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夫人?”一听到白荷这样说,在座的几位老板都不约而同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怀疑。
身穿黑马褂的男人微微眯起了双眸,眼神犀利地盯着白荷,若是寻常人恐怕被他这么一盯就要低头了,但是白荷不会,她甚至还很有闲情地笑:“怎么?崔老板有什么问题?”
“恕我直言,我从未听说过祝九爷已经娶妻。”崔老板敛眸淡漠地说道,直接认为白荷是在仗势‘欺’人。她在骗他们。
“是啊是啊,我们也从没听说过。”
“就是,跟祝九爷合作那么些年了,他娶没娶老婆我们还能不知道?”
“从哪儿冒出来的九夫人啊,别是祝九爷不愿意见我们,随便找个女人来糊弄我们的吧?”
几位老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配合默契,就像是戏台子上场戏的,而妖冶的胡莉胡老板和胖子徐老板更是你给我抛个媚眼儿我接接你的话茬儿,宛如一对不那么般配的老相好。
白荷忍不住手指抵在鼻尖下笑了笑,笑得有几分轻蔑和不屑。
她这一笑不要紧,桌上的争议顿时就停了,个个都冷着眼神望着她,黑马褂崔老板淡笑道:“很好笑?”音色冷如寒冰。
“不好笑,那你为什么也在笑?”白荷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微微拧眉疑惑地问。
黑马褂崔老板立即就没了笑脸。
白荷噙着一抹笑意轻轻清了清嗓子,说:“九爷与我尚未成婚,说来要各位叫我一声‘九夫人’的确不对。但是我今天是代表九爷来的,所以我的名字不重要。至于各位对我的怀疑,我只能说,无论各位信或不信,今天的一切都要由我来定。这是不争的事实。”
“哈。”人中有小胡子的老板发出一声嗤笑,以表对她的嘲讽。
白荷淡淡扬眉,刚想开口刺他两句,黑马褂崔老板便说道:“今日一切由谁来定,我们暂且不论。既然你自称是代表祝九爷来的,那我们就先称呼你一声九夫人。九夫人,我能否问一问,祝九爷因何不能到场?”
小胡子老板附和叫道:“对啊!为什么他不到场?”
“九爷不到场自然有他不到场的理由。”白荷轻描淡写地说道。
“哎哟,有什么理由啊?以往咱们在渝水开会的时候,祝九爷哪次缺过席啊?”胡莉胡老板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滴溜溜地往在座身上转了一圈儿,尖着嗓子笑着说:“我看啊,这祝九爷不是不来,是来不了吧?”
白荷问:“哦?你怎么知道?”
胡莉睨着她:“这事儿满金洲城都传遍了,我们想不知道都难呢!”
“就是,还想骗我们!”胖子徐老板说道。
白荷纤柔的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左手握着右手的掌心慢慢揉捏,她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各位都听说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说了九爷不到场有他不到场的理由,这么说难道不对吗?”
没人说话,白荷掀起眼帘,“诸位,绕弯子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浪费你们的时间,也浪费我的时间。我现在可是忙的要了命,一会儿会儿的功夫都不能耽搁。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次前来,诸位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没人说话,互相都在看对方的眼色,似乎事到临头了却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白荷捏了捏耳垂,语气里有不耐烦,“怎么突然都变成哑巴了?”
“你怎么说话的!”小胡子老板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个头不高,坐着时看起来还好,与旁人差别不大,但是这一站着就显现出来他的瘦小了,估计比白荷要矮一个头还多。
白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嘴角动了动,但表情看上去还是正经的。
“既然孙老板站起来了,那就由孙老板代为讲话吧。”黑马褂崔老板说道。
“哦,洗耳恭听。”白荷看着小胡子孙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猪肝色都难看,他很恨地看了一眼黑马褂崔老板,估计是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冷不丁地被人赶鸭子上架,小胡子孙老板也不好撂挑子,他只得想着等事成之后再找崔胜算账。于是他说:“好,那就让我来说。我们这几位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想找祝九爷商议一下能给我们拨款江湖救急一下。说的简单点儿就是为了钱来的,我们没钱了,活儿干不下去了。”
还真是够简单。
白荷说:“九爷在渝水的投资我也了解几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就在上个月之前渝水一带的纺织厂还在日以继夜地工作,效益也很好,怎么到了这个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上个月走的那一批还是年前积压的订单,走完那一批工厂不就没活儿了?”小胡子孙老板理所当然地说。
“是吗?我怎么听说新订单不少,但是是诸位老板都不想接呢?”
