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突然又不让叫九夫人了？
叫她名字？叫白小姐？
当初不也是她让叫九夫人的吗？
难道，难道她和祝九爷吵架闹别扭了？离婚了？
不不不，也没听说他们结婚的事，那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杜振兴一肚子的疑惑却也不敢问出来，但这称呼他也不敢擅自就改了，他只得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祝东风，他一脸浅淡的笑意在看白荷，大约是察觉到杜振兴的目光，他应道：“就叫她白小姐吧。随她高兴。”
“好，白小姐。”杜振兴从善如流地改口。
白荷却对此并不满意，她蹙着眉说：“不是随我高兴。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哦，我差点忘了。”祝东风随口敷衍着。
火车站到渝水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进入渝水后很快就到了一处洋房前，这是祝东风以前在这儿的住所，杜振兴已经提前派人打扫过，直接就可拎包入住。
“九爷，我订了一桌儿酒席给您接风。咱把行李放下去吃怎么样？”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不过不必了。”
祝东风让祝星带着白荷和薇薇安先上楼去休息，他还有事要和杜振兴说。
白荷领着薇薇安上了楼。
杜振兴这才小声地问道：“九爷，那个外国小孩是……”
“朋友的孩子。”祝东风示意他坐下说话，“明天你过来时带几身十一二岁孩子能穿的衣服。”
“好好。”杜振兴应着。
祝东风又问：“崔胜他们的消息传过来了吗？”
杜振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说的是‘死亡’的消息，便说道：“隐约有风声，但似乎没多少人信。不过您现在一来，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他们不信也得信。”
祝东风笑道：“你回去通知他们的走狗，特别是崔胜和孙威的人，明天上午十点，丽都酒店开会。带上这半年来的工厂账薄。”
“九爷，他们未必会乖乖听话。”杜振兴说道。
“你只要通知就行了，听不听是他们的事。他们不敢不听。”
祝东风捻着手指想了想，猜测道：“最迟不过明天下午，他们就要大乱了。群龙无首，各自为政。何况他们还不能算是龙，至多只能称作是羊。”
杜振兴说：“那……要不要我安排一些人手在外面做接应？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了，我再怎么得保证九爷您的安全啊！”
“不用。我自有安排。”
杜振兴点头，说一切都听九爷的。
这时，一直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胡莉强打着精神问道：“九爷，有我的事儿吗？我明天就不去了吧？”
祝东风淡漠地睨了她一眼，“你不去可以。但到时候你的厂子被别人瓜分了，你不要来找我。”
“哎？”胡莉一下子坐直了，瞪着眼睛，“那可不行！谁敢分我三厂我一刀砍死他！九爷你放心，我明天一定准时准点到场！谁也拦不住！”
杜振兴说：“三厂现在是我在管。”
胡莉怒了：“王八蛋你凭什么！”
“九爷让我负责的。”杜振兴平静地说，让她有怨就去找九爷。
胡莉哪敢对祝东风放肆，期期艾艾地看向他，“九爷……三厂不是一直都是我在管的吗？”
“三厂是怎么到他手里的，你比我清楚。”祝东风说，“这件事等明天开完会后我们再另行商议。没什么事了，你们就回去吧。”
杜振兴应道：“九爷，那我就先走了。”
“九爷，那我也走了。”胡莉不甘心却也只能暂时作罢，她跟在杜振兴的身后叫道：“你送我回去，我的行李还在你车上。”
他们出去后，阿南上前把门关紧，随后低声说道：“先生，您也赶紧去休息吧。这两天我看您都没合过眼。”
“嗯。”
祝东风应了一声，他掐了掐鼻梁起身上楼，刚好祝星准备下楼。
“先生，您要休息了？”祝星看他神情疲倦，轻声问道。
祝东风点了点头，问她：“白荷睡在哪间房？”
祝星看了看他，垂下眼帘回答道：“在您的房间。薇薇安不喜欢和陌生人同睡一张床，所以她在客房。”
“嗯。你也早点去休息吧。”祝东风从她身旁走过，打开了卧室的门。
祝星回头，目光暗淡下去。
祝东风走进卧室，白荷已经睡下了，但灯还亮着。他脚步无声地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侧躺着的白荷，看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他回过神后就帮她掖了掖被子，随即关灯走出了房间。
他就算今夜在这里睡下白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祝东风却想，同床共枕这种事终究是要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才会让人有所向往。否则只会增加对方的憎恶。
祝东风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然而在祝东风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黑暗里白荷睁开了眼，她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后再度闭上眼，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处异乡的原因，明明感觉很累了，白荷这一夜却睡的不太安稳，天刚亮她就起来了。
