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楚虹嫣皱着眉头语气略显犹疑,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我好像听见了这个但是又好像没听见。我再听听。”
她更加用力地压着自己薄弱的身子往墙面上贴,似乎是觉得贴的墙面越紧就越能听得清晰隔壁的谈话内容。
白荷盯着她看了几秒,看楚虹嫣的表情不见放松后她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她放下筷子走到楚虹嫣身边。
楚虹嫣余光瞥到她走了过来,用眼神问她干什么。
白荷没说话,而是犹豫了片刻后万般试探地也将自己的左耳贴在了墙上。
“听到什么了吗?”楚虹嫣轻声问。
白荷摇摇头,她听不太清,但是隐隐约约是有声音传过来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字眼能够辨别,但是不足以让她理解整句话的内容。
白荷挪动了一下脚步换了个位置,又换了一个位置,最后她挪到了一个靠墙立着的橱柜边上没有注意,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橱柜上的花瓶,花瓶‘砰’地一声砸碎在她脚边,那动静吓得她和楚虹嫣两个人同时一激灵。
而与此同时楚虹嫣似乎听到隔壁的谈话声停了一瞬,不一会儿又渐渐正常。
白荷垂眸看着碎裂在她脚边的花瓶,觉得这只花瓶就是在提醒她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和可耻。
“神经病吧我是。”她自言自语地讽刺了一句,摸着额头摇摇头,表情无奈地坐回到了桌子旁边。
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白荷盯着桌上的菜自我质问,她从跟在祝东风的车后面开始就已经看不懂自己了。这件事情不干她的事不是吗?不论祝东风跟谁在一起做了什么事她都无权去干涉,难道她还能管着祝东风不成?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凡事都应该先管好自己才是。
白荷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再一抬眼见楚虹嫣依旧坦然地窥听,她平静地说:“别浪费精力了,你根本听不到那边都说了什么。”
“谁说我听不到?”楚虹嫣不肯罢休,说我刚刚不是都听见他们说走私鸦片的事情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一定听错了。”白荷断言道。
楚虹嫣看了她一眼,走过来坐下,“你怎么能确定?”
白荷说:“我不能确定。只是我觉得如果他们真的要商议这种事情,首先九爷不会带女人,其次他们不该选择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最后白荷认为傅景淮不像是个会干黑心事的人,虽然她如今跟他没什么接触和了解,但是她感觉穿着一身军装的他有着一身正气。
楚虹嫣听着白荷说的,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他要做什么事从来不怕别人知道,他就怕别人不知道。什么隔墙有耳人多眼杂的,他不在乎,反正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他的胆子可大着呢。以前啊……”
说起祝东风楚虹嫣就有许多他的故事,许多白荷没有参与自然也就不知道的故事。
两个人一时都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和目的,楚虹嫣讲的生动白荷听的认真,画面看着倒也和谐。
等楚虹嫣反应过来时,隔壁祝东风他们早就不知道几时散场了,路边停着的车也早开走了。
“气死我了!”楚虹嫣趴在窗户上叫着,“他们去哪儿了?”
白荷叫来伙计结账,结果伙计却笑着说:“白小姐,您的账已经结清了。”
“结清了?”白荷疑惑地看向楚虹嫣,楚虹嫣立即说:“我连门都没出。”
对,白荷跟楚虹嫣二人自打走进包间后一步都没迈出过。
白荷拧起细眉问:“是谁结的?”
伙计说:“一位大人。”
“祝九爷?”
“不是,祝九爷咱还能不认识吗?”伙计笑着说,“一位穿军装的大人。”
白荷愣了愣:“军装……”傅景淮?
楚虹嫣第一时间也想到的是他,“傅景淮?他怎么知道我们在隔壁?”说完眼珠子转了转,嘴里骂了一句难听的脏话,又说:“他该不会是在借机讽刺我吧?”
白荷是不清楚她和傅景淮之间的恩怨,但她能肯定的是她们的行迹暴露了。傅景淮都知道她们两个在隔壁了,祝东风会不知道?
白荷突然感到心累,她决定还是去祝公馆等他吧。
“还碎了一只花瓶,多少钱?”
伙计看了眼地上的花瓶碎片,笑着说:“这种小玩意儿不值钱,我哪能让白小姐赔付。您往后和朋友多多光顾我们酒楼就行了。”
“嗯,会做生意。”楚虹嫣抽空点评了一句。
白荷淡淡一笑,应了一声也好。
伙计将她们二人送出酒楼,楚虹嫣左右张望着考虑该从哪个方向去追,可听白荷让司机开去江南街祝公馆,她就着急地问:“不跟了?”