胖子徐老板和胡莉胡老板立即瞪眼:“谁说的?有钱不赚我们不成傻子了?”
小胡子孙老板说:“不是我们不想接。养蚕的一年比一年少,蚕茧的收购价一年比一年高,我们的蚕丝布定价却已经连续两年没变过了。这高价收购低价出口,里外里才赚五十块钱,还得从中去了税费,人工费,机器保养费,最后到手也就三十来块。三十块钱祝九爷还得抽走二十块,这最后到手的钱你说还够收蚕茧的吗?没有蚕茧我们怎么敢接订单?”
白荷听明白了,笑着说:“孙老板这是嫌九爷的抽成太多了是吧?”
“哎,我可没这么说。”小胡子孙老板一副你别诬赖我的表情,说我就是把这个事儿跟你说一说,让你说这活儿怎么干?
这要是个没做过生意的什么也不懂的人来,一听他说的保准就当真了。可白荷不同,她从小跟着母亲耳濡目染,长大后又靠着自己从头开始经营了三家‘国色添香’,虽说生意不大,但这盈亏的道道她是摸得透透的。
白荷转着茶杯上的茶盖,沉默了片刻后才问:“那依孙老板的意思,这活儿就没法继续干下去了?”
“干当然还是得干下去,就是希望祝九爷能暂时拨点儿款给应应急。先让我们把工人的工资给发了,再想法去别的地方收购一下蚕茧,实在不行就雇一帮人咱们自己养蚕。总之度过去这一年再说呗。”
“怎么?你们还拖欠了工人的工资?”白荷看了他一眼,说你刚才不是已经把赚的钱里除去工人工资了?怎么现在又拖欠了?
孙老板一顿,立刻说:“这不是没钱收购蚕茧,就想着先不给他们发,留着应应急吗?”
“那这样也不对啊,没给工人发工资,留钱应急,那钱呢?”
“应急了啊。”孙老板拍着手说。
“应什么急了?”白荷问。
孙老板气急败坏道:“当然是应厂子的急了,难不成还能应我们的急?你以为开个纺织厂那么容易,要请人吃饭要送礼的,不然三天两头地去检查你能开得下去?”
白荷对他不尊重的态度也不恼,扫了其他人一眼,问:“其他几位也和徐老板一样的难处?”
“今年的纺织厂的确不好做。”一个约有四五十岁的戴着眼镜的男人说道,“不过我和徐老板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的厂并未拖欠工人工资。只是资金周转不开。”
此人语气听起来倒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事实,白荷不由得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杜振兴杜老板。
白荷垂下眼帘,随即淡然地说:“那么诸位老板觉得,该给每人多少款项才能帮助渡过‘难关’呢?”
一听她这话,小胡子孙老板就是一喜,以为她是同意给钱了,胖子徐老板也是这么以为的,就按照来时商量好的说道:“至少要一万块吧。”
狮子都没他张得口大。
白荷问:“是一人一万块呢还是?”
原本说好是六个人一起一万块的,可白荷这么一问,小胡子孙老板就没控制住兴奋地说:“当然是一人一万块,不然也不够啊!”
黑马褂崔老板像看蠢货一样看他,随后嫌弃地移开目光。
“哦,一人一万块。”白荷点点头。
小胡子孙老板还笑呵呵地问了句:“怎么样?不多吧?”
“不多。”白荷也笑,说:“也就是抢个银行就能有了。”
孙老板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怎么?听九夫人话的意思,是不同意了?行,那我们就各退一步,八千块!”
白荷伸手轻轻挠了挠耳后,没吭声。
孙老板恼了:“八千块也不行?不能再少了!”
白荷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依旧不吭声。
孙老板气得直喘粗气,骂道:“你们他娘的也放个屁出来听听!就他娘让我一个人说!就我缺钱是怎么的?”
“说,说什么啊说?说了她能做得了主吗?她敢动祝九爷的钱吗?”胡莉胡老板剜了他一眼,看着静默不语的白荷说:“她说自己是九夫人,估计也就是个小情人。来这儿跟咱们耀武扬威来的。”
黑马褂崔老板问:“九夫人?”
