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太太身子不好,时不时的不舒坦也是极正常的事儿,也没人往别的地方想。
贾瑶管着家,尽管手中银钱吃力,可同贾老太太也有感情在,一听说她病了,倒也急急请太医来瞧瞧,一副药十来两银子,她也眼儿都不眨一下就掏了出来。
贾老太太反反复复的烧,清醒的时候并不多,总时不时的说些别个听不懂的梦呓。贾瑶挨到近前听得一回,眸子一眯,心里却是低落起来。
她安置好璞瑜,亲自到贾老太太跟前伺疾,衣不解带的守着,一连几日身上都有着股苦药味。
威北侯府凄凄凉凉,贾老太太的病丝毫没有影响到城南贾府的洗三礼。
虽是分出来了,可到底还是贾家的骨血,因着贾老太太病着,城南这边的洗三礼也没大办,不过请自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国公府的甄老太太一大早就叫国公夫人陪着来了城南贾府,那原先给甄真生的小丫头准备好的东西整整装了一马车的,叫下头人抬着进府,不多时便在库房占了一角。
甄真手里捏着礼单,瞧着整整几大页,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甄家大姐姐甄淑婉,同甄家三妹妹甄秀儿生孩子的时候,洗三礼她也去了的,哪里有似这般送礼的,甄真只觉得那份礼单有如千金重般,又觉得烫手得狠,这要叫姐姐同妹妹晓得了,心里指不定是甚个滋味。
国公夫人肃然着脸,也不说话,她自个掏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超过自个女儿去,余下的东西不过都是甄老太太给甄真置办的,她也不是甚个圣人,心里自然吃味,可甄真一个没了娘操持的孩子,她也不好说甚个,只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到罢了。
可心里到底还是看不上贾老太太这般偏心的。
甄老太太年纪大了,头发都花白了,心却不糊涂,见着曾外孙女心里头就跟喝了蜜似得,笑得眼儿都不见了,抱着小丫头不住的逗弄,嘴里却道:“你同阿谦成亲几载历经波折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小丫头,祖母自然要多疼些。”
说着眼圈又是一红:“可怜你娘到底没见着你这女儿,倘若她在世指不定要给你把库房都填满了。”
这话虽提了甄真的伤心事,可也是同国公夫人敲的警钟,当年甄真是因何嫁进贾家,这些年甄真又受过哪些磨难,好叫国公夫人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切莫忘了才是。
甄真没听出这话里头的意思来,只想起自个早逝的娘亲,徒添几分哀伤,勉强的冲甄老太太笑一笑:“祖母,娘在天上会好生保佑这小丫头的。”
国公夫人虚长那几十岁却不是白长了,叫甄老太太两句话便说得面红耳赤,陪着一笑:“娘,这大喜的日子平白说这些个作甚。”
又问岔开话题问甄真:“这孩子可改了名儿不曾?”
说起孩子,甄真面上立时便带了柔色,点一点头:“倒是取了个大名,唤静好,小名倒是还没想好。”
别人家给孩子取名字那都是先取个小名,再细细斟酌大名,贾谦倒好,一来倒是先把大名想好了,小名却是怎的都觉得不好。
甄真还觉得有些窘迫呢,甄老太太却是没在意,哈哈一笑:“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倒算是个好个名字。”
说得甄真有些圆润的小脸通红,哪里就晓得甄老太太打趣到这上头来了,忍不住娇嗔一回,兀自辩解:“祖母,就是岁月静好嘛,哪里……”
余下的,她自个倒也不好意思说。
甄老太太也不逗她,哈哈笑两声便抱着静好跟个金疙瘩似得不放手。
国公夫人瞧着甄老太太这股子宠爱劲,只觉得辣眼睛,寻了个借口倒是去外头了。
等人走了,甄老太太这才将静好放到甄真身边,叹道:“到底不是自个肚皮出来的,还是隔着些的。”
她也不说是谁,好似就这么一叹,甄真却明白她说的是国公夫人,抿了抿唇一笑倒也没说什么,似国公夫人这般算得上是极好的了,要晓得那威北侯府里头的可是比她这大伯娘差得远了。
甄老太太叹完那一句,又同甄真道:“今儿这些东西你都好好收着,静好满月周岁的小玩意祖母早早就准备好了。”
甄家孙辈的三个姑娘,只有甄真没了娘,她这当祖母的不替她操持,还有谁会真心替她操持这些。
甄真鼻尖发酸,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只跟孩童时一般将自个靠在甄老太太肩头上,嗡声道:“祖母……”