她先去隔壁客房看了眼薇薇安，小姑娘倒是睡得很好。
薇薇安真的比白荷想象中的还要懂事和坚强，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受了自己失去父母的事实，跟着几个陌生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后还能安然地入睡，在这期间不吵不闹不多话，似乎是对白荷他们完全信任。很多成年人恐怕都做不到像她这般地冷静理智，和天真。
但是这样真的是正常的吗？
白荷也无法确认，她只希望最好是正常的。
她轻轻掩上门下楼，看见阿南裹着毛毯睡在沙发上，大约也是在火车上太累了，一向保持高度警惕的阿南竟然没有发现白荷的靠近，呼吸均匀地睡着。
白荷看了一圈儿，走进了厨房。
杜振兴的准备的确做得很充分，厨房里什么都有，白荷看了看就着手煎吐司和鸡蛋，切了西红柿，做三明治吃。
这个相对来说是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
阿南被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弄醒，他看到白荷在做早餐时惊了，忙说道：“白小姐，怎么能让您动手？还是我来吧！”这要让先生看见了可不得了啊！
“你会吗？”白荷问道。
“三明治？我会！”阿南洗干净手后去接她手里的平底锅，“白小姐您去外面坐着吧，马上就好。”
“我倒也不急。”白荷说了一句，看到阿南做饭的架势是比她熟练，看来平时没少自己做饭吃。也是，毕竟是个单身汉。
白荷想着就走出厨房回楼上卧室去洗漱了，洗漱完她发现薇薇安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正抱着兔子布偶站在房间门口，身上穿着她的吊带睡裙，左边肩膀打的结都开了，领口一边高一边低松垮垮地很搞笑。
“你醒了？”白荷笑了笑，走过去又给她把吊带系上，她想着待会儿要出去给薇薇安买两身换洗的衣服，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你洗漱过了？”白荷看到薇薇安的鬓角是湿的，就问道。
薇薇安点了点头，白荷定定地看着她，想究竟史密斯夫妇是怎么做到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教育成这样独立自主的？真的很令人钦佩。
“你可以帮我梳头发吗？我还没有学会。”薇薇安拿着皮筋问。
白荷笑着说：“可以。”
她从薇薇安手里接过皮筋套在手腕上，薇薇安转过身去，小孩子不需要太复杂的发型，她青春活力的脸蛋和年龄是不需要外在元素去加成的，多了反而显得累赘。
于是白荷给她编了一个鱼骨辫垂在后面，简单大方。
祝东风从他那间客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白荷微微低着头站在薇薇安身后给她编头发的画面，她的眉眼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假如白荷有孩子的话应该会是个很合格的母亲。
那她的孩子一定也会像她一样漂亮，但绝不会超出她。
祝东风不免会这样想。
“睡得还习惯？”他走过去含笑问道。
也不知是问的谁，但薇薇安先点了点头。
白荷看了他一眼，说：“还可以。”顿了顿，她又说：“薇薇安的衣服……”
“我知道。”祝东风说他已经嘱咐过杜振兴了，待会儿会有人送来她的衣物。
白荷应了一声，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就牵着薇薇安一起下楼，祝东风走在她们后面。
阿南的三明治已经做好了，祝星也起来了，正在倒牛奶。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简易的早餐，刚吃完杜振兴就带着两个仆人来了，他很尴尬地说：“我本以为各位舟车劳顿身心俱疲，肯定起不甚早，就想着晚一会儿再来免得打扰九爷你们休息。结果，你看，我这特意把家里的厨子带来还没派上用场。九爷，我这厨子什么菜系都会做，都做得还行，就留您这儿吧。”
祝东风扫了一眼他带来的两个人，笑着说：“还是你细心。”
杜振兴露出一个老实本分的笑，又把一个藤编旅行包拿出来，说里面都是十几岁小孩子的衣服，他临时托人在服装店拿的。
白荷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又带薇薇安上楼去换了身衣服。
杜振兴说昨天夜里他回到家就开始打电话给工厂的那些人，不少人都震惊祝东风回到了渝水，崔胜和孙威手下的那帮人还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里，不过杜振兴也都把要在丽都酒店开会的消息准确传达了，至于他们去不去就不好说了。
祝东风不在乎这些，左右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现在距离十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对于发起这场会议的祝东风而言时间还非常充裕，他让杜振兴陪他下两局棋。
祝东风显然是不把这场会议当回事儿的，可杜振兴不行，他觉得这场会议很重要，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谈崩了。
“九爷，崔胜和孙威都是从小混混干起来的。他们手底下的人平时看着还好，但真要疯起来都是敢拿命去拼的。”
“这我不比你清楚？”祝东风睨了他一眼道。他在渝水一带待了少说也有五六年，对那些人的了解只多不少，说不定杜振兴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杜振兴说道：“那九爷您还是打算带就这么几个人去？”他一心想多带些人手。
