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吧。”
慕容璟烨越过她,朝殿中走去。
“皇上,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楚夜歌起身,走到慕容璟烨身边。
“朕想喝你这儿的酒了,珍妃,为朕酿一壶梨花酒吧。”
慕容璟烨眼神微黯。
楚夜歌怔了一下,忙吩咐宫人去温了一壶梨花酒过来。
“皇上,这是三四月份的时候,臣妾从梨妃那里讨来的梨花。她告诉臣妾说,您其实最爱梨花的香味。”
楚夜歌一边为慕容璟烨倒了酒,一边说道。
那日她闲来无聊,便想在宫里晃晃。在经过伊人宫的门口时,她被里面的梨树吸引住了目光。在这宁宫里,几乎很少见到梨树,伊人宫这里,是唯一的一棵。楚夜歌生在也楚,那边没有梨树,所以她见了伊人宫的梨树,倒是觉得新鲜。那时候黎落还未临盆,挺着一个浑圆的大肚子坐在梨树下。满树的梨花飘零下来,落满了她的肩头。
一旁的小宫女们就从树上采了梨花装在篓子里摆到黎落面前。楚夜歌觉得新奇,鬼使神差般地就走了进去。
伊人宫那些小宫女似乎对她充满了敌意,满脸谨慎地望着她。
黎落却是满脸柔和,伸手唤过她,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你自己随便坐,本宫这里忙,没法招呼你。”
像是对着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语气里不见生疏。
楚夜歌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伸手从篓里捻起一把梨花:“梨妃,你采这些做什么?”
黎落淡淡一笑:“酿酒,皇上最爱喝这梨花酒,本宫便寻思着趁着这梨花开得旺,多酿一些。”
“那你可以教教我吗?”
“可以啊。”
于是那天的整个下午,黎落都在教她酿酒,临走前,她还和黎落讨了好些梨花。
慕容璟烨听她说话,眼前一片恍惚。
他想起那天黎落自毁双目时的情形。
她说,你宠爱我,不过是因为我这双眼睛像极了宣宁皇后,你封我为梨妃,不过也是因为她最爱梨花罢了。
慕容璟烨端起面前的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样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又觉得不痛快,他干脆将酒杯放到一边,随手拿起酒壶往嘴里灌。
楚夜歌见状,忙上前想要夺下他手中的酒壶:“皇上,这梨花酒虽说酒性不烈,但您喝得这般猛,总是容易伤到胃的。更何况,您的伤刚好,经不得这般折腾。”
慕容璟烨拂开她的手:“你别管朕,朕想喝。”
楚夜歌无奈,只能由着他。
慕容璟烨一夜宿醉,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
宫人进来禀说吴公公在外面候着,他揉揉发疼的脑袋,看了身边还睡着的楚夜歌,翻身下床。
吴广祥走到内寝外面:“皇上,该上早朝了。”
慕容璟烨走出内寝,经过宿醉,声音有些沙哑:“替朕更衣吧。”
吴广祥道了声“是”,便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朝服替他更衣。
自从云琅婳自尽以后,兵部尚书云烈便一直告病不早朝,慕容璟烨一气之下,让人暂代了他的位置。
今日早朝的时候,云烈竟然列于下面。
慕容璟烨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云尚书身体可好些了?”
云烈仿佛几天之间苍老的十岁,他两鬓的头发更白了些。
他退到殿中,朝着慕容璟烨跪下请罪:“皇上,都怪老臣管教无方,竟使那孽女害死二皇子。臣这些天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日日反思,实在是有愧陛下厚爱。”
“嘉贵妃是嘉贵妃,云尚书是云尚书,朕心中明了。也难为云尚书老年丧女,你才要节哀为好。”
云烈拱手道:“多谢皇上体谅。”
慕容璟烨点头:“既然这样,云尚书便官复原职,继续替大宁百姓造福。”
云烈恭敬道:“臣遵旨。”
“皇上,臣有事启奏。”
云烈刚站回到自己的位置,苏玄影就退了出来。
慕容璟烨眼眸微眯,望着他:“苏将军有何事奏?”
苏玄影目光微转,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秦牧道:“事关穆华池弑君一案。”
众臣哗然。要知道,左丞府被满门抄斩,此举轰动整个朝野,至此之后,再无人敢提此事。如今苏玄影站出来,旧事重提,怎么能不让他们心生骇意。
队列中的秦牧不由得面色一白,死死地盯住苏玄影。
却不料慕容璟烨并没有发怒,而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下面的苏玄影:“哦?”
