价闯关的一个关键时刻。但是,物价闯关该怎么闯呢?这在当时的经济学界有一个重大的争议。
也是在那一年,张五常带着他的一个原来在芝加哥大学的同事弗里德曼——他也是个诺奖得主,是全球制度经济学的一个大师级的人物——然后到了北京。
张先生跟我说,当年是要见邓先生,但是很不巧,那天早上邓先生感冒了,所以他没有见到,他见到了当时中国的总书记赵紫阳。
在跟弗里德曼交流过程中,赵紫阳忧心忡忡,因为物价通货膨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要进行物价闯关。通过物价闯关可以把计划价格和市场价格双轨价格并轨,中国从此以后就成为一个真正的市场经济国家。
但是价格并轨过程中,就又可能会产生商品挤兑、商品抢购、特别原材料价格上涨等动荡性景象。
赵紫阳就问弗里德曼一个问题,他说:“中国的问题就好像一个老鼠一样,一个老鼠它有20条尾巴,物价改革是今天的其中一条尾巴,涉及到很多就业问题、经济波动问题、政治稳定问题、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竞争问题等各种各样的问题,20多个根尾巴纠缠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弗里德曼跟赵紫阳说:“有一个办法,你拿一把剪刀,把这个老鼠的尾巴一下子剪掉,就解决问题了。”这叫休克疗法。
弗里德曼是“休克疗法”的提倡者。从后面来看,1988年物价闯关采用的就是弗里德曼的这种“拿把剪刀一下子把尾巴都剪掉”的办法。但是很可惜,弗里德曼的办法并不适合中国。
1988年的时候,中国物价闯关失败,然后中国经济进入到了低谷,一直到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中国经济才慢慢走出了复苏的一个道路。所以在中国经济改革特别敏感的那个关键点上的时候,张先生扮演过一个非常微妙的角色,1988年,他带了弗里德曼到北京见了当时中国的最高领导者,提了一个拿剪刀把老鼠尾巴都剪掉的策略。
这也是中国经济改革史上的一个特别有趣的公案。
二、地方政府公司主义
到了2008年的时候,那一年罗纳德·科斯已经98岁了。
科斯有一天就给张五常打电话,他说,在30年前,我让你回到你的祖国,去目睹那场即将发生的伟大的经济改革,然后你也回去了,你也是它将近30年的一线的亲历者和观察者。
他说,我打算在芝加哥大学举办一场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座谈会,邀请一些诺奖得主和重要的经济学家来研究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的改革。
张五常说,非常好,我帮你在中国邀请一些学者。所以他邀请了周其仁老师到芝加哥大学去参加了。
但是张五常去不了,他说,我来不了美国,那我写一篇论文,提交到这个座谈会上面。
他答应了科斯,然后就写了一篇长篇论文,也就是我们今天向大家推荐的张五常很多部著作中的这一部,叫《中国的经济制度》。
张先生在这个序言中说:“这本书并不是很厚,只有几万字,但是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一部作品。”
所以,为什么我们选张先生的书,会选这本书?因为张五常用生命、智慧、经历目睹了这场改革,然后这本书就是回国以后,隔了将近30年后,他对这位亦师亦友的老师的一份答卷。
在这本书中,他描述了他心目中的1978年以后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整个历程,特别是用了合约经济学的理论来解释中国为什么能够走到今天。
这本书中,张五常提出了一个非常得意的观点。他说,中国改革走到今天,明显走了一条跟西方市场经济国家完全不同的道路,那有种种的原因,其中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呢?中国有一个主义叫“地方政府公司主义”。
张五常说,今天的中国制度不是个别天才想出来的,是被经济的压力逼出来的。压力倒逼放权,放权再造合约。
他把中国30年的经济改革和他所研究的契约理论和合约经济学,进行了一个透彻的、非常简约的表达。就是,中国的改革不是在风和日丽、阳光灿烂的时刻,然后大家敲锣打鼓带着鲜花说,我们今天出门,搞一场经济改革——不是这样的。
1978年搞经济改革的时候,中国的宏观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邓小平说,我们不能再搞阶级斗争了,我们要搞经济建设,要摸着石头过河,让老百姓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这才是这个国家建设的一个本意。
1978年以后,1988年的物价闯关,到1992年的市场经济,到1998年的对外开放等等,都是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各种危机,倒逼改革。
改革的对象是谁呢?改革的对象是政府的权利。
因为在1978年之前的时候,政府拥有所有的权利,然后它不断地把权利放出来,权力不断放出来的时候,就是政府和企业家和人民在各个方面的合约再造。所以一个契约的不断变化带来了制度的、经济的改革。
在这个过程中,谁是这个合约再造的最重要的驱动力?是北京的中央政府吗?张先生说不是的,是谁?是一些县、市、地方政府。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地方政府公司主义”。
他说,中国这个国家有30多个省市,有300个地市,有近2900个县,然后那些地市的领导和县级领导,比如说一个县委书记和他的县长,他们非常像什么呢?像企业里的董事长和总经理。
我们经营一个企业,两个数据最重要:一个是营业收入,我们今年做了多少的营业收入;第二,利润,产生了多少利润?
