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秋砚的印象中,他所认识的慕容璟烨永远都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可是,这一刻,就因为黎落有了身孕,他竟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程秋砚低下头,答道:“回皇上,已经三个月有余。”
慕容璟烨闻言有些后怕,幸亏那日他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朝程秋砚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又在床边坐下,伸手覆上黎落的小腹。那里,此时此刻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个小生命,是属于他和黎落两个人的孩子。
“黎儿,我们有孩子了……”他轻启薄唇,低声道。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黎落鼻尖传出的浅浅的呼吸声。
程秋砚走到暗室门口,一直候在那里的吴广祥走上前去,带着他离开。
“程太医,今日所见之事,望您保密。”
程秋砚跟在他身后道:“是。”
第二日夜里,桃夭又去了一趟冷宫,可是依旧不见黎落的人影。她便又悄悄去了一趟伊人宫。
宫院中,那棵梨树上的叶子早已落了大半,枯叶在树下落成堆,在凉如水的夜色中,整个院子呈现出一派萧条之色。
树下,有一个绿衣女子跪在地上,呜呜地哭着。桃夭认得她,是黎落身边的一个宫女。
她走上前去,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云锦的肩膀:“哎,你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哭?”
云锦抬起头来,在看见桃夭的那一瞬间,有片刻的愣怔:“桃夭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桃夭起身走到梨树下的秋千架旁,也不管那秋千上落满灰尘,自顾坐下:“我家主子听说黎落姑娘被关进了冷宫,便让我来宁国接她离开。”
桃夭抬头望着头顶那弯月牙,黑夜下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落寞。
云锦闻言,刚收回去的泪又控制不住地滑出眼眶:“桃夭姑娘,你来晚了……”
“什……什么意思?”桃夭一惊,猛地从秋千上站起身来。难道,黎落姑娘她……
想到这,桃夭心里不觉有些难过。她虽然不喜欢她,可是王上那么爱她,若是他知道黎落姑娘……
就在桃夭胡思乱想之际,跪在地上的云锦再次开口道:“主子进冷宫没多久,便在宁宫中消失了。就在昨天,他们从井里捞出了云棉的尸体,我真怕主子她也……”
云锦执起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
云棉死了?
桃夭虽与云棉只有数面之缘,可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却非常深刻。黎春阁外,将她当成鬼的傻丫头,伊人宫门口,与她争锋相对的小辣椒。曾经那么鲜活的姑娘,如今却……
桃夭强忍下心头的悲伤,走到云锦面前:“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云锦一边抽泣一边道:“我想先找到主子……万一……万一她和云棉一样……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云棉自小就跟着主子,若是这世间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想去下面找她们……”
桃夭抿了抿唇继而又出声安慰道:“也许黎落姑娘没有死,她正在那个角落里好好的活着。”
云锦眼里闪过一抹希冀,她抬头望向桃夭,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里闪着水光:“是真的吗?”
桃夭沉默了。
黎落姑娘是否还活着?她不敢保证。在这个吃人的后宫中,一切皆有可能。
桃夭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先找找看吧。”
拜别云锦,桃夭回了江宁宫。
江温尔还未歇下,她正坐在床上发着呆。先是安清绾离开,再是黎落下落不明,眼看着好姐妹一个一个的离自己而去,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在她心口上席卷而来,闷闷的感觉,仿佛要将她堵到窒息的样子。
“本宫今天派人在这宫中找了一天,没有找到黎儿。”
桃夭轻轻咬了一下唇,然后走到她身边:“江嫔娘娘,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江温尔倏地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她若是将那个字说出口,便会一口吃掉她似的。
桃夭摇了摇头:“你早些歇着吧。”
说罢,她便退出了寝殿,去了忆秋临时为自己安排的住处。她找忆秋要了笔墨和纸,将宁宫的情况写在信中,然后召过信鸽将写好的信绑在鸽子的腿上。放出信鸽之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自从云棉死后,苏玄影日渐消沉,一连数日未去早朝。关雎鸠出殡那天,他一反常态,梳洗打扮之后,拿着冬青那份供词进了宫。
乾罗殿前,吴广祥刚刚读完追封关雎鸠为皇贵妃的圣旨,兴礼官还未来得及兴礼,只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慢着!”
