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芷澜见慕容璟烨面色不虞,便拿起酒杯,对着慕容璟烨和慕容瑾妍举起道:“皇上,除夕佳夜,臣妾祝皇上和长公主福禄绵长,祝我大宁国运昌隆。”
慕容瑾妍笑着对慕容璟烨道:“这淑妃有心了,皇上,干杯吧。”
慕容璟烨这才隐下心中的不快,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关雎鸠讪讪地坐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云琅婳瞥了一眼身边的关雎鸠,嘴角不着痕迹地露出一抹嘲讽。她将手中的酒杯举起,含笑望着慕容璟烨道:“依臣妾所见,今岁最大的喜事便是皇上得了佳人。”说罢,她又转身朝着黎落她们那边道:“本宫在此恭贺几位妹妹封嫔之喜。”
座上的慕容瑾妍蓦地就变了脸色。她一直不同意慕容璟烨将黎落迎回宫,结果慕容璟烨不但不听她的劝阻,反而越级封了黎落嫔位,这叫她心里怎么不膈应。
与慕容瑾妍一样变了脸色的该有秦宛昀。
她们姐妹四人,只有她一人被封了贵人。而她们三个却一跃成为一宫之主。
云琅婳是在恭贺黎落她们封嫔之喜,而自己恰与她们三个坐在一起。自己心中多少有些不平。
她朝着黎落她们尴尬一笑,故作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望着殿中表演节目的舞姬。
江温尔温然一笑,举起酒杯客气道:“真正该恭喜的还是嘉妃娘娘。”
一直未端酒杯的安清绾却冷着声音补充道:“是啊,既生了皇子又封了妃,这等福禄,实属后宫第一人。”
云琅婳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先将杯中的酒饮尽。
安清绾不喜热闹场面,遂起身朝座上的慕容璟烨和慕容瑾妍告道:“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想先行回去,望皇上和长公主见谅。”
慕容璟烨见她一脸淡漠,便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退罢。”
安清绾便不顾旁人的目光,在初兰的搀扶下离开了兴庆宫。
安清绾刚出了兴庆宫的宫门,外面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初兰怕安清绾的身子受不住这雪花带来的寒气,便道:“主子,咱们赶紧回去罢,当心着了凉。”
安清绾却伸出手去接住天空中飞下来的雪花,道:“不打紧的。初兰,云影苑的梅树开花了吧?我想去那里看看梅花。”
初兰却因担心安清绾的身子,道:“主子,这雪夜里寒气正是最重的时候,咱们还是回去吧。”
“白雪红梅。今年错过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说罢,安清绾将搭在初兰手腕上的手拿下来,独自一人朝着云影苑的方向走去。
初兰拗不过她,只得迈大步子跟了上去。
寒冬腊月,云影苑内却不见萧条迹象。
四季常青的松柏屹然立在云影苑门口,像是最忠心的侍卫。
安清绾伸出手去,轻轻地摩挲着它们粗糙的树干,喃喃道:“有时候,这人的生命还不如这树木。它们四季长存,能活上百甚至上千年,可是人的生命有时候却是转瞬即逝的。”
初兰知她定是想起自己那死去的孩儿,不觉有些伤感地红了眼眶。
她从小便跟着主子,她虽是嫡出的小姐,可自小便失了母亲,老爷又不怎么关心她,平日里没少受各院夫人们的挤兑。因着看淡了这人情冷暖,主子从小便养成了着清冷的性格。可是,她的内心,却是渴望得到亲人的。那个未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可以说是她全部的寄托与希望。如今,却全部湮灭了。
作为她身边的人,初兰知道那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安清绾在门口唏嘘了许久。才又领着初兰朝里面走去。
云影苑中的梅林紧挨着桃林,远远望去,一般殷红热烈,一半残败凋零。像是两个极端。
安清绾裹紧身上的斗篷,朝着梅林中走去,因着下雪,那枝头的红梅上落满了皑皑白雪,安清绾穿行在其中,那些雪便扑簌簌地落了她满身。
初兰一边跟在她身边,一边为她拂去肩上的落雪。
“初兰,别弄了。总是会落雪的。怎么也拂不尽。”
“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您若是喜欢这些红梅,奴婢折一些插在花瓶中便是。”
安清绾摇摇头道:“不一样的。长在枝头的花儿才是最真实的。”
她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箫声。
那声音低沉清缓,如泣如诉。十分衬得安清绾此刻的心境。
安清绾停在梅树下静静听了一阵儿,不自觉地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那箫声却戛然而止,紧接着,从梅林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谁在那里?”
