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跟祝东风一起走出了客厅,阿南隔着两米多的距离在后面慢慢跟着。
刚开始白荷也没有说话,倒是祝东风问道:“今天去店里看了?”
“看了,九爷的话我怎么能不听。”白荷噙着笑,想起来祝江云说店的招牌是祝东风写了交给他让他去定制的,正想再问一句呢,祝东风就先提了起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
白荷轻轻笑起来,带笑的目光轻轻扫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会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最合我心意的就是九爷取的店名了。”
祝东风闻言也笑了,“既然都合心意,找个日子开业吧。”
“后天吧。”白荷说道。
“后天?”祝东风看了看白荷,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眼阿南,“找人问过日子了?”
阿南说:“没有先生,白小姐跟江云少爷说……”
白荷的手拉了拉祝东风的手臂,十分亲昵地靠上去,“九爷一定没看年历。年历上写了,后天万事皆宜。”
祝东风略微一思忖,事实上于他而言哪天开业都不打紧,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只不过事关白荷,他也不想过于草率让白荷觉得他对这件事不重视。
不过白荷既然想要后天便开业,那当然最好,这件事宜早不宜晚。
“那就后天吧。我让阿南去安排。”
白荷笑着应了一声。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前,白荷看了看车,又看了看祝东风,顿了顿她从手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九爷,这应该是您的。”
祝东风垂眸看了一眼,接过来,是一张折叠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纪澜多。这是祝海韬塞进他西装外套口袋里的,几时到了白荷的手中?
“我在地上捡的,应该是从您的衣服里掉出来的,本想给您放回去,但是楚小姐在一旁眸光锐利,楚小姐对九爷您一往情深,我怕因为这张照片再给您多生事端,所以就只能麻烦九爷来送我出门了。”
“一往情深?”祝东风拿着照片,“你恐怕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白荷吊着眼尾似笑非笑地,视线从他手里的那张照片上转到他的脸上,她说:“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不来打扰九爷了。”
祝东风看她,挑了挑眉。
“九爷事务繁忙,楚小姐又千里迢迢地来找您,您不得抽出点时陪她四处逛逛?即便您不陪她,那我想也有人需要您陪吧。”白荷的指尖点了点那张照片,声音细细的,“瞧着是个挺俊俏的姑娘。”
“醋了?”祝东风淡然地问。
“醋的可厉害了。”白荷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祝东风笑了两声,顺手把照片扔到了旁边的花坛里,“醋不能乱吃,小心坏肚子。”
他的动作相当的干脆,根本没有过一丝一毫的迟疑,白荷的目光跟着那张照片落在了花坛里,愣了愣,心说她是不是不该接那句话,那位小姐知道了岂不是要恨死她?
正想着呢,祝东风已经主动替她拉开了车门,手扶在她的腰上,“明天阿南把店铺的事情安排好我会给你打电话。在我和叶青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时,也尽量不要乱跑。”
“嗯。”白荷点点头,说我都听九爷的。
白荷上了车,阿南也上了驾驶位,祝东风看到白荷坐在车里朝自己挥了挥白嫩的手,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车开出公馆大门,祝东风转身,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花坛。
刚回到客厅里,祝星便走到他的身前,伸手指着楚虹嫣控诉道:“先生,她刚刚接了一个您的电话,自称祝太太。”
祝东风皱起眉。
楚虹嫣立即说:“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是对方问我是不是祝太太,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答应了一声而已。”
祝星瞪着眼睛:“你说的是‘对,我是祝太太’,哪里只是答应一声?”
“我……”
“够了。”祝东风实在被她们吵的不耐烦,冷如寒冰的眼神看向楚虹嫣,“楚虹嫣,摆正自己的身份。金洲不是渝水,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楚虹嫣看了眼他的表情,严肃且冷漠,他是认真地在警告自己。
楚虹嫣只得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气焰,点头说道:“好的,你别生气啊。”
祝东风不理会她,走过去问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个女的。”楚虹嫣说道。
祝东风定定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然而楚虹嫣也定定地回望着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叫什么?”祝东风耐着性子问。
“她没说啊。”楚虹嫣耸了耸肩膀,“我接起来她就先问我是谁,我说你猜,她说祝东风的太太?我说对我是祝太太,接着她就笑了一声,把电话挂了。”整个通话过程加起来还不到三十秒,楚虹嫣还一头雾水呢。
楚虹嫣猜测道:“可能是你的追求者。一听你有太太了,就伤心了。”
楚虹嫣爱好胡说八道祝东风早已习惯了,他淡淡睨了她一眼便准备上楼,楚虹嫣一看起身也要跟上去,祝星立即拦在了她身前,怒斥道:“你干什么!”