立在殿外檐下的慕容璟烨和慕容瑾妍皆是一头雾水,慕容璟烨看了慕容瑾妍一眼,然后对着下面道:“何人喧哗?”
“臣苏玄影有事禀奏。”
众人闻声,忙纷纷让开一条路出来。殿下,苏玄影双手捧着一份供词走上前来,然后在慕容璟烨和慕容瑾妍面前跪下:“微臣参见皇上,长公主。”
慕容璟烨眸光一沉,看向跪在阶下的苏玄影:“何事非得在这个时辰禀报?”
苏玄影直起身子将那份供词举过头顶:“事关二皇子被毒害一事和梨良人被诬陷一事。”
他话一出,四下哗然。
与蒋芷澜并肩而立的云琅婳瞳孔微微一缩,心里有些紧张。这么冷的天,她的手心里竟迅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慕容瑾妍看了看一旁的慕容璟烨,又看了看阶下跪着的苏玄影,示意夕云将苏玄影手中的供词递上来。
夕云会意,快步走到苏玄影跟前,接过他手中的供词,又走到慕容瑾妍面前递到她手中。
那供词上清清楚楚地写明关雎鸠是如何毒杀二皇子并栽赃嫁祸给黎落的。
“荒唐!简直是荒唐!”
慕容瑾妍身形晃了一晃,继而又稳住。
在她看来,关雎鸠虽说有些张扬跋扈,可是人性却是不坏的。可是,她没想到,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给嘉庆下毒。一个是她罪疼爱的侄儿,一个是她一直护着的表妹,这叫她怎么能不受打击?
慕容璟烨从她手中取过那供词,越看脸色越黑。
“吴广祥!”慕容璟烨将那供词合上,唤过吴广祥,咬牙切齿道:“传朕命令,关氏为人善妒,阴狠毒辣,谋杀皇子,罪大恶极,贬为庶人,永远不得葬入妃陵!”
说罢,他满脸怒气地甩袖离去。
慕容瑾妍的身子晃了一晃,两眼一黑,径直朝后倒去……
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
慕容璟烨从乾罗殿一回来,便径直去了暗室。
自从黎落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起来。
见慕容璟烨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她忙迎上去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慕容璟烨一句话没说,只是伸手将黎落揽入怀中,紧紧地搂着她。
黎落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今日不是贤妃娘娘出殡的日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慕容璟烨俯下身,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黎儿,朕好害怕。”
“皇上怕什么?”黎落不解。
“朕怕有一天,朕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我们的孩儿。今日,苏玄影将冬青的供词呈了上来,是贤妃毒死了嘉庆,又栽赃嫁祸给你。朕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狠毒。嘉庆他刚满一周,他还那么小……她怎么下得去手……”
黎落闻言身子一震。下毒的人……竟然是贤妃!
黎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那云棉……怕也是遭了她的毒手。”
想到云棉,黎落不禁鼻尖一酸,又掉下泪来。
若不是关雎鸠现在已经死了,她定会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自从关雎鸠去世,再加上如今又出了这等事,嘉霄由谁抚养便又成了问题。按理说,是应该回到云琅婳身边的,可是她如今毕竟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再照顾嘉霄的。
夜里用膳的时候,慕容瑾妍派人叫慕容璟烨去了禧祥宫。
自从嘉庆去世,慕容瑾妍就一直郁郁寡欢,连着这些日子关雎鸠去世,她心情更是阴郁。
慕容璟烨看着渐渐有些老态的长姐,心微微地疼了一下。
他在她身边坐下,然后盛了一小盅鸡汤端到她跟前:“皇姐,这些日子你清瘦了不少,得好好补补。”
慕容璟烨脸上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却透露着心疼。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在陪着自己,她陪着自己走过了人生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光。
慕容瑾妍接过他递过来的汤盅喝了一小口道:“烨儿啊,咱们姐弟俩有多久没像这样一起用一顿膳了?”
慕容璟烨满眼愧疚道:“有数月了。”
慕容瑾妍笑了一下,道:“这些日子,本宫总是梦到当初在安宫的时候,你每次都偷偷的去本宫宫里用膳。那时候安皇不允许你我相见,挽歌公主便偷偷地领着你过来。”
慕容璟烨心中微微动了一下,然后道:“皇姐,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