“够了。”祝东风淡淡道。
那帮人再怎么有头无脑，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就和他对着干，最起码也要等他离开酒店才会下手。
见实在是劝不了祝东风，杜振兴也无奈了，他只得一边焦虑一边下棋，不消片刻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到九点半时，祝东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走了。余光瞥到白荷也跟着要走，他皱了皱眉，回头对她说：“你去干什么？”
“不用我去？”白荷下意识地反问道。
“你去干什么。”祝东风依旧是那句话，却换了陈述的语气。“你在家里休息吧，和薇薇安一起。”
说着他转身就走，手臂却蓦地被抓住，白荷拧着眉不满地问：“你要我陪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在这栋房子里待着？”
祝东风垂眸望着白荷盛满了情绪的双眼，他没说话，他在想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她安心地留在这里等他。
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了笑，问：“你不想在这里待着，想跟我一起出去？”
重点是后半句话。
白荷立即松开了手，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随便问问。”谁想跟你一起出去？
“那你就在家里待着吧。”祝东风轻笑，随即又让祝星也留下，只带着阿南。
祝星一愣，叫道：“先生，为什么啊？”
祝东风漠然无语地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出了门。
祝星又气又急，却也只能干跺脚。
白荷走到落地窗前，她看到祝东风长腿如风地走在最前面，但阿南还是小跑着上前给他打开了车门，他单手解开了一颗纽扣后坐进了车里。
白荷抬头望了望天，今天真是个好天气。相信一切都会很好。
“渝水还是老样子。”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向后飞驰而过的景象，祝东风闲逸地说道。
杜振兴坐在副驾驶上，闻言便说：“九爷您离开这儿回到金洲也才半年，就算有变化也不能那么快。”
祝东风微微一笑，“就凭李向阳的那点本事，渝水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李向阳是镇守渝水的一位大统领，和傅景淮同职。
“是。特别是您走后，李向阳更是三天两头地来打听您的消息，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不足为奇。”祝东风淡淡地说。“他还给我写过信。”笔墨之沉重，言辞之恳切，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出对祝东风离开渝水的疑惑和挽留，这要不是知道李向阳喜欢女人，祝东风都要怀疑他对自己有别的心思。
祝东风说：“他应该不知道我来了。”
杜振兴点头：“暂时应该不知道。不过也用不了多久。”
少不了要跟他吃顿饭了。
祝东风想着，车停了，丽都酒店到了。
他自行开门下车，阿南把车钥匙交给了门童，门童一看见祝东风就恭敬地弯腰说道：“祝先生。”半年不来，门童也能记住的人，可见祝东风曾经是这里的常客。
祝东风噙着笑点头致意，他走进酒店大堂，前台的服务小姐一看见是他就忙站了起来，“祝先生，您好。”
“你好。我有一场会议在这儿进行。”
“啊是的，依旧是荷宴厅。祝先生，我带您过去。”服务小姐说着就要从前台走出来。
祝东风制止道：“不用麻烦了，我知道怎么走。谢谢。”
服务小姐微红着脸：“不客气。”
荷宴厅在丽都酒店一楼的最东边，远远的就能看到那扇雕刻着精致荷花花纹的实木大门两旁站着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祝东风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走到跟前停下，那两人躬身道：“九爷。”
祝东风歪头打量了他们几眼，很面生，他问：“谁的人？”
“狗爷的。”
“狗爷？”祝东风觉得这个称呼相当有趣，狗和爷分开看都是不错的字眼，组合在一起怎么就变得又蠢又憨了呢？而且，“狗爷是哪个？”
杜振兴说道：“九爷，是王泼皮。他现在都要求别人叫他狗爷。”
祝东风皱着眉想了想，难得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崔胜手下的那条狗？”
“就是他。泼皮狗。”
“哦。”祝东风笑呵呵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他看了看守在门口的这两人，说：“既然你们狗爷让你们来当看门狗，那就认真点儿，当不好是要被断腿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没敢接话。
阿南冷声斥道：“还不开门？等着你们狗爷来开？”
两人忙推开了实木大门，门很重，但开启没有任何声音。两扇门在裂开一条缝隙后就有嘈杂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是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并随着门缝的变大而越来越响。
直到整扇门都打开，里面的声音反而停了。
祝东风站在门口，像立于山巅之上，无情无欲的双眼睥睨众人。 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