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谁跟谁结婚?你跟我?”
白荷拿着梳子抬起的手放下了,手腕磕在梳妆台的边缘,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浅笑的祝东风,眉头也轻轻皱着,她想她和祝东风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或耳朵出问题了,或脑子出问题了,不然不会突然冒出来‘结婚’这么一个荒谬的话题。
“也许你该走了,因为我想你到了吃药的时间了。长期的睡眠不足的确是会让人精神恍惚胡说八道,我勉强能理解。”把这话左耳进右耳出,白荷全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她搁下梳子,用手指抓了抓头发。
祝东风看着她,淡淡笑着问:“这个提议不好吗?”
“不好。”白荷说道。
“我觉得很好。”祝东风伸手捏了下她摆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束玫瑰花的绿叶,给白荷解释为什么他会觉得两人结婚的这个提议很好。
“第一,就像我说的你我接触三年之久,彼此都很契合,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留你在身边事事都未曾刻意隐瞒过,除了你母亲那件事;第二,整个金洲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尽管你发表了声明,可你的名字将会在很长时间里与我的名字挂钩,我们仍会有‘藕断丝连’的牵扯,这是你躲都躲不掉的;第三,与我结婚的好处很多,具体我就不详述了,但你绝对不会吃亏。”
白荷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
“还有第四,”祝东风尚未说完,他略微扬了扬眉,“第四,你如今无非是因为你母亲的死而记恨着我,你嫁给我,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让你来名正言顺地报复我。没有人敢指责你。”
最后一条理由很诱人,可白荷并不感兴趣。
她已经献出自己的身体重振了白家,难道还要献出自己的一生去为母亲复仇?
倘若她真的那样做了,母亲的在天之灵看见了,一定不会为她这样的做法而感到高兴,她只会把罪责都怪到自己头上。
“我不会嫁给你。”白荷看着祝东风的眼睛,再认真不过地说:“我不想我今后余生都要活在你的掌控里。不论你提出结婚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可以放弃这个想法了,因为绝对不可能。”
祝东风说:“白荷,事事无绝对。”
白荷微妙地笑了笑:“对于有你的存在来说,的确是如此。”
“……若我说,你不嫁给我就会死呢?”沉默了片刻,祝东风这样说道。
白荷看了他一眼,想看他这是在威胁自己不嫁给他就要杀了她还是怎么的。然而祝东风神情淡淡,什么也看不出,也不像是威胁。
白荷皱了皱眉,很快就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意思就是说就算是死她也认了。
祝东风静默无语地注视着她,他稍微地感觉到了一点不悦,他想究竟还要怎么纵容白荷,她才能认认真真地去思考他所说的话。
也许是不可能的。
毕竟在她眼里的自己已被‘害死母亲的元凶’这个称号代替,这是无法抹去的。
真要让白荷嫁给自己,恐怕只能强抢了。
那多无趣。
祝东风想着低了低头,掩去自己的目光。
白荷说:“没什么事了?没什么事就请你走吧,不送。”
祝东风抬起眼看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忍笑,对于结婚一事他也就不再多说,毕竟他一向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至少表面上不是。
他捻了捻手指指腹,转而说道:“那篇声明为什么不同我商量一下?你该知道这不是个多聪明的办法。”
为什么不同祝东风商量?
白荷差点就被他理直气壮的口吻给带歪了,她拧着眉说:“那是我个人的声明。不够聪明我也只能这么做了,不然白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烂了。”
对于最近一直有人来找白荷的事情祝东风是知道的,他也猜到她会不耐烦,但没猜到她为了解决麻烦竟然会想找到报社。
“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祝东风说道。
白荷狐疑地看着他,没说话。
祝东风说:“很多人都认为是我抛弃了你。认为是我的薄情寡义才让你一怒之下在金洲城最火爆的报纸上刊登了这条声明。”
别的不说,在最火爆的报纸上刊登了声明的确是个连白荷都没想到的意外。
白荷是知道的,有关于祝东风的事很多报社都不敢触及,除非是有记者去采访了他,写出的稿子提前让他过目,他点了头后才能被发表出来。不然你一但未经允许写了有关他的事,即便是好事或无伤大雅的事,他都要命人给你发来律师函,让你等着败诉赔款道歉,而且通常赔款金额都超出常人的想象。
正因如此白荷才特意交代了知了随意找一家报社就行,不在乎它是大报小报,只要敢给她登这篇声明。
也是知了艺高人胆大,拿着声明直接就进了金洲城最大的报社。而那家报社的主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也就同意了留下一小幅版面给她刊登这篇声明,并且分文不收。当然他一定是从话题度和销量来考虑的,不过白荷对他的大胆还是有点佩服的。
那一刊报纸卖得如何白荷不清楚,但从祝东风的话能听得出来,看得人还是挺多的。
这就是她要的。
白荷面不改色地说:“那巧了,我家里人也认为是你不要我了。当然对于这一点我无所谓,若是你在乎你的名声的话,你也可以再发一个声明,重申一下我们是‘和平分手’。不存在谁抛弃谁。”
祝东风没接话,他盯着白荷看了两秒,突然问:“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说我是害死你母亲的真正罪魁祸首?这样所有人就不会对你的声明有任何揣测了。”
“我怎么说?红口白牙一张嘴?那恐怕我都活不过第二天。”白荷不蠢,人命关天的事,没有铁证的事,她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不会随意到处乱说,“除非你自己亲口在大众面前承认。但你会承认吗?”