祝东风回身看剑拔弩张的两人,他对楚虹嫣说:“你回你的住处去吧。”
“我想多看你一会。”楚虹嫣叫着。
“也许你更想回渝水?”祝东风面无表情地问。
楚虹嫣一下子就焉了,她微微一笑,“我等阿南回来送我,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祝东风漠然地上了楼。
白荷回到家里,刚好赶上吃晚饭。
但一桌子的人都是女人,白正廷和白訾翊唯二的两个男性都不在家。白訾翊还能理解,他总要带兵练习,但是白正廷闲人一个,白天在外玩了一天到晚上了也不归家?
白荷让仆人出去到白正廷常去的地方看看,就说她有事找他让他马上回家。
然而到吃完饭白正廷也没找到。
于是白荷回房洗了个澡又到堂屋里坐着等,闲来无事她修修指甲,白月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跟前。
白月薇的脸色不太好,事实上自从白荷从渝水回到金洲她的脸色就没见好过,四姨太给她炖了不少补气血的补品吃也无济于事,大约还是心病。
“有事?”白荷看了她一眼问。
“你又跟祝东风在一起了吗?”白月薇轻声问。
“怎么了?”白荷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她根本不想和白月薇去讨论这个话题。
白月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有深切的恨,她的声音沙哑像是极度缺水的状态,她问:“为什么你还能跟他在一起?”
白荷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拧了拧眉说:“为什么不能?”
“那为什么我不能跟他在一起!”白月薇双手紧紧抓着睡衣,发出愤怒的嘶吼,她的身体随着她起伏的情绪在微微颤抖。
这时白荷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眉头松开,语气变得淡然:“你和我说这个有用吗?”
白月薇的肩膀不停地耸动,她的眼睛慢慢变红,但是她没有流泪。
白荷并不是一个狠心的姐姐,她不想再继续面对看起来无助又可怜的妹妹,因此她站了起来准备回房。
可白月薇却陡然向她跪了下来,双手抓住了白荷的手。
“你干什么!快起来!”白荷冷声训斥道。
“姐……”白月薇仰着头叫出这一声许久未曾叫过的称呼,她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白荷,苦苦哀求:“姐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白荷目视着前方,没有看她,“知了,把小小姐扶起来。”
知了闻声点点头,去扶白月薇,然而白月薇根本不让她靠近自己,她疯狂地左右甩着手,大叫:“别碰我!别碰我!”
知了看了看白荷,白荷试图不管她直接回房,但白月薇一下子又抱住了她的腿不让她走。
“姐,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好想他……”她把脸贴在白荷大腿上,声音柔弱。
白荷突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她蹲下身与白月薇对视,“除了祝森山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他?”
“姐不是也一样吗?”白月薇轻声反问,“姐不是也执着于祝东风吗?你怎么可能不理解我?爱上一个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啊!”
“我没有。”白荷摇头,一字一顿认真地告诉她:“我没有执着于祝东风。”
白月薇说:“那你为什么又跟他在一起了?你们明明都分手了。”
白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她的犹豫让白月薇笑了,“你说不出原因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们都爱上了一个人。所以姐,你帮帮,这个家里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
“我帮不了你。”
“你帮得了的,帮得了的。”白月薇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白荷的手,“你只要让祝东风跟森山说一说,让他答应见我一面就好,就一面。我真的好想见见他,见不到他我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
白荷沉默地看着她,她看着十八岁的白月薇为了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痴狂,她觉得可悲又可泣。
白月薇的额头抵在了两人抓着的手上,她闭上眼虔诚地像是在许愿:“姐,你让我见他一面,只一面,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我帮不了你。”白荷依旧只能这样说。
这件事绝对不能由白荷开出先例,不然有了第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次。
“你该清醒了。”白荷沉声道。
“我一直都很清醒!”白月薇突然暴怒地甩开她的手,她伶俐地起身指着白荷的鼻子骂道:“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姐!我都这样求你了你居然都没有一丝动容!是不是还要我给你磕头你才肯答应啊?啊?那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行了吧?”