九夫人白荷粲然一笑:“胡老板也不用拿话激我,这讽刺的话我听了没有成千也有几百,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来不是为了耀武扬威,我就是代表九爷来的。”
“那你倒是拿出个态度来啊!”胡莉叫嚣道。
“这就是我的态度。”白荷双手点了点自己的肩头,动作很优雅,她做起来很有气质。她说要我给诸位每人八千块钱,我给不了,所以我沉默。我沉默就是我的态度。
众人没想到她说的这么不留余地,连价也不还。
黑马褂崔老板说:“九夫人的意思,是想看着工厂倒闭了?这可是祝九爷收购的,我们只是代理。”
“我知道。但是我拿不出钱,那又能怎么办?”
胖子徐老板说:“拿不出钱你来干什么?”
白荷笑:“我不来你们又怎么能知道我拿不出钱呢?”
“那工人的工资你总得掏吧?”小胡子孙老板皱着眉说道。
白荷点头说:“掏啊,已经掏了。不信你打电话问问。我已经联系了渝水那边的银行,工资应该下午就能到工人的手上。”
孙老板脸色变了又变,咬着牙说:“那我们的死活你们就不管了是吧?”
“孙老板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分了。你们的死活我们就算是想管又能怎么管呢?但是工厂是绝对不能倒闭的。”白荷看向黑马褂崔老板,“诸位老板想继续干的就自己想办法干,觉得实在干不下去的,大可以收拾包袱走人。我不拦着。九爷那儿我会去说,相信九爷也能理解。”
顿了顿,白荷接着又说:“工厂都是九爷收购的,说得难听点儿,亏了也就九爷一个人亏,赚了却是大家一起赚。就这大家还不满意,还指望九爷江湖救急,那我劝诸位算了吧,即便九爷同意拨款了,那我也不能同意。”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唯一一个没有说话的瘦弱男人说话了,长得尖嘴猴腮,嗓音也阴柔得好像古时候公里的太监。
白荷敛了笑,侧首看向站在她后方的阿南。
阿南几乎是飞身跃起,抬脚直接踩上了圆桌,瘦弱男人早有防备,见他来势汹汹立即起身往后退,阿南却不给他超出自己两米距离的机会,一脚踢翻他的椅子砸在他的脚背上,他都来不及喊叫就被掐住了后颈,接着“砰”地一声脑袋被用力按在了桌面上,与此同时他的双腿被死死地压住。
瘦弱男人双手还在乱抓试图反抗,阿南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九夫人,我们是为了表现诚意才都亲自前来的,你让阿南先生这样对待我们,是不是有失大家风范?”黑马褂崔老板沉声说道。
“原来不止站着说话不腰疼,崔老板坐着说话也不会腰疼。”白荷说若我骂崔老板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作何感想?
崔老板眸色沉沉。
白荷轻轻一笑,“诸位老板的来意我都清楚了,我的态度诸位也都明白了。不想继续干的可以现在就告诉我,我好安排接替者。”等了一会儿,她说:“没人说话?也就是大家都想继续干。好,那诸位就请回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白荷两手搭在桌上就起身,可是她这一动其他在座的人也都跟着动了,除了戴眼镜的杜老板还在坐着。
祝星见状便往前走了两步,眼睛四处提防。
白荷却是不怕,真的不怕,她挑起半边眉,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瞧诸位这架势是想同我来个鱼死网破?”
几位老板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黑马褂崔老板,似乎是想听他怎么说,但是崔老板只是盯着白荷。
显然崔老板是这群人的领军人物。
于是,白荷便看向崔老板。
崔老板静了半晌,说:“九夫人,钱和权,我们总要拿一样回去。”
“什么权?”白荷问。
“工厂的所有权。”这才是他们此次的真实目的,他们要当自己的老板,不想再给祝东风当什么代理老板。
白荷说那这个我说了还真不算,等九爷出来了你们再与他详谈吧。
这帮人挑这个时候还不就是为了祝东风现在没了自由,若等祝东风出来,还谈个屁。
崔老板笑了:“这点小事何必麻烦祝九爷?不过几家厂子,九夫人只要在这张纸上盖个章,一切就都解决了。”
说着崔老板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摊开放在了桌上,白荷看都没看一眼,说:“盖章?盖我的章有用吗?”
“自然是祝九爷的私章。”
“哦,若我拒绝呢?”
“那恐怕九夫人就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咔哒’,阿南扳下了枪栓,神情森冷地注视着手下的瘦弱男子,他随时准备开枪。
“别!别!”瘦弱男子害怕极了,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白荷抿着唇笑,说崔老板这是威胁我?