“显然不会。”祝东风坦然又无耻地说道。
白荷料到了,她一摊手,说就是因为没证据而你又不承认,我只能一个人恨你讨伐你。
“你的恨毫无力度。”
祝东风‘善意’地指出她的不足之处,然后无视了她恼怒的眼神,偏头眯着眼盯着她敞开的浴袍领口看。
“你在我房间里待得够久了,可以走了。”白荷皱着眉说道。
“我会走,你放心。”祝东风宽慰着她,接着单手按在了梳妆台的桌面上慢慢俯下了身,白荷下意识地往后仰,看他越压越下就忍不住想站起来。
可刚一动脚,祝东风就好像看穿了她似的右手按住了她的左边肩头,白荷眉头紧锁,质问道:“你干什么?”
祝东风轻飘飘地说:“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白荷压着的火就像是被人浇了一瓢油一样‘蹭’地就蹿起来了,她刚想推开他的手,他却已经先她一步拿开,随即食指挑起了她右边肩头的浴袍看了一眼。
这一眼祝东风的表情就完全变了。
他不再轻松随意,不再游刃有余,他薄唇紧抿,连眼神都变得严肃。
他猛地将浴袍从白荷的肩头扯下,让她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自己眼下,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体上游移辗转,但不带有丝毫情欲。
“你放开我。”白荷平静地说道。她知道祝东风在看什么,他在看自己身上的刺青。
祝东风的双耳似乎屏蔽了她的声音,他再次走到了白荷的身后去看她的背,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来的?”他沉声问道。
不论何时都能淡笑从容的脸上此刻没有了一丝笑意。
白荷把浴袍拉起来,重新系紧了腰带,说:“这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人刺上这种鬼东西。”
她话音刚落,手臂顿时一疼,接着整个人就被祝东风徒手从凳子上拎了起来,他面容严峻,双眸中透着肃杀之意,这是白荷第一次见到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在近几天见过叶青?”
“今天下午。”白荷看着他有暗流涌动的眼睛,镇定地说道,“他派人引开了傅景淮,带走了我,我醒来后身上就有了这个刺青。”
听完白荷说的话祝东风似乎咬紧了一下牙,他松开了白荷的手臂,再次拨开了她肩头的浴袍看,手指还摸了上去。
白荷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皱着眉,接着她就感觉到他的手用力搓了一下刺青,疼得白荷瞬间叫出了声,耸着肩膀双手抓住了祝东风的马褂。
“啊—”
祝东风停了手,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刺青怎么可能搓得掉。
他主动把浴袍给她穿好,眼里的杀意已经消退,他看着在这一会儿变得老实乖巧的白荷,问她:“叶青都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白荷说,“毕竟他要针对的人也不是我。”
“说的对。”祝东风点点头,不说话了,他转身迈着轻缓的脚步走到了白荷的床边,白荷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赶人。
但就在白荷犹豫着的时候,祝东风已经转过了身来,他看着白荷淡淡地说:“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事,你可能会恨我。”
白荷眉心微动,说:“我正在恨你。”
“那我做的事就会加深你对我的恨意。”祝东风摊了摊手,随意地说道。
白荷问什么事?
祝东风蓦然一笑,说我过两天要去一趟渝水,你,陪我去。
“我凭什么?”白荷大声地质问道,五官都愤懑起来,她说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你命令我听从的关系了,你不能再强求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这就是我说的你会恨我的地方。你不答应,我只能让白家的店铺关门大吉了。”
白荷说:“你只能让白家的商船不准在祝家码头停靠,你不能让它关门。”大不了去官家的码头停靠,税收高了些,至少她心安理得。
祝东风轻笑:“白荷,只要我想,整个金洲城的码头没有一个会接白家的船。无论公私。”
“那就让它关门大吉。”白荷嘴硬地说道。
祝东风问:“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白荷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关门大吉后家中的各种景象,她无力地问:“要我陪你去做些什么?”