面目狰狞的白月薇让白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白月薇又一下子跪下开始给她磕头,一声一声听得很清晰。
“白月薇!”白荷上前去拉她,知了也跟着一起。
可是陷入绝境的白月薇根本不是她们两个人就能牵制的,场面一时有些杂乱,很快就惊到了大太太和四姨太她们。
四姨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个场面看上去她的女儿很吃亏。
于是四姨太冲上前拉开白荷,抱住白月薇怒道:“白荷你干什么欺负月薇!还有你,一个小丫环,给我滚开!”她踢了一脚知了。
然而下一秒白月薇就挣脱了她,又一下子跪在地上给白荷磕头,边磕头边念念有词:“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你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我给你磕头!”
“月薇啊……”四姨太被白月薇吓到了,一边说着你这是怎么了一边去扶她。
白月薇大脑已经全被‘想见祝森山’这个念头占据了,别人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去,她只想看白荷点头答应。
四姨太让仆人来帮忙把白月薇送回到房间去,白月薇不肯,拼命地抵抗。
“不要碰我!都不要碰我!我要四姐带我去见森山!姐……”她伸长了一只手臂想要抓到白荷,眼里的渴求和期盼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白荷垂下眼帘,声音毫无温度:“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我不!”
白月薇被好几个仆人抓着强硬地往房间走去,她惊恐地仿佛要被抓紧牢笼,她看着自己离白荷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四处张望着,最后看到门廊下的立柱,她突然眼前一亮,笑着奋力甩脱仆人的桎梏便一头撞了上去。
‘咚’地一声。
知了惊叫:“啊!”
四姨太吓得掩住了嘴。
就连大太太都受惊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白荷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查看白月薇的情况,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拥了上去。
“月薇!月薇?”
“小小姐……”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月薇,白荷扶着她的肩膀看了看,额头红肿但好在没有破皮流血,白月薇也只是懵了。
白荷隐隐松了一口气,心中压抑的怒火越发旺盛。
“为了见他你连命都不要了是吗!”她一把推开白月薇,任由白月薇倚靠在立柱上。
“哎哟你轻点儿!”四姨太心疼的要命,忙伸手去扶。
白月薇气虚地说:“我就是想见他,只要能见到他,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四姨太红着眼说:“呸呸呸!千万不能胡说!”
白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许久,她点头:“好,我会帮你试试看。但你要答应我,见过这一面后不会再来求我第二次。并且从今往后好好生活,不再自暴自弃。”
一听白荷答应了,白月薇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她忙不迭地点头:“我答应你只有这一次!我也保证以后会好好生活,不再自暴自弃!”
“好。”白荷抿唇,什么都没再说便回了房间。
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她便起来了,坐在一起吃早饭时白月薇几次三番地想找她说话都被她直接无视,到最后她说了一句我待会儿去找祝东风,白月薇才开开心心地出门上课。
“你真的准备让她和祝森山再见面?”练兵回来的白訾翊皱着眉,昨晚发生的事大太太同他说了,他觉得不太妥。
白荷说:“不是我准备,是她以命相逼。我没办法。”
白月薇的确太不懂事了,但白訾翊也不好当着四姨太的面说她的女儿,只能说:“以月薇的性子她肯定去找过祝森山,祝森山如果肯见她早就见了。月薇也不会到今天才来求你。她既然来求你,肯定是祝森山不想见她,那你又能强迫祝森山吗?”
“我试试看。”白荷扒拉着碗里的米粥,“总不能看着她寻死。”
四姨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思量半晌才干笑着说:“谢谢你啊。”表情尴尬。
白荷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对了,爸呢?怎么不见他来吃早饭?”白訾翊问道。
“还睡着呢,说不饿。”四姨太说。
白荷这时想起来自己昨夜是在等白正廷的,“他几点从外面回来的?”
“四小姐,老爷三点多回来的。”仆人回答道。
“这么晚。”白荷拧眉,“他干什么去了?”难道又偷偷摸摸地去赌了?
四姨太说:“跟人喝酒去了。醉醺醺地上的床,连衣裳都没脱。”
喝酒,那还好。
白荷点点头,心想是自己多虑了,白正廷此生应该都不会再‘赌’了,教训惨痛足够他铭记一生。
吃完早饭,白荷出门去江南街祝公馆,然而去江南街最近的那条路上有运粮的排车倒了,粮食堆了一地,她只得绕道而行。
等她绕了远路刚进江南街,却看到祝东风的车从祝公馆开了出来,从江南街的另一头驶离。
这么不巧?
白荷皱眉想着。
若换了平时她一定让司机掉头回去,但是这次她来主要是为了白月薇,白月薇已经知道她会来找祝东风了,下午下课回家见到她一定要问结果如何。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只要白荷一说让她等一等,她就立即会疯掉。
这件事拖不得。
想了想,白荷说:“追上那辆车。” 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