苏玄影道:“左丞府虽被满门抄斩,但是臣依旧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便暗中查了许久。最近才将此事查了个水落石出。”
慕容璟烨没有出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苏玄影道:“臣问过那个兵器铺的老板,他说是左丞府的管家去他那订的兵器,可是臣让人依着那老板的描述,画出那管家的画像,那人分明不是左丞府的管家,而且并没有被斩首。于是臣又派人照着那画像去找,那个人还果真叫微臣给找到了。”
说罢,苏玄影对着殿门外道:“带进来。”
然后便有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寻常人打扮得男子走了进来。
“抬起头来。”
慕容璟烨在殿上望着那男子。
那男子听见这威严的声音,身子不禁一抖,当即跪下:“回……回皇上的话,这些都不关草民的事。是……是有人指使……”
他发着抖,裤裆处竟有液体流了出来。殿上众人忙捂住口鼻,满脸憋屈。
慕容璟烨面沉如水,一双鹰眸冷冷地望着他:“说!是个人指使你!”
那人身子重重一抖,道:“是……是礼部尚书府的管家。他给了草民一千两白银,让草民伪装成左丞府的管家去兵器谱订兵器。草民老母卧病在床,奄奄一息,草民一时被迷了心窍,这才犯下了糊涂事,往皇上开恩啊!”
说着,他扑身在地,一个接着一个的响头磕了起来。
秦牧一听,这人将自己指了出来,面上惶恐,从队列里站出来:“皇上,老臣冤枉呐——”
“冤枉?”苏玄影冷哼一声,从袖口里取出一张供纸递到吴广祥的手中:“这是礼部尚书府的管家的供状。上面极尽写了秦牧的诡计!望皇上明察。”
慕容璟烨接过吴广祥递上来的供状,只见上面清楚地交代了秦牧和秦宛昀如何设计刺杀慕容璟烨,又如何栽赃给穆华池。
慕容璟烨龙颜大怒:“秦牧!你口口声声说你冤枉,难道一个冤枉你,另一个也冤枉你?来人啊!带上来!”
众人面上闪过一抹疑惑,随着慕容璟烨的声音朝殿门外望去,只见两个侍卫押着那个本该被处死的刺客走了上来。
秦牧在看到那刺客的一瞬间,面如死灰。
那刺客目光愤然,狠狠地掠过秦牧,然后跪在殿上朝着慕容璟烨磕头:“皇上,秦牧绑架了草民的家人,逼迫草民供出左丞相,却不料他出尔反尔,竟在草民被处死的消息传出以后,害死了草民的家人。草民贱命死不足惜,望皇上为草民的家人做主!”
“秦牧,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牧“扑通”一声跪下,只道:“皇上饶命,求皇上看到老臣助皇上复国,辅君十年的辛苦上饶老臣一命,老臣也是被秦宛昀给蒙蔽了,皇上饶命啊!”
慕容璟烨眼眸湛深:“秦尚书,你好狠的心!为了给自己脱罪,竟不惜将一切过错推到已故的亡女身上,你可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来人啊,把他给朕拖下去,秋后问斩!”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众臣眼睁睁地看着秦牧像一堆草包似的地拖下去,纷纷低下头,没有吭声。
“如今穆华池一案已被平反,难么,朕宣布,左丞府上下,无罪释放!”
众人闻言皆是哗然。
无罪释放?
那左丞府不是被满门抄斩了吗?
慕容璟烨话音刚落,穆华池竟活生生地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经历此番浩劫,他仿佛比之前苍老了不少,本该挺拔的身躯,此刻也微微佝偻了下去。
他走进殿中,朝着慕容璟烨叩首:“老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左丞相快快请起。这几个月,委屈你了。”
慕容璟烨忙从殿上下来,将跪在地上的穆华池扶了起来。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么你便官复原职吧。”
却不料穆华池后退一步,朝着慕容璟烨躬身行礼:“皇上,老臣年事已高,经此浩劫,也幸得皇上不疑,才将将抱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如今,老臣不求其他,只求与家人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所以,老臣斗胆请求皇上,望皇上允许老臣辞官归乡。”
慕容璟烨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抬头望了一下头顶,叹了口气:“那便依老丞相所言,朕允你辞官,但是朕封你为一国公,终身享俸。”
“多谢皇上厚爱。”
穆华池朝慕容璟烨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便告退了。
众人望着穆华池离去的背影,心中皆是一片唏嘘。
其中属蒋文正心中最复杂。他与穆华池斗了大半辈子,如今穆华池辞官归去,他有些舍不得。
遂微微叹了一口气。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