祝东风满意地笑说:“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你只要站在我旁边。是不是很简单?”
“一点也不简单。”白荷睁开眼,看着祝东风,“这个刺青代表着什么?我想过我自己去查证,但现在显然没那个必要了。所以你要告诉我,它代表着什么?”会让你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青派的标志。但凡是青派的人,身上都会有这样一个刺青。”祝东风言简意赅地说着,表情非常的自然,不像是在说谎。
但白荷却不相信,“叶青说这是护身符。”
祝东风微微一笑:“也可以这样认为。你若在外行走江湖,有人要对你不利,你把刺青露出来,对方兴许会放你一马。而且不论你到了哪里,只要有青派的据点,你也能凭借着它去寻求帮助。”
真的吗?
“可我不是青派的人。”这是白荷认为最奇怪的一点。很莫名其妙。
“也许叶青跟你投缘。”
白荷可不抱有这种虚无缥缈的幻想,她直觉这个刺青另有含义,不过祝东风不肯让她知道罢了。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片刻后白荷说:“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祝东风说:“我以为你已经答应了和我去渝水?”
“我是答应了。”白荷点头看着他。
祝东风也看着她。
看着看着白荷就皱起了眉,“但你说的是你过两天去。”
祝东风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了地上,过了片刻,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出了白荷的房间。
怪异的感觉将白荷整个人都包围在了其中,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肩头。
四天后白荷接到了祝东风的电话,说让她准备好,明天一早出发。
晚上吃饭时白荷把她要去渝水的事情一说,白正廷顿时就问道:“你去渝水干什么?”她也没有认识的人在那儿的。
“去玩。”白荷说道。她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和祝东风一起去,这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她都说了不会再和祝东风有来往瓜葛,如今才几天就要一起去外地,多让人不耻。
白訾翊看看她,“你一个人去?”
白荷摇头,“和朋友。你认识的,设计师杨柳。”
“嗯,你们约好了?”白訾翊不疑有他,他只是担心两个女孩子外出游玩,不太安全。“去隔壁临安或者京西玩玩也行,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么远的渝水?”
白荷笑说:“聊起来了就想去看看。”
白訾翊叮嘱:“那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保护好自己。明天几点的火车?我送你们到车站吧。”
“等你练兵回来来得及吗?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吧?”
“应该?”白訾翊还真不敢确定。
白荷说:“那我就等到七点半。七点半你不来,我就自己去了。”
吃了两口饭,白荷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他说:“对了,你记得跟傅大人说一声,他的怀表已经托人送往隐国了,说是能修的,不过精细活儿耗时比较长。让他放心。”
白訾翊答应了一声,过了会儿他看着小口吃饭的白荷,问道:“白荷。”
“嗯?”
“你要去渝水这件事,你要不要跟傅大人说一声?”白訾翊语气里满是试探。
桌上的人都不动声色地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此时更是伸长了耳朵。
白荷抬眼看白訾翊,挑眉:“跟他说一声?我为什么要跟他说?”
白訾翊非常亲切地笑了笑,“不,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看,你和傅大人相处的好像还挺不错的,是吧。你们……”
“我不说。要说你说。”白荷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打消他想撮合自己跟傅景淮的念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认为她和傅景淮会和得来的。
白訾翊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说:“我说不如你说,你懂不懂?”
“你这么懂,我就想问问,你是经历了什么懂的?”白荷皮笑肉不笑,眼睛瞟向一边的大太太,威胁他要再说些有的没的她就告诉大太太他交了女朋友的事。
白訾翊见状只能作罢,他不明白怎么白荷就对傅景淮没感觉的?而傅景淮每和白荷多接触一次回到府里出神的时间就长十分钟。截至今天白天为止出神的时间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
这一个越陷越深一个没心没肺的,这样下去不行啊。
白訾翊很忧愁。
然而他忧愁他的,跟白荷无关,吃完饭消消食,洗漱完见知了在给她整理行装,她说:“不要拿裙装了,那边梅雨天气多,穿裙子不方便。多给我拿些裤装吧。”
知了点头,“哎好。”
收拾好行装,知了就出去了,白荷看了一眼床尾的行李箱,叹了口气。
这一夜不出意外地又失眠了,到天快亮了才眯了会儿,六点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到七点半时白訾翊没回来,白荷就自己坐车到了车站。
八点半的火车,白荷早到半个小时,进到候车室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祝东风。 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