也就喊得这么一句,别的倒也说不出来。
贾静好的洗三礼办的不大,可也热热闹闹的,前院摆了几桌招待男客,后院也摆了几桌女客,甄真还在坐月子见不得风,开席时奶娘将孩子抱出去一圈,回来的时候,静好身上挂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
她将女儿抱在怀里咯咯笑:“跟个小财神似得。”
洗三礼午时初开席,女客申时初便散了,男客那头免不得要推杯换盏的,到得酉时初才散。
贾释喝得多了,叫贾谦扶到客房,灌得一碗醒酒汤下去,吐得一回,便倒在书房的小榻歇着了。
郑氏送走宾客,得了空才往书房去,见贾释醉得不省人事,气得忍不住骂两句:“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毛头孩子似得没轻没重,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骂归骂了,可还是着小丫鬟端了热水来同他擦拭一番,又叫厨房再熬些醒酒汤来。
贾释睡得迷迷糊糊的,温热的毛巾盖到面上,叫他心里头也一暖,一睁眼就见着盛装打扮的郑氏坐在跟前,眉目温柔的给他擦脸擦手,他有些恍惚,好似还是多年前的时光一般,威北侯府没有四分五裂,孩子们也还小,他的妻子也在身边。
这些时日孤冷的心到得这一刻,好似又暖融融起来,贾释反手拉住郑氏,想说点什么,就见郑氏眼儿一扫骂道:“老实点。”
他这才又傻傻一笑,甚个都没说。
贾谦站在帘子后头,往里头瞧得一眼,蹙着眉头负手而去。
宾客一一送走,府里头余下的不过是丫鬟婆子小厮忙碌收拾的身影。
贾谦背着手进了正屋,床帐一捞就见甄真同那新生的女儿都睡着,不由得眉头一舒展,盘旋在心头的那些个不适也都消散了去。
甄真才生了孩子,精神不济,今儿个又应酬得大半日,早就乏了,可自打有了孩子以后,倒是觉浅,有些许动静都要叫惊醒。
床帐一捞,她便醒了过来,睁开朦胧的睡眼,见是贾谦,还有些迷糊:“甚个时辰了。”
贾谦晓得自个吵到她,歉意一笑,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还早呢,你再睡会。”
跟着又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同静好。”
甄真奇怪的看得贾谦一眼,她坐着月子呢,每日里披头散发,衣裳也随意,更没有甚个精致的妆容,有甚个好看的。
不过一想,又觉得他只怕是冲着静好来的,顺带着看看自个。
当下有些不满,坐起身来将睡在里侧打着小呼噜的静好露出来,酸溜溜的道:“诺,你女儿在这里呢。”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才生出来的那日,静好细胳膊细腿的没丁点肉,身上的皮儿还皱巴巴的,委实好看不到哪里去,如今不过才两三日,便已经将身上的皮儿都长开了,虽还是有些丑,可到底比新生那日好看些许。
贾谦勾着头看得一眼睡得正香的小丫头,忍不住唇角弯弯,心里也柔成水一般。
无视甄真酸溜溜的醋意,搬了个小杌子到榻前,同她说话:“我瞧静好日后必然似我多些,你瞧那嘴巴,那眉头,还有那脸盘都好似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
甄真也没得了睡意,顺手给静好掖了掖被子,忍不住鄙视贾谦一眼:“似你?风流成性?”
贾谦被甄真说得一噎,继而瞪着眼儿争执:“甚个叫风流成性,为夫自始自终也就你这么一个女人,哪儿风流了。”
说着又好似委屈巴巴一般:“我同你行夫妻之事时也还是第一回呢。”
跟着又是啐得一口:“早知道你是这般想我的,为夫当初就应该多那几个妾,真个风流风流一般。”
他话音一落,甄真便瞪着眼儿恶狠狠的道:“你敢。”
甄真这股子恶气倒不是装出来的:“你要真敢,我今儿就打断你的腿。”
贾谦瞧她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立时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为夫哪里敢。”
就甄真这样的性子,只怕他真要纳了妾,指不定就先将他打残了,再将他给休了带着女儿自个过日子呢,毕竟他现在可没这个富婆有钱。
甄真也跟着噗哧一笑,却也还臭屁的扬扬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料你也不敢。”
贾谦顺手取了件披风来给甄真披上,复又坐下来,眼眸一沉,思忖半响这才又道:“阿爹将旧事重提了。” 寸寸欢喜引相思