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慕容璟烨去了漱玉宫。
唐泠正卧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忽地听见外面宫人禀“皇上驾到”。
她忙从榻子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迎接,可是她刚走到殿门口,却见慕容璟烨直接去了凝玉轩。
“安嫔几个人也不知是使了什么狐媚功夫,皇上这几日不是去梨嫔那,就是去江嫔那,这会子又去了凝玉轩。”
宛翠一边取了斗篷出来为唐泠披上,一边发着牢骚。
“皇上宠着梨嫔,爱屋及乌,所以安嫔和江嫔受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唐泠裹紧身上的斗篷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下。
“别的宫的娘娘为了让皇上多看一眼,都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主子您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在意呢!”
宛翠跟上前去,有些着急。
在意吗?
唐泠摇摇头。
她不知道什么是在意。但她肯定的是,她一点儿也不在意皇上。在她看来,宁国的男儿再好,也始终比不过陈国的男子。陈国的男子永远都是温柔多情的,随便一句情话便总能叫人惦记一辈子。
正月十六的月亮依旧如白玉盘一般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中。月光似流水,默默地斜洒下来,在刻着祥云图案的青石砖上绘出斑斑的月影。
恍惚中,唐泠仿佛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春天。
女孩还挽着未及笄的发型。她爬上御花园的假山,本想望一望宫外面的世界。可是奈何她垫高了脚尖,却始终什么也未看见。
“喂!你可别摔下来!”
不知何时,假山下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
那少年可真好看啊。
女孩有着愣神,一不小心便摔了下去,那少年忽然飞身而起,将她接入怀中。
待二人双双落了地,女孩红着脸将他推开。
“你……你大胆!”
“反正再过几年你也是要嫁给我的!”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好看的酒窝,一不留神,就醉了旁人。
唐泠轻轻地叹了口气扬起脸望向宛翠:“陆将军还是未娶妻?”
宛翠垂下眼皮,默默地绞着手指道:“去年王上将李尚书家的千金赐给了陆将军,可是大婚那日,陆将军连喜房也未进,便自请去了边境。”
“他也是个执拗的人。”
言罢,唐泠便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兀自出神。
不知此时此刻,他是否也在和自己一般,看着同一轮明月?
慕容璟烨刚踏进凝玉轩门口,便听见内寝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守门的小太监本想禀告,却被慕容璟烨伸手制止了。他大步走进内寝,却见安清绾正斜倚在床头,捂着嘴轻声咳嗽。
安清绾见他进来,便要下床行礼,慕容璟烨将她拦住:“既然病了,就不要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了。”
安清绾淡淡地笑了一下,哑着嗓子问道:“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慕容璟烨在她的床边坐下,伸手将她冰凉的手掌握住:“想着挺多天没过来你这里了,今天得了空便过来了。”
“看来是臣妾运气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生病。”安清绾忽然又捂住嘴别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怎么总是咳嗽?”慕容璟烨皱了皱眉头,又转脸望向一旁的安儿:“请过太医了吗?”
安儿毕恭毕敬道:“回皇上,今儿个下午程太医来过了,说是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
慕容璟烨这才放下心来。
安清绾却又开口道:“皇上,您还是回去吧,臣妾怕将这病过给您。”
“不打紧,朕在这儿陪你会,等你睡着了朕再离开。”
说罢,慕容璟烨将她捂热的手放进被子里。
安儿又上前去,扶着安清绾躺下。
直到床上响起她均匀的呼吸声,慕容璟烨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凝玉轩。
出了漱玉宫,慕容璟烨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见今晚月色正好,便转身去了伊人宫。
黎落还未歇下。慕容璟烨踏进宫门的时候,黎落正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指挥着云锦几个人堆雪人。
大家有说有笑的,好不祥和。
看见慕容璟烨进来,宫人们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朝慕容璟烨行礼。
慕容璟烨挥挥衣袖,大步走到黎落身边。
“臣妾给皇上请安。”
黎落请完安,又扬起一双澄澈的月牙眸望着慕容璟烨:“皇上夜里不是去了安姐姐那里,怎么又来了伊人宫。”
“安嫔今日身子不大好,等她睡了,朕便离开了。”
慕容璟烨一边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一边答道。
黎落闻言,面上立马浮起一抹担忧:“安姐姐她怎么了?”