安清绾顿时噤了声,猫着腰走到梅林外的灌木丛躲了起来。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那人好像在灌木丛旁驻足了一小会儿,继而,那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紧接着,一个宫女的声音传了出来:“应该是哪个宫的宫女趁着自家的主子去兴庆宫吃酒,独自溜出来偷懒吧。”
然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皇姐,您慢着点,以后这么冷的天,就别过来了。”
那位被男子称为皇姐的女子出声道:“枃桪,皇姐这身子能再撑多久也不知道,皇姐只希望能在弥留之际,多与你相处一会儿。”
躲在灌木丛中的安清绾心中蓦地一惊!
莫不是那南安国的质子南枃桪?
那他口中的皇姐……不就是华清宫的慎嫔娘娘吗?
皇上曾下令说过,禁止一切人与南安国的质子南枃桪往来,而这慎嫔娘娘却冒着触怒圣上的危险来探望自己的弟弟……
安清绾不觉有些羡慕远处那对姐弟。
他们虽然一个成为敌国质子,一个命不久矣,可是却依旧有着彼此的陪伴。
而自己呢?自从进了这皇宫,又有谁在乎过自己的死活?
思及此,安清绾眼中竟有冰凉的液体落下。
就在她陷入自己的悲伤中不能自拔之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冷然的声音:“偷窥够了吗?”
安清绾这才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望去,却正好对上一对摄人的冷眸。
既然被发现了,安清绾便所幸大大方方地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站到南枃桪面前,亦是满眸清冷地望着他:“我是无心的。”
“无论是无心还是有心,不该看见的你都看见了,不是吗?”
说罢,南枃桪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抵到她的脖子上。
身后的初兰眼皮一跳,大喊一声:“主子当心!”
安清绾却是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望着他:“你杀了我又该如何处理我的尸体?”
“我自有方式处理。”
南枃桪道。
安清绾便闭了眼,一副甘愿受死的模样:“那你动手吧。”
“你不害怕?”
南枃桪忽然有些好奇,若是换做一般女子,早已吓破了胆儿,可是面前这个女子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
“有何可怕的呢?人固有一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安清绾嘴角竟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南枃桪忽然收回手中的匕首道:“你走吧。今日之事,不准向别人透露半句!”
说罢,他转身想着桃林走去。
身后的安清绾却又忽然开了口:“你刚才吹奏的,可是《思归曲》?”
南枃桪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刚才和声而歌的人……是你?”
安清绾不答反问:“你的家人不顾骨肉亲情,将你送来敌国做质子,你为何还会思归?”
南枃桪苦笑一声低头道:“是我主动请缨的。若以我一人之力,能换来两国和平,有何不可?”
“真是愚蠢!”
安清绾朝他抛去一个嘲讽的眼神,转身朝云影苑外走去……
兴庆宫的除夕之宴是在三更天守完岁之后散了的,慕容璟烨本准备命抬步辇的宫人抬着自己和黎落一同回去的,可是不料慕容瑾妍却开口让黎落去自己宫里。
慕容璟烨转身朝着慕容瑾妍拱手道:“皇姐,天色不早了。”
慕容瑾妍却是温然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除夕之夜卜过,便是新的一年开始,作为皇帝身边最贴心的人,自是应该为皇上祈福。”
说罢,不由慕容璟烨再说些什么,慕容瑾妍便带着黎落离开了。
这是黎落自打进宫以来,第一次踏进禧祥宫。
与别的宫院不大相同,禧祥宫整个透露着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黎落不禁将走在前面的女子打量了一番,她有些不明白,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何故活成七八十岁的模样?
慕容瑾妍命夕云将黎落带去了偏殿的小佛堂。那里,不知何时摆了一张小小的书案,书案旁,是一摞与书案齐高的佛经。
夕云带着黎落走到那书案前,指着那一沓佛经道:“这是今年祈福用的佛经,长公主吩咐,日出之前,务必将这些抄一份出来。”
说罢,夕云便转身离开了小佛堂,紧接着,外面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黎落望着面前厚厚的佛经,有些欲哭无泪。要知道,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罚写了……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