“真有意思。渝水的人在这金洲城里,威胁我?你是哪儿来的底气?”
“底气永远是自己给的。”崔老板说着,伸手从后腰也拿出一把枪,不光是他,每个人都拿出了一把枪。除了戴眼镜的杜老板,他站了起来退到一边,蹙眉看着这一切。
白荷看着一个个枪口对准了自己,心跳如擂鼓,但她看起来依旧是‘尽在掌握’的冷静自如。
崔老板笑道:“九夫人不会以为我们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孤身前来吧?”
“崔老板不会以为杀了我还能安全走出金洲城吧?”
“能不能,总要试了才知道。总之这一次,我们不能空手而归。”
白荷偏头笑了,笑得很愉悦,笑着笑着就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崔老板摊在桌上的那张纸上,“砰”地一声巨响,桌面砸出了痕迹,茶杯四分五裂,混着茶叶的茶水霎时间淌满了桌。纸上的字都模糊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胡莉手一抖差点儿就开枪了。
白荷说:“我看你们谁敢?”
“胡莉,杀了她!”崔老板盯着她叫道。
胡莉心中暗骂崔胜老奸巨猾,明明来前说拿枪是防身的,现在却要她杀人,她才没那么蠢。
见胡莉不动,崔老板恼火至极,又让小胡子孙老板动手。
小胡子孙老板说:“你开第一枪,我再开第二枪。”
一群废物!
崔老板暗自咬牙,白荷看着他的眼神到了讽刺的极限,接着祝星就看到白荷移动了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迎着崔老板走上前去,直到她的额头抵上了冰凉的枪口。
阿南瞳孔放大,手下不由得更加用力,瘦弱男子感觉自己的头骨几乎都要被按碎了。
“崔老板,我给你开枪的机会。”白荷淡漠的眼神盯着他,“但三十秒之内,我不死,那死的就是你。”
祝星的手里出了一层薄汗,她觉得白荷这个女人简直疯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去刺激对方,火上浇油就是自杀式的行为。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一旦她开了口那气势就弱了。崔胜这个狗逼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还有十五秒。”白荷淡淡地说。
阿南弄不清她要做什么,他只能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手,力求在崔胜开枪之前自己先开枪杀了他。
“你不要玩花样!以为我没杀过人?”崔老板冷笑,心底却在犹豫。
之前他在想没有祝东风,一个女人不难对付。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想错了,祝东风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他现在比其他人更加骑虎难下。
白荷充耳不闻,说:“还有五秒。”
胡莉胡老板瞟了一眼旁边的胖子徐老板,见对方也一头雾水,再看小胡子孙老板,大家都半斤八两。
这他娘的算什么一回……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打断了胡莉的内心独白,她条件反射地闭眼半蹲下身,同时双手捂住轰鸣的耳朵,她以为崔胜真的开了枪,扒着桌子看去,却见白荷抓着他拿枪的手,枪口朝着上方,还冒着灰烟。
胡莉不明白这事儿是怎么,刚要站起来又见白荷猛地松手,接着就听她毫不保留地放声尖叫:“啊——”
尖锐的嗓音好像能传遍金洲城的每一个角落。
“她……”胡莉刚想问胖子徐老板她干了什么,包间儿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了,紧接着他们就被手持长枪的军队包围,胡莉傻了眼,忙扔了手里的枪举起双手做投降。
“白荷!”傅景淮看到抓着耳朵蹲在地上失声尖叫的白荷,立即过去看她,他抓着她的手臂试图让她睁开眼看看自己,但手下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显然是怕极了。
傅景淮不敢用力怕抓疼了她,只能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她轻声说:“白荷,是我!我是傅景淮!”
过了有快一分钟,白荷的尖叫声才逐渐减弱,可身体还在颤抖,她慢慢睁开眼看傅景淮,眼神茫然无措,泪水却顷刻间蓄满了眼眶。
傅景淮呼吸一滞,像被一只手捏住了心脏。
“白荷?”白訾翊在一旁轻唤了一声。
白荷似乎这才彻底回神,“大哥……”柔弱无助的哭音,她的泪伴随着落下来,时间捏得恰到好处,直接落进了两个男人的心里。
她抿着苍白的唇被白訾翊搂入怀里,脸埋进去时,谁都没注意,她的嘴角勾了起来。 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