“何必呢?”白荷回她三个字,上了车。
“何……”楚虹嫣语塞,也坐上车,说什么叫何必?祝东风他带了个女人在外面招摇过市,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不痛快?
白荷看着她:“你敢把你说的这句话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吗?”
“我那是为什么。”楚虹嫣抱着肩膀。
白荷淡笑不语。
车开出一段距离,楚虹嫣眼角余光打量着她,打量了好一阵子。她突然侧坐了身子皱着眉说:“你真的没有一点不痛快?”
白荷默然应对。
“你跟他是假的吧?”楚虹嫣忍不住胡说八道起来,说完又自打嘴巴:“不应该啊,他对你那么好不像是假的。要不就是你其实不喜欢他,跟他在一起是另有目的。不然怎么解释你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却一点正房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正房该有的反应?
那她的确是没有。
白荷淡淡道:“九爷只是和她出来吃了一顿饭而已。”
楚虹嫣说:“现在饭吃完了谁知道去干什么了?你难道没听说过饱暖思淫欲?”
“……不如你在前面路口下车自己去看看他们干什么了。”
“你真无情!”楚虹嫣说。
白荷勾着嘴角笑笑,心却不知不觉地飘远。
这边白荷与楚虹嫣放弃尾随,那边祝东风早已坐在前任总捕廖国邦的家里,喝着咖啡与其谈笑风生。
‘退休’后的廖国邦看起来比以往年轻了些,大约是不用再管金洲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了压力,人自然而然也就放轻松了。
不过廖国邦还是喜欢他当金洲总捕的时候。
“现在整天闲在家里没事做,腿脚僵硬,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
“若我刚刚没有看到您在庭院里打太极的模样,那我说不定就信了您这番了。”
廖国邦闻言哈哈一笑,指了指祝东风无奈摇头,他说:“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肯定有你的目的,我们也就别再绕弯子了。”
祝东风噙着笑说:“我听说金洲新任总捕已经有了人选。想来伯父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一般来说前任总捕会推荐一个他心目中适合当下任总捕的人,所以廖国邦一定给上面提过推荐,给上面的人一个参考。
果不其然,廖国邦点头,“你想知道新任总捕是谁?”
“不。”祝东风笑得十分温和有礼,“我只是想知道谁还能有伯父的本事坐在总捕的位置?”
这话就是一个意思,但祝东风说完却能让廖国邦心花怒放。
廖国邦低下头笑了两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新任总捕有没有本事我也不清楚,但我听说他为人古怪嫉恶如仇,是个难缠的角色。”
祝东风挑起半边眉:“哦?”
“他叫严恪。”
“严恪?”祝东风的眉心微动,他随意地笑着说道:“我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穷乡僻壤走出来的一个人,没什么背景势力,也就在南边的一个小城里有点名气。”
祝东风喝了一口咖啡,看了廖国邦一眼:“这样的一个人,也配当金洲总捕?”
廖国邦嗤笑:“上面是看着近几年金洲没出过什么大事,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还算太平,就随便派个人过来。也没指望着他能怎么样。毕竟这总捕的职位也不能一直空缺着。”
“几时空缺了?不是还有李焰?话说回来,伯父您当初向上推荐的人是谁?”
“李焰。”廖国邦如实告知。他叹了口气:“李焰原本就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我不推荐他还能去推荐谁?只可惜这也不是我一封推荐就能决定的事。”
祝东风说:“为何不能决定?”
廖国邦看了他一眼,他放下咖啡杯淡然道:“既是金洲总捕,就该由金洲内的人来当。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来当我们的家?金洲是没能人还是没人了?”
“那依你的意思?”廖国邦似乎明白了祝东风此行的目的。
祝东风噙着笑:“我看李焰不错。他当了金洲总捕,对大家都有好处。毕竟是自家人。”
廖国邦点头,他当初之所以会推荐李焰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新任总捕已经选定,这不是你我能改变的事情。”
“你我不能,但有人能。”祝东风的眼神有一种尽在掌握的平静,他说您只需要写一封反对信,剩下的一切就交由我解决。
廖国邦定定地看着祝东风,思索良久,他起身进了书房,五分钟后他拿着一个信封走了出来。
站在祝东风身侧的阿南伸出双手接过信封,廖国邦沉声道:“你确定能将此事办妥?”
“为了伯父暗中经营的买卖,我一定全力办成此事。您大可放心。”
廖国邦一愣,但又很快恢复冷静。
他扭头看了眼不喜欢听人谈话到庭院里去赏花的纪澜多,“这是你的新欢?”