“许是昨儿个夜里受了寒,今日有点儿咳嗽。”
“唉,她前段时间总是闷着自己,病了也难怪。”
慕容璟烨忽然伸手刮了一下她冻得通红的鼻子:“你自己都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还有心思牵挂别人!太医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着点寒,你偏就不听!”
黎落嘿嘿一笑道:“臣妾哪有不听话!今日穿了好几层衣裳,手还是热乎的!”
说罢,黎落便将藏在衣服里的手伸出来握上慕容璟烨的手。
慕容璟烨便反手将她紧紧握住:“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便将一众宫人撂在伊人宫,拉着黎落出了宫门。
“哎,皇上,您这是要拉臣妾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慕容璟烨拉着黎落一路小跑着来到倦桥。
二人在桥上停下,扶着桥栏气喘吁吁。
“皇上怎么忽然想起带臣妾来这里了?”
黎落偏过脸去看他。
慕容璟烨指指天空道:“因为这里的月色最好。”
黎落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没有了宫墙宫殿的遮挡,天空中那轮明月显得更大更亮了些。浅浅银辉落在倦桥下的冰湖上,似洒了一湖的金光。
慕容璟烨忽地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玉箫,放在嘴边轻轻吹起来。
黎落伏在桥栏上,枕着胳膊望着他。
慕容璟烨吹的曲子是《凤求凰》。黎落跟着那箫声,不自觉地念出声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黎落念罢,静静地盯着慕容璟烨的侧脸看了许久,然后她问:“慕容璟烨,去年冬夜,在这里吹箫的人是你吧?”
箫声戛然而止。
“吹得也是这首《凤求凰》。那时候我还想,远处那位少年心中有何烦闷,为何这箫声这般哀伤。”
黎落苦笑着低下头。他是在借箫声在思念宣宁皇后吧?
“朕以前在安国当质子的时候,就被安皇安置在那里。”慕容璟烨伸手指向玉容宫附近的一座残败的小木屋,“那时候,朕最开心的时刻,便是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因为那会,朕才能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在这倦桥上吹会儿萧。”
“这座倦桥,是朕的父王为母妃建的。那时候,玉容宫还是母妃的寝宫。父王总是喜欢在闲暇时候,拉着母妃来这倦桥上赏月。有一次,朕与皇姐偷偷跟着他们过来,听见的正是父王为母妃所吹的《凤求凰》。《凤求凰》本来是有两首曲子的,可是,朕只偷着学会了一首,父王与母妃便双双离去了。”
慕容璟烨凝视着远方,淡淡的月光下,他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悲伤。
原来,他是在缅怀自己的亲人。
黎落有些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嫉妒感到羞愧。
她走到慕容璟烨身旁,伸出手去默默从身后抱住他。
“璟烨,今后,你再想吹箫的时候,我就过来陪你。”
慕容璟烨忽地转过身去,将她搂进怀里。
黎落的脑袋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入耳之声,皆是他强有力的心跳。
“黎儿,以后每年,你都陪朕来好吗?”
黎落点点头,环在他腰上的手更紧了些。
第二日,江温尔听闻安清绾生了病,便同秦宛昀一起去了凝玉轩。
“江姐姐,宛昀。”
安清绾由安儿扶着从床上坐起来,朝着二人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江温尔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关心道:“这好端端地,怎么就病了?”
秦宛昀道:“安姐姐前段时间一直郁郁不乐,怕是积郁成疾了吧。”
安清绾淡淡地笑着摇摇头:“许是前天夜里着了寒。”
她又转头吩咐安儿为江温尔和秦宛昀搬了凳子在床边。
秦宛昀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到安清绾手中:“昨儿个听说安姐姐生了病,妹妹便去太医院寻了些具有安神功效的茯苓和柏子仁儿,然后连夜赶制了这个荷包,希望对安姐姐的病有帮助。”
“宛昀有心了。”
安清绾伸手接过那荷包,然后又递给安儿,让她帮自己挂在床头。
“今后可不准在跟自己置气了。到时候坏了底子,我看你怎么办!”
江温尔握着她的手道。
安清绾笑着看向秦宛昀:“宛昀,你看江姐姐这啰嗦劲儿,想不想个老妇人?”
秦宛昀亦是含笑道:“安姐姐,你别说,还真像!”
“还有心思取笑我!”江温尔作势要打她们二人,两人趁势往一旁一躲,江温尔便扑了个空。
她也不恼,收回手,继续和二人说着话。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