但同时你想,对于中国的很多县、市长来讲,它也有两个数据特别重要:第一个叫GDP, GDP就相当于营业收入;第二个事情是税收,税收就相当于你的利润。
所以他说,中国的很多县市长、地市长,就是这个地方的董事长和总裁,他们屁股后面有两个数字在赶着他们,一个叫GDP,一个叫税收。
那么为了完成GDP和税收,他们手上有一把米,比如说他有土地的配置权,比如说他有税收的优惠权,比如说他有行业的准入权,比如说他有人才引入的批准权……
他手上有很多很多权利,然后他把这些权利都变成一张一张的合约,贩售给本地的这些从商者、民众以及外来的投资者,所以是一个又一个的合约再造,这些合约随着经济改革不断地发展,它出现了越来越平等化和市场化的过程。
所以他认为,中国经济改革最大的一个特点是腰部这些地方政府各自为政,发展经济。
三、《激荡三十年》中的“地方政府公司主义”
我写《激荡三十年》的时候,有非常明显的张先生所描写的这个特点。
比如说中国改革开放以后那些发展起来的地方,比如说温州地区、潮汕地区、泉州地区……
你会发觉,它们都有一个特点:它们都非常偏远,几乎没有什么资源,然后这些地方发展国有企业非常羸弱,所以老百姓有变革的动力。同时,因为国有资本非常弱,所以政府愿意把更多的市场化合约给到他们的手上。
但是相反,在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一些资源非常丰富的地方,比如说粮食丰产的地方,比如说能源非常多的地方,以及国有企业非常雄厚的地方。比如说东北地区,比如说华北地区,反倒在改革开放以后成为了改革滞后的地方。
相反,一些原来非常偏远的地方,比如说广东、福建、浙江、江苏……成为了改革开放先行先试的一些区域。
为什么会发生这个情况呢?就是因为经济改革发展跟当地所拥有的资源,既有的资本能力、企业规模,甚至跟当地的高校资源、科技资源并不形成一个对等关系。所对等的是一件事情:你这个地方的县市领导者愿不愿意开放市场,你这个地方的老百姓有没有被发动起来进行经济改革?
所以那些非常偏远、非常贫穷的地方,成为了改革开放的一些预先发展的区域。私营经济作为发展的区域,是因为地方政府公司主义。
而我们在很多西方国家,在很多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
四、结束语
张五常说,我终于用30年时间找到了中国经济成长发展的那个钥匙。
那个钥匙是什么?中国改革并不是某些天才被关在院子里面想出来的,也不是一个杂乱无章发展的过程,而是经济发展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和地方政府官员合谋,形成了很多市场化合约的结果。
所以这是一本特别有趣的、简约的中国经济制度改革的一个变革史。
如果你把张先生的《中国的经济制度》和我写的《激荡三十年》两本书结合起来看的话,你会发觉说,理论和生动的故事之间有非常微妙的呼应,它能够呈现出中国30多年、40年来经济改革的全貌。
我在想,如果张五常没有受到科斯的诱惑和鼓动,没有回到香港当老师,没有在后来的几十年里面评论、观察中国的经济改革的话,他可能在几年前已经是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得主。
但是,他因为一个冲动,因为一个选择回到了他的祖国,成为了一场改革的旁观者、评论者和政策的建议者。
这些喧嚣的工作极大地影响了他对自己理论在学术上的建构,使他成为了一个评论者,而不再是一个学术性的、一个书斋式的经济学家。
所以这个世界少了一个天才般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但是很有幸的是,中国的经济改革有了一个非常敏锐的、直率的、独特的、经济的观察者。
关于《中国的经济制度》的解读就讲到这里了。我是吴晓波,我们下一本书再见。 影响商业的50本书文字版吴晓波的私人商业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