祝东风扬眉道:“这话要让她听到可了不得。她是京西纪家的千金,不是什么新欢。”
京西纪家的盛名无人不曾听说。那是比金洲祝家更加庞大辉煌的家族。
廖国邦点了点头,“倘若你们两家联姻,那真是强强联手了。”
聪明人总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祝东风轻笑:“自古以来想用联姻来壮大家族的人往往最终结果都适得其反。我家老爷子显然还没能参透其中真谛。若他执意,家破人亡是迟早之事。”
廖国邦被他言辞里的冷血和刻薄震惊,他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有人会如此狠毒地诅咒自己的家族。
廖国邦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祝东风却只是保持着笑意站了起来,“叨扰伯父够久了,我也该走了。待绍川回来还请伯父帮我转达问候,我就不等他了。告辞。”
祝东风大步走到庭院,纪澜多刚摘了一朵白茉莉在手里,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看,心里清楚他已经谈完话是要走了,便悠悠地跟上。
坐在车里纪澜多揪着茉莉花的花瓣问:“为什么每一个和你谈过话的人最后的表情都不太愉快?在酒楼里的那些人是,现在这位廖总捕也是。你是不会聊天吗?”
“也许?”祝东风看了眼被她随手扔在车上的花瓣。
“也许敷衍人是你的常态,但我不喜欢被人敷衍。”纪澜多斜睨了一眼他,摇下车窗将光秃秃的花枝扔出去。
祝东风继续敷衍:“那你还不喜欢什么?”
纪澜多冷冷道:“我不喜欢你。”
祝东风无声地笑了,他难得用正眼多看了两眼纪澜多,“那你喜欢谁?”
“巴布。”
纪澜多扭头与他对视,“我养的一条狗。”
意思就是祝东风在她眼里连狗都不如。
祝东风垂下眼帘,倒也不见得有多生气,但是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暗讽连狗都不如还真是头一遭的体验。
他问:“你养的狗吃人肉吗?”
纪澜多皱了皱眉,不满地说:“它吃上等牛肉,不吃人肉。”
“真可惜。”
“可惜什么?”
祝东风说:“我也养了两条烈性犬,改天带你去看看。它们是吃人肉长大的。到时你就知道我在可惜什么。”
纪澜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半晌,她移开视线。
按照今日行程安排,阿南将车开到了巡捕房门口,祝东风下车见纪澜多还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他挑了挑眉,纪澜多说:“我累了,不想再动了。”
祝东风看了一眼阿南,阿南了解地守在车边。
巡捕房里依旧是过去那番景象,捕快无所事事,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就连被抓来的小贼都坐在椅子上被感染地昏昏欲睡。
这样一个从骨子里腐朽的地方,怎么能让外来人改变它?
祝东风扯着半边嘴角旁若无人地走进里面,李焰正双脚搭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本侦探小说在看。
祝东风轻轻扣了扣门,李焰偏头一看,怔了怔,立马把脚拿下来把侦探小说扔了,堆成垃圾山的桌子他也无从下手整理。
“别紧张,我不是来报案的。”祝东风见他手忙脚乱便出声说道,否则等他收拾好都不知要到几时。
李焰看了看他,“那你来干什么?”反正祝东风出现在巡捕房里十有八九都没好事儿。
祝东风说:“我只是来询问一下我四个多月前丢失的三百块金条,有下落了吗?”
“……暂时还没有。”李焰回答道。
祝东风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李焰只能说:“如果找到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三百块金条不是小事。”祝东风提醒他。
李焰说:“我知道。”他就算再活三辈子也赚不到三百块金条。但他的确是尽力了,他把黑风寨掘地三尺了,带人整个山头都走遍了,也没见到那三百块金条的影子。
“我怀疑是黑风把它藏起来了,但目前还没有线索。不过我一定会找出来亲手交还给你。”
祝东风闻言点头,“李总捕的话我当然相信。”
李焰说:“我只是暂代总捕。”
“嗯?你还不知道?”祝东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自说自话地笑道:“也是,通知还没下来。”
“什么通知?”李焰试探着问。
祝东风静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李焰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又道:“祝先生?”
“你将由临时总捕转正,以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李总捕,你的办公室在警务厅。”
李焰整个人都傻了,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祝东风,他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可嗓子突然变得很干说不出话来,他要喝水。
他四处乱看,杯子里没水,水壶里没水,他跑到外面去抢了同僚的茶杯灌了一肚子,润了润喉他又折回来,“既然通知还没下来,祝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祝东风说:“我刚刚去拜访了廖总捕。”
李焰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和紧张,他要从临时总捕转正了?那他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李总捕’了?这件事如果让父母知道他们一定会乐昏过去!
“不过通知还没下发之前一切都有变数。”
在他兴奋至极时祝东风给他泼了一瓢冷水,“什么变数?”
“大约是会派人来考察你。稍有不慎,你的名字就会被抹去。这你可要当心了。” 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